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送走之后张府上下进入了忙碌之中。

    边关救急，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关门声响起，张府门前的大门被重重关上，府中小厮进出从后院的侧门，柳宁安与张府门前飘逸的红彩目送张家一队人马离开京都。

    郎情妾意，张嫣与小鹰将军眉目传情，骑着高头大马并肩奔赴战场。

    一夜时间，虎威将军率兵出城支援边关的消息传遍京都。

    边关战事紧急，加上柳如淑身份特殊，出阁宴被林帝免除，柳如淑就这么被一顶红色小轿从偏门抬入太子府。

    按理说，以柳如淑现在的身份连办订婚宴和喜宴的资格都没有，但林帝为了扶持柳家，特地开了史无前例的恩例。

    柳如淑虽为妾，林帝也口谕让柳家自行操办订婚宴以及出阁宴，朝中达官贵人皆可自行赴宴，只是皇室中人不出席宴席，出阁宴太子也不亲自迎接。

    而是由送亲队伍送至宫门外，再由内侍将其引进，由偏门进入东宫，再从东宫偏门进入内院。

    这是历来的礼制，也是林帝为了他日太子另外迎娶太子妃，给太子妃母族以及太子妃本人保留一定的脸面。

    若是林帝为了抬举柳家，连礼制都不顾，太子正妻之位，怕是今后那些朝中大臣以及家中女郎都避之不及，无人再敢垂涎。

    林帝免除了柳如淑出阁宴又怕柳家人有想法，不一心扶持太子，便同意了太子请求封柳家二爷散文官从三品光禄，主要跟礼部筹备皇家的一些祭祀大典或是婚丧嫁娶，柳二夫人被册封诰命从三品淑孺。

    若不是这一次边关告急，柳如淑也会拥有一场像样的婚礼，天不如人愿，柳如淑在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

    柳如淑虽不能如愿办一场出阁宴，但柳家二房也算是因祸得福，通过柳如淑水涨船高，将柳家三、四房死死甩在了身后，柳永康也因此对二房更加特殊关照。

    ……

    入了春的京都逐渐变暖，大地褪去死气沉沉的外袄，披上嫩绿的外衣。

    早春的京都城外十里庙中，人来人往，香火旺盛。

    天上下着朦胧细雨，京都上至朝廷官眷下至黎明百姓都来城外庙中烧香祈福，求一年风调雨顺，家宅安康。

    柳宁安陪穆老夫人祈福完刚走出庙院，一把利刃直击柳宁安心脏，一名黑衣人手持利剑朝柳宁安袭来。

    麝月手疾眼快抽刀拦住。

    一时间，四面从八方涌出一群黑衣人，吓得四周香客四处逃窜。

    柳宁安刚想要加入战斗就被穆老夫人一把抓住手腕，两人双目对上，穆老夫人朝宁安摇了摇头，暗示柳宁安不要上前。

    雀月、翠月、浅月、麝月将穆老夫人与柳宁安护在中间，穆家四周暗卫出现杀敌。

    四周进香的达官贵人官眷也吩咐手底下护卫参与其中，不到片刻功夫，黑衣人全被歼灭。

    远处传来马蹄声，声音由远而近，贺憬南带着巡防营护卫抵达。

    巡防营管的便是京都治安，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惊扰到巡防营再正常不过。

    贺憬南骑着高头大马，俯视着众人，

    狼毫、霸下、龙夜、虎煞等人分别下马挨个检查了地上黑衣人尸体之后，霸下凑近贺憬南小声嘟囔了一番，只见贺憬南眉头一皱朝柳宁安看了一眼随即向身边的人吩咐道“把尸首都带回巡防营。”

    柳宁安遇刺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京都，林帝也召贺憬南御书房问话。

    “太子指使的？”

    林帝听到贺憬南回话之后先是一惊，随后不可置信的再次确认。

    贺憬南半弓着身子回话“是！杀手是东厂的死侍。”

    禁军跟东西两厂都是皇宫特有的机构，都有着同样的特权，涉事广泛，大到皇室继承，小到百姓纷争禁军跟东西两厂都可以插手，只需跟相关机构联手就行，三足鼎立的目的是林朝君主为了更好的分布实权，不让一方独大，也起到了相互监督的目的。

    唯一不同的是禁军因为身份特殊，为避免跟后宫妃嫔宫女私通，也未避嫌，每日在皇宫巡视只能按照规定的路线绕着皇宫而巡，除去规定路线之外，若出入某一个地点必须上报禁军统领。

