加入临渊阁的第一天，过得那真是格外充实。

    充实到墨念尘只想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就这样安静地做一条咸鱼，直到天荒地老。

    “墨兄，在吗？”

    清脆敲门声惊醒了昏沉欲睡的墨念尘，应了一声，墨念尘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下来拉开寝房的门，看见文儒尔雅的段晨霄站在门外。

    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

    会在半夜吹笛奏折柳的段晨霄天黑之后还跑过来敲门这件事到不稀奇，可对方手里还捧着一套干净的弟子服就让墨念尘有些纳闷了。

    这是要干啥？他可没有那种癖好啊！

    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墨念尘心中警惕，但面色如常地问了句“段兄此时前来，有何要事？”。

    “在下从师兄那儿听闻阁中有一处能消除疲劳的温泉，便来邀请墨兄跟霜兄一起同去，不过霜兄似乎不在寝房之中，需要等他回来吗？”

    哦，原来是温泉啊……等等，温泉，我好像还真没泡过，据说泡着很舒服！

    想到自己曾从书中看到的对泡温泉时美妙感受的描述，墨念尘难以抑制前去一探究竟满足自己好奇心的冲动。当即就应声答应，转身抱起一套干净的弟子服便跟着段晨霄出了门，哪还有刚才死尸般躺在床上的咸鱼模样。

    至于霜枫，既然段兄能从师兄口中得知有这个地方，那在悬壶堂忙活的师兄们应该也会把这事告诉他。

    如果没有，那就是霜枫自己的问题。

    什么？你说为什么没有师兄把这事情告诉墨念尘，没办法，他不是忙着跟师兄“打成一片”嘛！

    出了寝房，墨念尘便注意到除了他两还有不少同门都抱着一套衣裳，不过大多数人都是浑身热气蒸腾、满脸红光地往回走，显然是已经泡完澡往回走了。

    只是这温泉澡堂并不在寝房附近，位置更加偏僻一些，两人边走边闲聊，谈论着这一天的感受。

    从段兄口中，墨念尘得知他在结束武课天色为黑的那段时间里跟一位风雅的师兄去了“洗墨池”，在哪里跟许多爱好书画的师兄们交流了一番，相谈甚欢，险些忘了了吃饭。

    望着段晨霄脸上那股意犹未尽的神色，墨念尘忍不住有些艳羡。

    这种轻松应对课程任务，能有相谈甚欢的同好中人，闲暇时再妹子游览湖光山色……这种生活才是墨念尘想要的，可为什么现实如何骨感。

    早课锻炼累得像狗，文课莫明其妙就被师兄坑了一手，上个武课还得跟师兄“打成一片”，完了还要开小灶……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咋就这麽大呢！

    好在，没等人生赢家一般的段晨霄秀出更多让人羡慕的生活细节，两人便已望见了那占地面积不小的温泉澡堂，脚步便下意识加快了几分。

    说来奇怪，初春之际，夜中本还有几分未消散殆尽的寒意，可一靠近那温泉澡堂，身遭的温度却陡然升高。

    最显眼的便是，其他地方的山林树木方才抽了几分新绿嫩芽，这边已经是满目春色了。想到温泉往往出现在火山附近，墨念尘便不由得有些担忧。

    总感觉像是有人往自己屁股底下塞了根点着的炮仗。

    只是身旁的段兄一脸淡然，让墨念尘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得太多，便按下了心中的不安，掀开澡堂的门帘，跟要走出来的师兄错身而过走进了澡堂之中。

    泡温泉嘛，赤裸相见的觉悟墨念尘还是有的，只是连个换衣物的隔间都没有还是有点超乎想象了……

    还在感慨一进门就看见几位赤条条的师兄真是辣眼睛呢，一边平日行事儒雅的段晨霄已经开始解开外裳，似乎对眼下的情况已经司空见惯。

    穿衣显瘦，脱衣显肉说的就是段晨霄这种人。

    别看段晨霄平日里跟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很是相像，可衣服一脱浑身都是腱子肉。莫说缚鸡，感觉一拳砸过去打死头牛完全不成问题。

    想想也是，毕竟段兄那也是外炼大成，体魄素质不能同常人相提并论。

    实际上，就这一眼扫过去，墨念尘能望见的临渊阁弟子几乎每个都是浑身肌肉，唯有在澡堂中还叼着食物的大胖师兄浑身是膘。

    只有墨念尘一个人是真的瘦削，真有种会被风给追跑了的淡薄感。

    “师弟啊，好好吃饭，别挑食。”

