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数十载，到头一场空。

    寥寥数字，胜过心中的千言万语。

    纵使，方才已是有所察觉，李然也是早有准备。

    甚至，都做好了，如何去抗衡、拉扯的打算。

    但，当体内的灵气，尽数不受他的控制。

    以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

    离他而去的时候。

    他还是愣住了。

    下意识的愣住了。

    心中的万般算计、早有准备、千般对策。

    统统不及那一瞬的愣神。

    不及在感受到灵气离体后。

    意识想要去控制，想要去把灵气“抓”回来的本能反应。

    连自己炼化了几十年的灵气，都不可靠，不听自己的。

    那，他还能依靠什么？

    纵使，他早就预想到了，这个最坏的可能。

    但，现在。

    李然还是难以自控的，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难以去接受，这样的事实。

    同时，他也无法去想象。

    一朝得道，吞丹入腹的金丹真人。

    在面对这种情况时，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反应。

    ......

    连灵气都控不住，我还修个甚么道？

    这到头来，这又有甚么意义？！

    是啊，万物皆可有灵。

    万物皆可修行。

    野兽，可修妖，可入灵。

    草木，可化作精怪。

    矿石，亦有矿精。

    那么。

    灵脉，为何不能修行？

    为何不能诞生出意识？

    为何不能掌控被修士所炼化，所吞入腹中的灵气呢？

    天地，对于万物都是公平的。

    修道之人，可借灵脉之气修行。

    那么。

    灵脉，又为何不能反过来，借你们修道之人，来修行呢？

    原来，灵修快过其他所有修士的修行速度，是有代价的。

    原来，灵修的光鲜亮丽，是有代价的。

    原来，那一个念头便可轻易控制的灵气，是有代价的。

    .....

    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

    被拿走金丹的金丹修士，大概会陷入这样的“恍然大悟”与“懊悔”当中吧。

    大概，失去了人生的目标与价值，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后。

    也不会再有多少的，反抗之力与求生的念头。

    死亡，似乎就成了不可避免的归宿。

    .......

    回到李然视角。

    李然终于还是回过来神。

    但却并不是因为，突然想通之类的。

    而是因为....

    在灵气离体之后。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衰老。

    不可避免的衰老。

    之前，灵气是怎样滋润身体的。

    现在，灵气离体之后。

    便是怎么样衰老的。

    就连之前靠着寿命提升，重新年轻过来的器官。

    也再度回到衰老，变得萎靡。

    就好像。

    万丈高楼，突然被抽掉了一层似的。

    纵使。

    那一层本身，可能无关紧要。

    但对于整个楼体的结构来说。

    却是至关重要的。

    突然抽走一层，已是对于整体的结构，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响。

    莫说是挽回状态。

    就是重新修补，又谈何容易？

    楼，已经倒了。

    还能怎么修？

    从第四层开始倒的。

    你顶上还有一万层，又有甚么用？

    第四层往上，全部都只是空中楼阁。

    在被抽走一层之后，无论原先，顶部有的再多楼层。

    在这一刻。

    都成了根基的负担。

    倒下来的楼层，只会将你原先的底座，彻底压垮。

    李然现在所面临的，便是这样的情况。

    在迈入练气之后。

    所获得的一切滋养，所融入血液、血管、身体之中的灵性。

    统统都被抽走了。

    往后，所获得的寿命也好，血气也好，体能也好。

    在这一刻。

    统统成了他身体的负担。

    更别提，那存于体内的海量血兽了。

    仅仅只是片刻的功夫。

    李然便已是像个垂暮之年的老人一般。

    有气进，没气出。

    什么血气所施展的术法、滞空之法、逃离之术。

    也是再也维持不住了。

    整个人直接由半空中落下。

    重重地，摔到了地面上。

    这一摔。

    对于平时的他来说，可能根本不算什么。

    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

    却是雪上又加霜。

    让他本就不堪重负的身体，再度经历，那血气紊乱的影响。

    岔气钝伤心肺。

    又由心肺，传至五脏六腑。

    隔绝骨骼震动的减震层，也因此受到影响。

    转而引发更多的问题。

    ......

    就像是个因为BUG，彻底无法运行的程序一般。

    在这一连串的反应之下。

    作为这个“程序”的当事人。

    李然想不回过神来，都难。

    被迫从自我怀疑的“深水”之中被拖起。

    李然只能是先着眼眼下，先收拾自己身上的烂摊子。

    好在，眼球与身体，并不是同一套免疫系统。

    他的视线，仍然清晰。

    不至于连外界的信息，都无法获取。

    由高处掉落。

    李然自然是再也看不到，仙门那边的情况。

    他所落之处，似乎是某处灌木丛。

    地上无青草，周遭尽灌木。

    由于他从空中落下，砸断了不少的树枝。

    他的顶上，倒是开了个“天窗”，可以看到外面的天色。

    因下落的重力所致，他的身下，是个大坑。

    大猫似乎是受到了惊吓，在他所维持的，用于减震的血衣消失后。

    便独自离去了。

    看样子，应该是被吓得不轻。

    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野猫养不熟，这一点李然早有所料。

    倒也没放在心上。

    观察了一圈周围的情况，确认并没有出现什么，迫在眉睫的危险，以及“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戏码之后。

    李然这才低下头，观察起了自己腹部的伤口。

    伤口处，狰狞可怖。

    裂创边缘，呈现由内至外的斜面。

    在他愣神的这段时间里。

    这创裂边缘，已是有猩红的血液所包裹。

    现在已经结痂，呈现出如同刀尖一般，锋利的创面。

    腹中所伤的器官，也被血气所包裹、区分。

    并未出现器官在“求生的本能”之下，长到一块的，粘连在一起的情况。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

    这样的伤势，就算放着不理，也无所谓。

    靠着强盛的血气，终是会自行愈合的。

    但，问题就在这里。

    他的皮肤，满是褶皱。

    他体内的器官，所能承受的血气，大幅减少。

    从他伤口断面处，肌肉纤维束松散，以及经脉萎缩的情况。

    就能看出，问题的关键在哪里。

    寿命。

    他衰竭的身体。

    已经不能再像“年轻时”那般，承载那么多的血气了。

    至于经脉萎缩、灵性抽离、未来还能不能走练气士的路子。

    这些，都是后话了。

    他现在最首要的问题，就是先把寿命补回来。

    理出轻重急缓之后。

    李然凝精聚神，看向了自己面前的文字。

    打算将这段时间，血兽所收集的寿命，统统用上。

    以解自己燃眉之急。

    但当李然划动着“渔获库”，寻找“寿命”这一选项的时候。

    李然突然间看到了一个，他非常眼熟，且因为许久未用，而数量众多的东西。

    ——岁月之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