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字离婚,每周盲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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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谁不离婚是那个养的

    “……虽然那时候我还很小,还没到记事的年龄。

    但我可以确定,从我一岁那年的夏天开始。最喜欢吃西瓜的爸爸,就再没吃过西瓜的芯。

    因为他从我的表情里,看到了叫做‘幸福’的东西。

    因为他从我的表情里,看到了自己童年时,西瓜最甜的部分……”

    教室里,女孩用清脆的声音,朗读完了这片叫做《我的父亲》的作文。

    同学们都被她带进了故事里,看到一个男人,努力坚守着对女儿的父爱,和对父母的感恩。

    然而,这个画面很快就被讲台上老师的声音给打碎:“好了,最后的一点时间,班长把卷子发了,一共两张,明天上午交。”

    一个男生有点不情愿地站起来,走到讲台前拿起卷子,分发给前排的同学往后传递。

    朗读作文的女孩叫项玥,闻言后并没有坐下:“老师,我明天上午要请假,去接我爸。”

    “你爸……”,老师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自己强行给咽了下去,随即想起了那个彪悍的男人。

    同时想起那个身影的,不仅仅是老师,还包括几乎全班的同学。

    如果此时正在大操场,怕是全校的绝大多数师生,都会一个样。

    没办法,那个男人太彪悍。一年多以来,他的地位从来都没改变过,至少在通阳三中是这样的。

    每一个女生,都希望自己有那样一个父亲;每一个男生,都希望自己遇到同样事情的时候能成为他。

    事情发生在大约一年半之前,这个班的学生刚刚进入高中两个月。

    那天傍晚,项玥的父亲在校门口,对上了几个骚扰她的学生混混和社会渣子。

    以一己之力,将其中两人打出了三节胸椎骨折和右腿股骨粉碎性骨折并膝关节韧带断裂的一级轻伤。

    又在对方几人四散奔逃后继续追击,再次造成一人左腿骨折髌骨骨折的二级轻伤。

    最夸张的是,据说此人在自首后,坚持宣称再遇到这样的事,下手还会更重。

    于是,防卫过当加殴打他人的罪名坐实,被判处两年有期徒刑。

    但是自那以后,再没谁敢招惹项玥了,都怕她爸出来以后,下一步就变成重伤或者致死。

    讲台上的老师叫胡丽,项玥班里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在同学们的一片唏嘘声中,不由得心里抖了两斗。

    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准了项玥的假,然后宣布下课。

    回办公室的路上,还不停在内心自我辩解着:我是她女儿的老师,又没干什么出格的事,他再彪悍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当然这只是她自以为,就拿今天的朗读作文来说,班里那么多学生,为啥她偏偏就选了项玥朗读?

    爷爷、奶奶、妈妈、老师、同学……,人物定位那么多,她为啥就要选爸爸作为命题呢?

    ————————

    3月17号上午九点半,通阳市第二监狱的大门缓缓打开。

    项靕穿了身不像样的新衣服走出来,时隔十六个月之后,再一次闻到了自由的空气。

    项玥看到自己老爹,飞奔着就扑了过去。待到离近了,直接跳起来挂在项靕身上。

    “爸,你终于可以回家了,我每天都好想你!”说着高兴的话,声音却满是哽咽。

    项靕微笑着拍拍闺女的后背:“傻丫头,你也来看过我好几次啊,能想成什么样!”

    “就是想,就是想,每天都想!爸,你一定要答应我,以后都不做傻事了,好吗?”

    “我是你爹,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天经地义的,再说那能叫傻事吗?”项靕一边说着,一边迈起小步往前挪动,任由闺女吊在自己脖子上不下来。

    一直走到路口,这才又拍了拍项玥:“好了,快下来,这么大姑娘了还没个样儿,让人看了笑话。”

    “就不,谁爱笑笑去!”嘴上拒绝着,项玥最终还是滑了下来。

    很不雅地抬手擦了擦鼻涕泡,抹在老爹的身上:“这衣服丑死了,疫情闹的,连合适的衣服都没发送。”

    项靕也没嫌弃,还抬起袖子帮她擦了擦:“是啊,出来之前隔离了十四天,都没能剃个头。赶紧叫车,咱们得先找家理发店,然后再回去吃饱了好好洗个澡。”

    车很快约好,距离大约还有四公里,父女俩一边等车一边闲聊。

    项玥的主题就是吐槽:“爸,你这一回去,林总肯定又要故意找茬开始P你了。最后变成又一次成功拿离婚威胁你,把你镇压住,然后就继续为所欲为。

    要我说你还是和她离婚吧,这么多年平均三天就要提一次,你一直这么熬着不烦吗?反正我劝你长痛不如短痛,等明年我上了大学,想帮你分担下火力都没机会。

    你也别再为了我委屈自己,我的感受现在真的已经不重要了,而且我一点都不在乎。真要说在乎,也是更在乎你快不快乐。”