    穿好衣物的大胖师兄从身边走过的时候，还拍了拍墨念尘的肩膀，留下一句语重心长的话后，伸手将一包桂花糕塞进了他手中，搞得墨念尘着实有些哭笑不得。

    不觉得温泉是个吃糕点的好地方，墨念尘随手将糕点放在一旁，直往温泉走了过去。

    热气蒸腾，铺面热浪。

    这石头围起来的温泉面积着实不小，哪怕尚有十来位师兄躺在其中慵懒地泡着澡也丝毫不显拥挤，墨念尘正准备蹲下来用手测测水温，一边的段晨霄非常淡定地直接走下水中，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看来水温不是很高嘛……这样想着，墨念尘便学着墨念尘一起走下温泉。

    下一秒，伴随着“哗啦”一声，如同直接丢向开水中地青蛙一般墨念尘直接跳回了岸上，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已经只留个脑袋在外面的段晨霄。

    “墨兄别着急，慢慢适应着下水便是，我只是从小到大皆如此，习惯罢了。”

    嘴角微挑，对墨念尘有些夸张的反应，段晨霄还是努力保持着礼貌没有笑出声来，他享受着阔别了十几日的泡汤的舒适，柔和的眼眸微微眯起。

    不是，感觉都煮熟了，这样泡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学乖了的墨念尘正小心翼翼地先将脚尖探入水中一点点地适应水温，却见一师兄泡好之后从温泉中走出，原本因风吹雨淋而有些黝黑的身体此时全然像煮熟的龙虾一般，红得有些骇人。

    心中虽是腹诽不已，但慢慢浸入温泉中后，那股将浑身各处尽皆包裹的温度让墨念尘非常享受地迷上了眼睛。

    只是舒服虽舒服，但总觉得还少了些什么。

    努力地将惬意到只想就这样合上的眼皮再睁开一点，墨念尘扫过温泉中清一色的彪壮猛男，看着那一个个出水猛兽般雄壮的肌肉，摇了摇头。

    话本到底是话本，出水芙蓉哪有那麽容易看到。

    泡澡虽舒服，但也不能贪久。

    毕竟是第一次体验温泉，没能坚持多久墨念尘便先行一步除了澡堂，留下面不改色段晨霄一人享受那像是要将人给煮熟了的温泉。

    不过即使时间不长，这也是墨念尘自失忆以来最舒服的一次沐浴体验。

    唯一有些不是舒服的就是头发还湿漉漉地搭在身后。

    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江湖儿女往往没那么矫情，不少武者为了方便行事都有意控制了自己头发的长度，即使女子也有风啸山师傅那般留了寸许短发的人士存在。

    而墨念尘是少有的留有及腰长发的男子……是的，墨念尘曾自己比划过，毫无水分地垂到了腰部。

    为此，他还曾被尉大叔嘲笑过，也不是没想过干脆直接剪断留个垂到肩膀的长度也就差不多了。可总觉得这麽做似乎对不起自己父母，哪怕自己根本没见面，一来二去墨念尘也就懒得去管了。

    只有每天早上起床将头发盘在脑后绑起来的时候偶尔还会觉得麻烦。

    直到今天，墨念尘又一次体会到了长头发的不方便。

    擦了一遍两遍，头发却始终干不透，墨念尘便打算让一袭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让它自然风干好了。

    不过出了澡堂，墨念尘也没直接就回遣返继续自己的咸鱼躺，而是朝澡堂旁的一处溪流走去，准备将自己手上的脏衣物洗好再拿回寝房晾干。

    温泉泡澡这么舒服，又不收钱，墨念尘自然希望每天都能来爽一爽。

    但沐浴更衣，沐浴更衣，衣服不换总有种白洗了的感觉。

    临渊阁下发的弟子制服就那么两套，没有把脏衣服堆成一堆后再处理的余地。

    溪流旁，已有两位师兄漫不经心地搓洗着衣物，不像宋玉淑那般自来熟地墨念尘脚步一顿，没有凑上去跟师兄们争夺空间，而是转身朝上流走去。

    反正上流的水更清，多走几步也不亏。

    “哈啊，奇了怪了，我刚才睡着了吗？怎么好像看到一位师妹从旁边经过了？”

