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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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旧事

    舒涛的家位于华东路的西边,顺着那条连接着四个村子的路一直走,差不多有个两三百米,紧挨在东古小学东边有个二层小楼就是他家。

    他把自行车停在家门口,推开自家的大红铁门,沉闷地走进院子,看了半天小洋楼墙上明净的瓷砖后总算憋出了一个字:“妈!”

    这声音绕梁不绝,似乎因为舒涛的坏心情而被附加了某种魔力。待到声音散去,屋子里才终于响起舒涛母亲的声音:“今天回来这么早啊!”

    先闻其声,后见其人。舒涛的母亲名为白灵,只见她身穿一身家居装,端着一个装着小西红柿的盘子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她打开房门,然后从盘子里拿起一个小西红柿递给走进屋来的舒涛,说着:“你同学呢,他怎么没来?”

    舒涛把头歪向一边表示不想吃这水果,然后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看着顺势把小西红柿放到自己嘴里的母亲说道:“他死了,在今天下午,被车撞死的。”

    “啊,又死一个……”白灵极小声地嘀咕道,但还是被舒涛听了个清清楚楚。

    舒涛的眼神在此刻变得有些黯淡,他心有愤怒却又强烈压制着看向他的母亲,一句话也没说。

    “错了错了。”白灵一边咀嚼着小西红柿一边含糊不清地回道,“哎,是意外吗,还是谋杀?”

    “意外。”舒涛非常不情愿地从嘴里挤出这两个字来,然后缓了缓又道,“但是肇事司机已经被我掐死了。”

    白灵一口咽下嘴里的西红柿,端在嘴边的盘子也被她往下放到了肚子前,她紧皱起眉头不愿意相信刚才听见的话,略有迟疑地开口怒问道:“你杀人了?!”

    “杀了那个司机。”舒涛的语气突然有点虚。

    白灵一时恍惚,她手里的盘子一下子摔到了地上变得稀碎,西红柿也滚落了一地,随后她愤怒地走到舒涛面前,满脸通红,狠狠一巴掌拍到了舒涛的脸上。

    “谁让你学你爹的!”

    白灵这一下子是真的动了气,从未对舒涛动过手的她这一巴掌拍下去直接把她自己的手掌震得出了血,但她身上最疼的地方却是心口,像是被万箭穿心般疼痛,眼泪也在这一瞬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她哽咽地说道:“你知道你爹为了活到现在躲躲藏藏地过了一辈子吗?你听他炫耀说什么他是个敢和发财神教对着干的一份子,你知道他有多少个不乐意像现在这样苟活吗!”

    白灵看着舒涛脸上被血稍微染红的巴掌印,又愤怒又绝望又伤心难过。她落魄地走回自己的房间,趴到床边跪在地上,哭泣成了她身上现在所有情绪一同指向的结局。她哭泣的声音很小,但任谁听了都一定能体会到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夕阳西下,黑暗在不知不觉中替代了光明。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小,可以流的眼泪也越来越少。

    舒涛一直闷声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地板上倒映的影子越来越暗。他没能预料到这件事会对他的母亲造成这么大的心理伤害。

    盘子的碎片与爆浆的西红柿像是在模仿刘乐的命案现场,一天里受到这么多次冲击,舒涛大脑里的理智其实也差不多所剩无几了。

    他终于站起来走进白灵的屋内。

    “妈,对不起。”

    “你让我自己待一会儿,你妈我需要自己静静。”

    舒涛多在原地站了两秒,而后还是扭头走了出来回到客厅,坐回了沙发上。

    ……

    舒涛的父亲名为舒展,是一位武学爱好者,早年在山区的村子里生活,后来和同样在山区村子里长大的姑娘白灵结为了夫妻并生下了舒涛这么一个儿子。本来没有波澜的生活可以舒舒服服地过下去,但谁想一场意外让这一家人的生活轨迹彻底改变。

    在舒涛很小的时候他们老家周围游荡着许多的流浪汉,平常倒也没多少事,只不过那些流浪汉中有不少经常喝醉酒的人,这人一醉就经常会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

    那个时候舒涛好像才三四岁。

    一天夜里有个醉汉正在野地里疯言疯语,舒涛在茅厕里听见了他的声音,因为好奇便在解决了大便后寻声而去。

    舒展与白灵当时正在屋子里看电视,因为舒涛去厕所前和他们说了一声,所以他们就没有过多地去关注舒涛的动向,可谁知事故就这样发生了。

    野地里黑漆马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看见声源的位置传来点点火光,那是醉汉在抽烟。他一个人躺在野地里,喝一口酒抽一口烟,嘴里嘀嘀咕咕的声音挺大却听不出来他是在说些啥。那咽不到嘴里的酒就着烟从他的嘴里出来,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白灵经常教育舒涛让他离醉酒的人远一点,舒涛也很听话,从来没有接近过他们。但是压抑的好奇终究还是战胜了教育的管理。

    舒涛小心翼翼地朝着不远处的醉汉走去,他没有意识到危险,只是在想醉酒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这醉汉其实也没想惹事,只不过是在喝醉之后找了一个冷清的地方宣泄一下情绪,他现在这个样子在成年人眼里一看便知是标榜着生人勿近,可当时的舒涛却完全意识不到这一点。

    “喂,你干嘛呢?”舒涛在走到确保醉汉能听见他说话的位置停下,然后缓声问了这么一句话。

    醉汉哪管他说了啥,又哪能听出来他说了啥,他只知道他的单人世界受到了侵袭,他要防卫。

    醉汉手里还握着那瓶喝了一半的酒,在听到舒涛的声音之后不假思索地便把酒瓶扔往了舒涛所在的方向。

    酒瓶没有奔着舒涛来,而是砸到了离他不远的一块石头上,瓶子碎开,玻璃碎片四散溅开,弹到舒涛身上的碎片倒没对他造成多大伤害,只是那个从他脸上划过的碎片给他留下了一道伴随他一生的伤疤。

    血液模糊了舒涛的视线,他感到疼痛又受到惊吓,放声哭泣起来。

    这时还在屋子里的舒展夫妇才留意到野外的动静,他们急忙从屋子里赶了出来,但怎么也挽回不了舒涛脸上已经受到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