    女儿长大了,知道心疼爹了。项靕心里很安慰,但还是摇了摇头:“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瞎操心,你只要给我好好学习就够了。”

    “切,我已经十七了。”项玥撇撇嘴:“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都快上班了吧,再过两年连我都出生了。”

    说完又想起了更重要的事:“爸,我跟你说啊,人家可能也不想和你过了。据说是在炒黄金,舅舅他们都跟着投了不少钱,现在大老板了,怕是看不上你。”

    “炒黄金,你妈哪有那么多钱?”这个事情在项靕看来,可是很敏感的,十大几年的了解,他真不相信林惠茹有炒黄金赚钱的本事。

    项玥毕竟是孩子,没有她爹想的那么多:“那我就不知道了,我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和爷爷奶奶住,再说就算我问了也不会跟我说。

    反正人家现在挣大钱了,去年冬天刚买了一辆路虎发现,招摇着呢。舅舅他们也都跟着赚了,过年时候姨父还说今年弄好了要换一辆牧马人……”

    不多时,网约车到位。有些话不便继续,两人交流的内容也就此转换,聊起了家里的情况和女儿的学习。

    但是这一路上,项靕的脑子都没闲下来。被“炒黄金”这三个字,炸出了无数的疑虑和担忧。

    理了发回家,项靕进门就给父母跪下:“爸,妈,儿子不孝,让你们跟着遭罪了!”

    项父是个老派学问人,思想却并不古板:“没什么遭不遭罪,你做的是正确的事,换我也不会有别的选择。”

    七十多岁的老头,眼泪已经很少了。倒是老娘的眼窝子浅,含着眼泪把儿子拉起来坐到沙发上,左翻右看的像是担心耳朵还是鼻子没带回来。

    团聚总归是好事,唏嘘感慨一番后,祖孙三代高高兴兴吃了顿午饭。

    至于说一家人少了一个,对大家来说不好明着表示如此更好,可气氛上已经说明就是那个意思了。

    午饭后,闺女去上学了。项靕洗了个澡,也换上衣服带着自己的手续出门,抓紧把户口落回来。

    办户口一下午肯定办不完,在家里吃过晚饭后,出门坐公交去了那个本来应该是“自己家”的地方。

    这么说是挺拗口的,可事实就是这样。虽然道理上说,要去的就是自己的家,可在他心里父母家里才是自己的家。

    但是这一趟不得不去,他必须要亲自了解一下,事实和自己猜测的有几分差距,然后才好做后续的决定。

    拿着女儿给的钥匙开门进去,家里的确是变了不少。入眼可见的,就是好几件奢侈品,和从前的整洁也大有不同。

    看着就像被强盗光顾过的杂货铺一样的家,项靕习惯性地就开始整理起来。本来就爱整齐,加上一年多的改造生活,更加受不了了。

    正撅着屁股收拾呢,大门从外面打开,项靕也直起身朝门口看过去。

    “诶……”,一张精致的脸出现在眼前,但只是瞬间的工夫,脸上本来还正常的颜色突然就黑了下来。

    接着就是满口脏话了:“你还有脸回来,咋不死监狱里算逑了?你特么知不知道,老子被你害得多丢脸?

    你要说你不是个傻逼谁信,正常人谁尼玛比能干出那种没脑子的事?你以为是为了你姑娘好,可你特麻痹知不知道,你进去家里就少了一份收入?

    老子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尼玛……”

    看着眼前这个神经病一样的女人,项靕心里好一阵无奈。她瞎没瞎眼不说,自己当年才是真的年少无知,才会中了她的招啊。

    这场景和想象中一样,也和从前一样,争吵、闹腾、发疯,就是生活中永恒不变的主题。

    只要她愿意,就能找出各种无厘头的借口,让你惭愧于自己罪孽深重。

    你可以不愧疚,但只要还想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那就装也得装出一副愧疚的样子来,任由她肆无忌惮。

    一个只是因为自己的小伎俩没能得逞,就要在马路上加大油门撞前面车的女人,这世上怕很少有人能正常应对吧。

    不过现在,项靕可没打算再让着她:“闭嘴吧你,别以为谁都会永远让着你。一个女人嘴这么脏,你就不犯恶心?”

    不管以前怎么样,生活不能一直憋屈。就算自己对她“炒黄金”真实性的判断有错,以后也不会再惯她的臭毛病。

    “呀,我艹,你特麻痹还有理了?”林惠茹绝不是善茬,人到中年越发蛮横:“住了两年还把脾气住出来了,你是不是觉得,顶了个臭劳改犯的名声,老娘就得怕你?