    再由禁军统领跟内侍的人汇报，由两个以上内侍带着禁军通行，否则不给予通行，这是祖制，这么做的缘故也是为了避免内侍的人被收买两者沆通一气，以权谋私。

    而东西两厂的人为宦官不用刻意躲避，内廷之外，可随意出入任何一座宫殿。

    贺憬南能当上禁军统领也是因为自己身体有缺陷的缘故，林帝还是皇子时便受命掌管宫中禁军跟巡防营。

    林帝继位之后一直把禁军跟巡防营的实权握在手中，也是为了更好的掌权，巩固自己的皇位。

    林帝觉得贺憬南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除了自己贺憬南没有办法依靠任何一个人，身子又那样，对自己造不成威胁，可随意进出皇宫，也为更好的替自己办事才在贺憬南回京时将巡防营跟禁军的实权交到贺憬南手中。

    东西两厂的人，多半是林朝几位先皇留下的老部，一些掌权者跟朝廷官员世家渊源颇深，虽极力为朝廷效力但始终不为自己所用。

    自己又不能从中削弱，只能想方设法压制权衡。

    东厂掌权者王楦是林帝发妻母族人，王楦因犯了事王家为保王楦性命，求得先帝恩准后将王楦送入了内庭，成了一名撒扫的太监，后在王家和王楦两方的努力下，王楦顺利坐上东厂掌权者的位置。

    至于王家跟王楦的一番作为，究竟是刻意而为之，还是什么，有待考察。

    王皇后崩逝后，王家对林帝心生不满，为安抚王家，林帝不得已在林昭志学之年将东厂交于林昭管辖，以便太子亲近母族。

    那时申家嫡长女已被林帝册封为皇后，申皇后膝下还育有三皇子，为平衡两家势力，也为安抚申家，林帝承诺三皇子志学之年就将西厂交与三皇子管辖。

    西厂掌权者高殊是申家家主义子，申家与高殊之间的关系息息相关。

    “沉不住气的东西。”林帝怒骂一声。

    “太子殿下年少轻狂，穆家又摆了太子一道，太子心中有怨，出此下策也情有可原。”

    “没脑子的东西，穆家要是轻易能动，穆家几次三番忤逆朕，朕还会留穆家至今？”

    林帝越想越气，恨不得将那兔崽子拉过来胖揍一顿。

    “以穆家的能力未尝不知这是太子所为，圣上忌惮王家，不如借此机会将罪责推脱到王家身上，以此为太子殿下洗清嫌疑。”

    林帝双眼微眯半躺在罗汉床上，一只手撑着头，高焱为其按摩“穆家跟太子联姻，王家也能从中谋取好处，如今柳宁安跟太子解除婚约，王家从中谋不得好处，故此将怨恨发泄在柳宁安身上，除之而后快？”

    “是！”

    “哼～哼～”林帝似笑非笑“大家族心机城府之深，怎可能如你口中这般儿戏？你让朕这么做，不是让众人耻笑朕没有辨别是非之眼，任由你一个阉人随意摆弄。”

    贺憬南立马下跪请罪“臣不敢。”

    林帝冷笑两声“你不敢，我看你近来胆子是越发的大了。”

    “如今，朝廷盛夏分为三个党派，一党为纯臣，不择栖木而息，另外两派分为太子一派和三皇子一派，除纯臣一派，另外两个党派都在以各种方式在自己所责君主面前卖力讨好。

    今日之事不一定非得是王家家主而为，也可以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为讨好太子殿下或者王家刻意为之。”贺憬南跪下圣前鞠着身子向林帝娓娓道来。

    林帝听出贺憬南言外之意，接着贺憬南的话说下去“一是借此机会敲打王家，二是探一探王家跟太子虚实，此番刺杀柳宁安到底是王家单独所为还是太子单独所为，或是太子与王家联手所为？”

    “是！若是刺杀柳宁安成功，穆家必反，在穆家与圣上两虎相斗之间，林朝若有藩王造反，圣上可还有抗衡之力？”

    林帝又是一声冷笑“无需藩王造反，太子和三皇子就会迫不及待拉我下位。”

    这一番话说话，林帝脸色明显阴沉了起来。

    贺憬南见林帝脸色转换立马给自己撇清关系“臣并无此意，不敢妄言。”

    林帝一副看透一切的神色“你不敢妄言？哼～哼～不过是有些话你不便说，想认朕亲口说出来罢了。”

    贺憬南沉着头默不作声。

    林帝整理了衣袖，继续道“不管是太子所为，还是王家所为，还是太子跟王家二者合力所为，今日之事出了之后，柳宁安死与否，都更朕脱不了干系。”

    高焱听言先是赢了，后一副疑惑的表情开口“这…这…圣上您又不知情，这跟您有什么关系？”

    林帝轻轻扇了高焱一耳光说道“无知。”

    高焱详装吃痛轻声“呦！”了一声。

    “太子是朕的儿子，朕如今还在世，今日柳宁安之事后难免不会有人猜忌是朕受益太子这么做。”

    高焱一副惊讶的表情“那圣上岂不是替他人背了黑锅？”