    摇了摇头，似乎想驱逐自己瞌睡的劲头，拧着衣服的师兄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挠了挠头望向了身边的同伴，一副怀疑自己见了鬼的表情。

    “哪有师妹会跑到下流这边洗衣服，师姐们肯定会拦住她们告诉她们不要往这边来的。”

    想着尽快洗好衣服，尽快回去休息，另一位师兄头都没抬一下，没好气地回应了一下自己白日做梦的同伴，语气中隐约还有着些许怨念。

    “那倒也是，不过，我们有跟师弟们说过区域划分的事情吗？”

    挠了挠头，听同伴这麽一说打瞌睡的师兄想起了还有这回事，语气十分不确定地想跟身边的同伴确认一番。而对方的动作也为之一顿，似乎好好回忆了一番才出声回应，但语气也是非常不确定：

    “其他同门应该是说过……大概。不过也没关系，就算有人不嫌麻烦往上面走，最多也就被揍一顿。没事，习武者之人，皮糙肉厚，挨顿打不是家常便饭。”

    想了想，觉得这话说得非常有理，师兄便也没在去管，继续打起了瞌睡……哦，不对，是继续洗衣服。

    如果墨念尘听到了这两个不靠谱师兄说的话，肯定会当场表示自己一点都不皮糙肉厚，也没有挨顿打跟家常便饭一般的觉悟。

    可惜他没听到，也不知道上流会有什么在等着自己，便继续往上走去了。

    “嗯？这声音是……？”

    不过虽然皮糙肉厚的程度比不上其他同门，但长于感知的墨念尘还算得上耳聪目明，这让他能离着有一段距离便听到了一阵莺声燕语，而不是跟一头大棕熊似的蒙着头直接闯了过去。

    否则别说他不是棕熊，就算是，恐怕也只有送货上门让那些师姐们尝尝熊场滋味的份。

    男女澡堂运来相距不远吗？嗯，想想也是，温泉这种地貌还是很少见的。仔细想象方才澡堂的构造，那不是隔壁就是女澡堂，只是隔了隔了厚厚一层墙壁，而且入口大概各朝东西避免出现尴尬的情况。

    夜色不能遮住墨念尘的目光，不过毕竟距离尚远，墨念尘也看不真切，只隐约望见沐浴完的女子一边洗衣一边嬉闹，清脆的笑声随着夜风散入山林。

    感慨了一句真是赏心悦目的风景，不愿惊扰对方，墨念尘也没靠近，只是就近凑到溪边开始洗衣。

    只是，他未曾靠近，却有人主动走了过来。

    顺着脚步靠近的声音望去，沐雨风抱着衣物走来，平日里干净利落扎起来的头发此时随意披散身后，素来认真而锐利的眼神满是惬意的神情；俏脸上带着沐浴后残留的红霞，衣裳未曾紧束身形却比寻常更加玲珑有致。

    “再往下是男子那边了。”

    一瞬间，墨念尘都要以为自己认错人了，毕竟眼前尽显着女子妩媚风姿的姑娘跟平日里沐雨风的表现实在有些相差甚远，不过一开口，那有些认真的语气又让墨念尘坚定了几分信心。

    这种口吻，确实像是沐姑娘。

    果然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等等，她叫谁师姐呢？不会是我吧？

    下意识地在心中感慨了起来，但墨念尘很快又反应过来了，他迅速扫了一眼四周，确认近处没有其他人后，又瞥了一眼河面。

    水波荡漾，映入湖中的模样也有些失真。

    而真实有些失真，让墨念尘觉得那水中长发飘飘，唇红齿白，消瘦骨感的自己确实有些柔美……

    考虑到夜色朦胧，会认错也是正常。

    “啊，两位师妹，不要再往下啊走了，还记得我说得区域划分吗？不然给臭男人扯皮的机会……尤其是沐师妹，你更是要小心些，不要给那群色狼可乘之机。”

    刚想义正言辞地表明自己是个纯爷们，却又一位师姐突然窜出来出声提醒。

    而她口中的臭男人别说抬头了，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出，只用余光瞥见那师姐抱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的沐姑娘凑到她耳边说了什么，又轻笑着跑了回去。

    可惜没抱他……不对，什么可惜，还好没抱他，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