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云龙出了秦府，不知道该往何处落脚，更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着手查案。

    思索再三，他决定冒一个险，看着手中秦长瑜给的钱袋，他大步朝京兆府的大牢走去。

    雪夜，寅时已过。

    看守牢房的人刚喝完了暖身子的酒，正守着半灭不灭的火炉打盹。

    一阵寒风吹开了牢门，牢头抬起惺忪的睡眼一看，一个小狱吏一边压着帽檐走进来，一边嘴里嘟囔着说：“这鬼天气真他妈冷，出去撒泡尿差点儿没结冰。”

    牢头又合上眼，嘴里骂道：“知道外面风冷，还不赶紧把门给老子关严点儿！”

    那狱吏关好门，一路走到监牢深处，来到一处单人牢房外，轻声问道：“秦将军在吗？”

    牢里一个中年汉子应了一声，道：“犯官正是秦文通，牢头有什么吩咐？”

    那狱吏道：“秦大人受苦了，小婿来的晚了，请岳丈大人包涵。”

    秦文通疑惑地凑上前，问道：“你是云龙贤侄？”

    尚云龙摘下狱吏的帽子，道：“不错，正是小婿。我这次进来，是想向岳丈大人询问一下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的刀会不合时宜地出现在杀人现场。”

    秦文通仰起头，回想着当时看到的一切。

    三天前那个阴冷的黎明，秦文通照例在宪宗上早朝前将皇城的朱雀门打开，迎接百官入大内。

    突然几个浑身泥泞的护卫一路跑一路喊。

    “不好了，杀人了！快来人救命啊！”

    秦文通立刻带着手下的监门卫小队迎上去，斥责道：“皇宫禁院，不可胡乱喧哗。”

    那些护卫道：“我们是宰相武阁老的护卫，刚刚走出靖安坊的坊门，就有几个黑衣刺客向我们攻击。我们的人低挡不住，请将军快快去救，晚了就来不及了！”

    一听说当朝宰相被刺，秦文通一阵策马急奔。等他来到靖安坊的街道上，刺客早已经不知去向，一同消失的，还有武元衡的首级。

    武元衡的官轿倒在一旁，轿夫六人全部是一刀封喉。负责护卫的十多个人也四散在地上，早就没有了呼吸。

    秦文通派人将街道封锁，并迅速将情况上报给正在上早朝的宪宗皇帝。

    确定是自己的肱骨之臣被刺，宪宗皇帝怒发冲冠，即刻将巡街不力的秦文通打入死牢。只待查明真相，再行定罪。

    尚云龙听完他的回忆，问道：“岳丈在初到现场时，有没有注意到我的刀在什么位置？”

    秦文通道：“你的刀？你的刀怎么会在那里？不是一直在小瑜的手里吗？”

    尚云龙道：“可是后来我的刀就出现在了罪案现场，我也成了朝廷通缉的要犯。”

    秦文通道：“我不记得凶手在现场留有什么兵刃。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刺客的掌力雄浑，内力强劲，护卫们都穿着铠甲，可是他们胸口的护心镜全部被一掌震碎。”

    尚云龙道：“刺客是高手？”

    秦文通道：“不错，那些护卫当时呈圆形包围着刺客，那人能在转瞬之间，用掌力透过护心镜，将不同方向的护卫们内脏震碎，只能说明他的掌法已经练到了随心所欲的境地。”

    尚云龙道：“这样的掌法很难练，这样的高手也不多。”

    秦文通道：“不错。我恰好就知道一个这样的人，他叫张仲谋，也是从前皇宫的侍卫。可惜十五年前和几个人逃出长安，下落不明。而他最拿手的功夫，就是‘大开碑手’。”

    尚云龙道：“所以我只要能找到这个人，就能够找到此刻的线索。”

    秦文通摇头道：“这个人已经消失在江湖上十五年之久了，不知道还在不在人世。”

    尚云龙道：“就算他不在，他的传人也有可能是刺客。这些情况你有没有告诉京兆府尹？”

    秦文通道：“我把知道的这点儿情况都说了，至于他们能不能找到真凶，我也不敢保证。还有你的那把刀，我相信一定不是小瑜动的手脚，她绝对不会出卖你。”

    尚云龙道：“我知道，来之前我见过她，她很好，家里也没有受到牵连。”

    秦文通又道：“在你没有完全洗脱罪名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打扰她。通缉犯是她的未婚夫，我家的四周一定布满了官府的眼线，你再去找他，就是自投罗网。”

    尚云龙道：“我明白，我一定尽量找到那个大开碑手，将他缉拿归案。”

    秦文通问道：“你打算从哪里开始着手去找？”

    尚云龙道：“我也不知道，或者我可以坐等要找我的人，主动现身来找我。”

    秦文通道：“不错，守株待兔好过缘木求鱼。”

    过了一会儿，牢头又被一阵寒风吹醒，他骂骂咧咧走出牢门，就看到一个手下赤身裸体躺在雪里，身旁还散落着他的棉衣毡帽。

    牢头骂道：“喝多了黄汤就这个德性？撒泡尿都站不稳，要不是老子出来看到，非冻死你个王八蛋！”

    那狱吏道：“老大，有人将我打晕，抢了我的衣裳混进了大牢。”

    牢头吓了一跳，立刻回到牢房将犯人们又查了一遍，一个犯人也没少，只认为是虚惊一场，回头又把那个狱吏骂了一通。

    长安闹市，一座百年的茶楼，门口一块匾额上，写着“草木间”三个字。

    人在草木之间，正好是一个茶字。这是长安城中最有名的茶楼之一。

    天寒地冻，无处消遣的闲人们，就泡在茶馆里听有名的张铁嘴说书，很是惬意。

    张铁嘴是长安街上有名的万事通，也是有名的长舌头。

    昨天他刚讲了“张子房博浪沙刺杀秦王政”，赢的满堂彩，得了不少的赏钱。

    今天他如法炮制，讲了一个“苏季子遗计诛仇人”的故事。

    苏秦苏季子，是战国时期著名的纵横家，曾经身配六国相印，显赫一时。晚年在齐国为相，被人刺杀于闹市，侥幸未死。想找到行刺之人，却找不到什么线索。

    于是苏秦找到齐愍王，让齐王以燕国间谍的罪名，将苏秦五马分尸。同时张榜表彰当初刺杀苏秦的人，借口他为国除害，让他前来领赏。

    那刺客不知是计，真的揭了皇榜去宫中领赏，结果被苏秦抓获，报了行刺之仇。

    张铁嘴一个故事讲完，众茶客纷纷喝彩，都说这苏秦苏季子果然高明，往大了说，能凭三寸不烂之舌合纵六国，让秦国十五年不敢出函谷关一步。

    往小了说，能在势单力孤的时候，找出谋害自己的刺客，临死之前报了一箭之仇，当真是国士无双。

    最近的宰相被刺案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张铁嘴连日来净挑古时刺客的故事来说书，早就挑起了茶客们的兴趣。

    众人纷纷将话题，引到了断头宰相武元衡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