    “不仅如此，坏人朕当了，好人倒是被那些跟穆家人一起剿灭刺客的人躲了去。”

    林帝坐起身，朝地上的贺憬南望了一眼迟迟不做声。

    高焱为林帝整理凌乱的衣饰。

    “贺都督。”

    贺憬南听见林帝召唤立马跪着向前挪了两步“臣在。”

    “太子跟三皇子分别掌管东西两厂失职，险些害得安宁郡主命丧，朕特收回太子跟三皇子掌东西两厂之职，将他们二人各自幽闭于各自府中，东西两厂总督之位你先替着。”

    林帝说完见贺憬南一言不发问道“怎么？你不愿？”

    贺憬南一副没心机，天真的回答“愿意！但微臣怕微臣还没坐上那个位置就被王申两家暗中给搞死了。”

    贺憬南虽没有明说但林帝又怎能不知贺憬南话里话外的意思。

    王申两家追随的是谁？太子跟三皇子，贺憬南无疑在说他若是听了林帝的话接手东西两厂太子跟三皇子会联合王申两家取他性命。

    高焱见贺憬南武逆林帝的话立马出言圆场“贺都督，您是俸了圣上旨意接手东西两厂，有圣上罩着，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么做，”

    “话虽如此，太子跟三皇子将来谁会成为储君尚可不知，若圣上百年之后……”

    贺憬南话说一半意识到自己出言不逊，立马闭了嘴，并磕起了头。

    “圣上赎罪，微臣不敢担此大任。”

    高焱见贺憬南一次又一次往林帝刀口上撞怕殃及鱼池，便不再出言劝诫，只是来回看向贺憬南跟林帝不知所措。

    “别再朕跟前演，朕给你一个承诺，只要你能把王申两家插在东西两场的钉子拔掉，你就可以稳坐东西两厂总舵的位置。”

    林帝言外之意就是让贺憬南将王楦跟高殊除掉，不管贺憬南用什么法子。

    明面上是给了贺憬南极大的好处，实则是把贺憬南往死路上逼，若是贺憬南处理不当，反被王申两家抓住把柄反咬一口，林帝大可放弃贺憬南这颗棋子保全自己，或是贺憬南把王申两家安插在东西两厂的钉子拔掉后林帝也可用贺憬南的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之所以给天下一个交代，是因为东西两厂做的大多是为国为民的事，两个管辖者突然命丧，自然要给一个合理的借口。

    横竖自己都有利无害，没了这一个贺憬南，他还可以培养很多个贺憬南，既然是棋子，就必须发挥好作为一颗棋子的价值。

    贺憬南向林帝再一次确认“当真！”

    “君无戏言！”

    “微臣还是不信，除非世上给我一道私底下暗自处置王楦跟高殊的秘旨。”

    贺憬南也不傻，林帝拿他当枪使可以，但他也要为自己多要一层保障，只有手里稳抓林帝的把柄，林帝才会对他有所顾忌，自己的小命才得以保全。

    高焱被贺憬南一番话，吓得丢了神“哎呀！贺都督你…你…”

    贺憬南一副弱小无助，可怜兮兮的样子，抬着头看向林帝“没有这一道圣旨，我哪敢呀！王申两大世家别说是我了，哪怕是圣上也不敢轻易得罪。”

    贺憬南此番话一出，林帝瞬间黑了脸，高焱心也跳到了嗓子眼。

    高焱心里苦，贺憬南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不知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吗？哪怕是事实也不能说。

    林帝思绪一转，给了彼此一个台阶“朕下旨将太子跟三皇子训斥一番，治他们二人一个失职之罪，然后将你封为东西两厂总督，从今往后，东西两厂皆由你掌管，并赐你一枚免死金牌，前提是除掉王楦跟高殊，并将刺杀安宁郡主这件事情处理干净。”

    林帝这样的条件也算是给足了贺憬南面子，贺憬南之前不愿意是因为林帝并没有明确将东西两厂全权交于贺憬南今后管辖。

    要是贺憬南接手东西两厂并替林帝将东西两厂钉子拔干净之后，那天林帝突然反悔将掌管东西两厂的权利拿回，自己岂不是白白忙活？

    林帝答应不仅明旨昭告天下处置太子与三皇子失职之罪，自己顺势拿下东西两厂的掌控权，也不算谋权，王申两家心底有怨，也不能拿自己开刀，毕竟自己是受了林帝的意。

    再者，有免死金牌在手，就算是林帝也不能以任何借口取自己性命。

    至于王楦跟高殊这两条狗命，就算林帝不发话，自己也非取不可，这俩人不死，就无法消弱太子跟三皇子的势力。

    贺憬南当即就朝着林帝行了叩拜大礼“臣！谢主隆恩。”

    抬头看向一旁的高焱“高公公，你还不赶快替圣上拟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