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雨志之乱世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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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照耀金银台(二)

    双脚重归大地,视野被铁丝网框住的乌云占据。我浑身上下的肌肉,完成了工业革命和科技革命,行驶着钢铁洪流,向大脑进军。大脑无可奈何,暂时弱小的它只得打开城门投降,宣布全体肌肉的工作赦免权。

    忽然,大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愤怒,就像欧也妮•葛朗台发现灌蜜的栗子喂不饱宾客一样,怒火烧遍了每一根神经。

    现实的伟力仍在这是大脑愤怒的原因。它向肌肉们大喊:“无理的草勾限制了我们沐浴光荣的前途!我们难道要任由它侵蚀吗!”

    叛军猛然醒悟,踩下油门,拖动履带,调转车头,蜂拥至受惊吓而抱头颤抖的心脏,催促血液流动四肢。作为心脏主人的我被慷慨赐予手臂使用权,并在大脑命令下,伸手向背后摸去。

    伟力是实质的。确切来说,它是人类的手臂,强壮温暖,我能清晰感受到其皮肤下跳动的血管和坚硬的肌肉。

    心脏吓了一跳,惊惧造成的哆嗦传遍全身,激起皮肤一层疙瘩。

    看清它的真面目!优良的装备是叛军咆哮的资本。

    于是我转过身,寻找手臂的主人,碰巧,它的主人也松了手,在低头看着我——我认得他,是那位和蒋夜笙一起坐在榕树下聊天的男生,他来到了恰如其气质的地方。

    他似乎在思考,眼神毫无遮拦,像光秃空洞的山峦。他在想什么?我的目的?我的行为?我为什么要占据本应属于他的地方?我和他安静对视了好一会,最后由他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想砸死谁?要跳找别的地方跳去。”

    大脑冷笑一声,叛军冷笑一声。庸俗的代表果然不会挤出好话!它们同仇敌忾,嘲讽着,谩骂着,但我无法用言语表达它们的愤怒,我早已脱离我的身体,僵硬地站立着是我唯一能维持的动作。

    “芙优派赫位于黑暗的尽头,只有攀上最高,才能成为美好的极致。”大脑突然操控了声带和口腔部位,迫使我回应。它已经难以忍受我的无为和无知。

    男生没有气恼——这让我很吃惊,作为心脏的主人,我了解大脑的恃才傲物,很少有人类可以忍受它的真实面貌。

    男生说:“我不关心你们这些宗教主义为什么如此沉迷过去。总之,发疯可以,别伤害其他人。”

    他很善良,我觉得。但大脑表示否认:“既然你曾经见过历史的沧桑,何必再戴上面具鄙夷同类。”

    深奥,晦涩,一针见血,我想捂住自己的嘴巴,终究只得回避。

    我理解芙优派赫的苦衷和期盼,大脑和肌肉们也为这场机遇饱受风霜,我不可能阻止它们合理的宣泄。

    “偶然关注过而已,我们并不是一类人。”男生反驳。

    “请注意我的用词,‘曾经’。”大脑冷冷地说。

    “真是咬文嚼字。”男生走到我的旁边,右手搭上铁丝网,笑着摇摇头,“交换下名字吧,下次再聊,复古的老东西。”

    大脑操控着我同样摇摇头:“我只是这具身体的暂时代理。真正的主人纯真无邪,乐观开朗,被芙优派赫选中,且不会与你过多纠缠。”

    “假如我愿意起个头呢?”男生问。

    大脑沉默了。机敏的他看出这个问题潜在的风险,于是交给我来决定。

    “当然可以呀!”我露出了笑容,激动心情难以言表。

    莘莘说过,共享欢乐是交朋友的第一步,虽然绷紧神经的大脑常常以冷漠待人,有可能留下不好的印象,但至少笑容能挽回一部分无可救药的形象。

    男生惊讶于我的变化。我看得出来。全力以赴认识和关切朋友是我必须要完成的首要任务,情绪的波动往往逃不出我的眼睛。我向他伸出手,说:“拉勾,一百年,不许变!”

    男生又笑了:“幼稚。”他还是照做了。我敢肯定,他是我记忆中第一位回应我的人类。那堆积如山的垃圾,终于松动。

    但大脑拒绝了与我合作的请求,它始终抱着浓厚敌意,即便叛军们已鸣金收兵,它也坚定地不改变分毫警惕。

    走下天台的时候,我意外碰见了蒋夜笙。她双手交叠抱着课本站在楼梯转角,似乎正在等人。

    兴奋之余,我很快说出了半个月以来积攒的歉意:“对不起,那天我不是有意打扰你们的。”

    蒋夜笙看着我,想了一会,微笑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那天只因为心情不好就无视了你的,对不起。我们交个朋友吧。”

    “真的?”我激动地反问。

    蒋夜笙犹豫了哪位简直经历了人生中最紧张的几秒钟。她犹豫了。是我道歉不够诚恳吗?是在怀疑我反驳了她的决定吗?是在考虑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往经历却成为朋友的合理性吗?我该怎么做?

    我已经尽数拿出来玩心脏中仅剩的诚恳,而大脑则以高傲的态度冷眼旁观,它的才华鹤立鸡群,往往辩得我晕头转向,心脏在思考一事远远落后于大脑。

    蒋夜笙张嘴了,即将颁布审判结果。冷汗于我背后滋生,心脏像装上了马达,嘭嘭的声音响彻四肢百骸。

    “当然啦。”她说。

    “太好了!”我高兴地想抱住她。幸好我及时扼制了冲动,过分亲密的举动会被初次相识的朋友扣除印象分。那太轻浮了!

    “作为朋友,你能不能告诉我,李安在哪里呢?”蒋夜笙问。

    李安是谁?我赶紧搜肠刮肚,寻找符合这个名字符合的人类,但我无论如何翻找,我也没想起任何结果,只好把这个疑惑小心翼翼地说了出来:“他是谁呀?”

    “嗯……就是之前和我一起坐在榕树下的那个男生。”

    原来是他啊!

    “李安就在天台!”我赶忙说。

    “谢谢,帮大忙了。”蒋夜笙欣喜地踏上台阶,显然准备离开、上天台了。

    “不客气,这是朋友应该做的!”我向她挥手告别,“祝你们友谊长长久久!”

    蒋夜笙捂嘴笑了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