    我告诉你项靕,别跟老子面前耍横的,以前你就不是个儿,现在你特么还不是个儿。你麻痹你要是不想过了,明天咱们就去离婚,老子就看看谁要你个傻逼臭劳改犯。”

    好吧,气氛终于到点儿了,项靕也放出了最后的试探大招:“行,这可是你说的,我特么早就不想过了,谁不离谁是狗养的。”

    果然,林惠茹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气焰嚣张起来:“呀呵,你特么可算说了句男人的话。不过咱们先说清楚,房子是我的,孩子也归我,你还得赔偿老娘青春损失费。

    完后老娘就带上孩子去沪城,你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她一面。你这种人,就不配当个爹,屁大点的事担当不了,就要离婚,到时候可别再哭着来求老子。”

    确定了,这女人这次是真的不想离婚。更正确点的说法,是她不敢,或者不舍得离婚,因为她想要的还没得到。

    上午听女儿说起她炒黄金的事,项靕就觉得很不对劲,这里边一定有什么蹊跷。

    你可以试想一下,她连金融学和经济学都捯不清楚,哪来的本事炒黄金,还带着别人一起赚大钱?

    事到如今,不想离都不行了。以这个女人的手段,以老项家祖传的惜子,用不了多久,很可能连父母的棺材本都得被她给挤出来去还债。

    项靕可不想因为自己曾经年少无知的选择,让父母到老了还再一次被拽进漩涡里,那就真的是大不孝了。

    “呵呵……”,讥笑一声,项靕坐到了沙发上,好整以暇道:“林惠茹,你不用装得像个老虎一样。我为了孩子能忍你十几年,可现在我也是为了孩子,一天都不会再忍。

    我在里面住了一年多,你从没去探视过不说,逢年过节连父母那里都不露面,钱倒是没少打着女儿的旗号索取,你觉得你当不当个人?

    如果只是这么点问题,大不了咱们还像以前一样,将就着把家庭维持下去,好歹我闺女能落个完整的家。

    可你现在干的是什么事,你自己比谁都清楚吧。你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会给孩子造成多严重的打击吗?

    我告诉你,别想着拿孩子当人质绑架我,这个婚是离定了。明天下午民政局见,你要是敢不同意,就别怪我把你送到我刚出来的地方。”

    说完,也不管林惠茹什么反应,直接起身甩门离开。有了她的臭事坐底,项靕敢保证,明天不会出问题。

    至于林惠茹的臭事到底是什么,庞氏骗局而已。拿炒黄金做幌子,吸引亲戚、朋友、同学之类的人投资理财。

    项靕这么做也许有点狠,可不狠不行啊。十几年的夫妻,他太了解林惠茹了,到时候绝对会把一家人都拖进火坑的。

    如果夫妻感情和睦,家庭幸福美满,林惠茹就算捅下再大的窟窿,项靕扛起来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哪怕替她顶了罪,刚出来就又进去,判个多少年都没关系。

    然而事实却是,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林惠茹连孩子都不管了。明显已经是再次丧心病狂,为了钱放弃掉了所有原则和底线。

    之所以说再次,是因为林惠茹有过前科。项玥还上小学的时候,她就偷偷把自己家里和父母那里的房产证弄出去借了高利贷,开了个公司当老板过瘾。

    后来事情无法掩盖,父母只能拿出一辈子的积蓄,又借了不少钱,才把房子赎回来。项靕为这件事也背了不少债,结局却是林惠茹不知感恩还死性不改。

    不过话说回来,林惠茹从来都不怎么疼女儿。甚至多次因为一点小小的不开心或者小错误,就对女儿大打出手,身上抽出血印和青肿都不是一次两次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项玥这一年多都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除了年节时候礼貌性拜访亲戚长辈,基本不回自己家。上午的时候劝说离婚,也是出于这些原因。

    所以,项靕才会下定决心,这个家没有再维持下去的必要了。越是勉强维持,带给大家的伤害就只会越多。

    回到家里,女儿已经下学到家,项靕并没有多说什么。反正明天把手续一办,大家也就都知道了。

    压在心里的石头被搬开,自然是一夜好睡。早上起来和女儿一起出门,赶在头里把户口落了,又加急办了一张临时身份证。

    下午两点半赶到松林区民政局,林惠茹很快也到了。眼睛有点肿,还带着血丝,昨天能睡好才怪。

    见了面,林惠茹张了张嘴准备说点什么,却被项靕毫无波澜和感情的眼神劝退。她不是没有怕的,只是一直以来没有遇上而已。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没有什么各种脑残的阻挠。连填表带签协议,再到压钢印,拢共二十分钟出头。

    协议是民政局固定的,家庭财权全部归林惠茹,项靕只要了孩子的监护权。钱和房子都留给她,算是夫妻一场最后的怜悯吧。

    出了民政局大楼,项靕没有再说什么的意思,径直去了公交车站。等到上了回家的61路,才表情慎重地闭上了眼睛。

    这慎重可不是为了离婚,而是出于对脑子里突然出现的那个奇怪声音,和眼前一片叫做“每周盲盒系统”的光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