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中午两点多，是太阳最毒的时候，楚烨带着一顶草帽，骑着三轮车前往大兴村西边的农田。

    大片的金黄色稻穗，挂着喜人的米粒，正随着微风摇曳。

    楚烨一路欣赏，来到自家三亩田边的土路停下。

    他没有下田，而是转到后车斗坐下，拿起上面的西瓜啃。

    来时方向，有个穿着长袖戴着帽子的人走来，他有点疑惑，难道还有人跟他一样，需要为两百万争分夺秒？

    等那人走近一点，他看清样貌眼皮一翻，低头吃自己西瓜去。

    来人是赵蓉。

    “不是为了两百万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还没开始干活就先偷懒了啊。”赵蓉人没到鄙视先传来了。

    三轮车后斗，楚烨背靠椅子打了个嗝，把手中吃完的西瓜皮一甩，重新拿了一个递向赵蓉。

    赵蓉不要，他便低头啃了一大口，道：“你不信任我？”

    “是兮兮。”赵蓉白了眼，望着稻田道：“我是想知道你长大了有什么不同，代替她来。”

    “有差别吗？”楚烨瘪瘪嘴，接着低头啃西瓜。

    赵蓉在车后盯着他，道：“我好奇，读书也不妨碍你当淘客，能给我说说为什么吗？”

    “我和我的老家一刻也不能分开。”楚烨说道。

    他是认真的，赵蓉却当他胡扯，瞪着他握紧拳头。

    他有感抬头，道：“除非我爸妈陪着我妹去大学，否则这辈子我都会在巴南，一步不离。”

    “你不是把他们送到市区了吗？”赵蓉很不解。

    “年轻。”楚烨撇嘴，道：“我爸妈现在是因要治疗，等过些日子病情不那么急迫，他们就会轮流在市区陪我妹妹读书，其他时间照顾这三亩薄田。”

    赵蓉更疑惑，以楚烨的能力，就算运气不可能一直有，但一年总能有几次，捡个漏都足够一家人一年收入，甚至是几倍，有必要那么辛苦？

    “很难理解吗？”楚烨知道赵蓉表情意味着什么，扭头望着自家稻田，笑道：“如你外婆，年轻时跟着你爷爷、奶奶，天南海北都走过，为什么最后还要呆在赵家村，你有想过吗？”

    赵蓉还真问过外婆，心中的疑惑也随即散去，和楚烨一样把视线落在稻田上，感叹道：“如非必要，谁想远走他乡。”

    楚烨暗自点头。

    大兴村一草一木都刻在父母心中，二老不愿意，他是不会逼的。

    “不说这个了，赶紧割稻子啊。”赵蓉回身转头说道。

    楚烨捧着西瓜啃，边道：“我请工人了。”

    “这就是你说的长大？”赵蓉惊呼。

    楚烨不语，低头张嘴咔咔的啃西瓜。

    赵蓉捂着额头，喘气道：“你妈知道吗？”

    “徐丽女士从没高估过自己的儿子。”楚烨扔掉西瓜皮，拿起葫芦打开灌入嘴里。

    葫芦里，装着来时在村里临大路的小摊上卖的酸梅汤。

    楚烨放下葫芦，指着身边另外几个，道：“喝吗？我买好几斤，还有一些烧饼，都是我村里老味道，外面可买不到。”

    “你咋这么无耻，忘记自己要赚两百万的目标了吗？还花钱请工人。”赵蓉愤怒道。

    楚烨从袋子掏出烧饼啃了一口，才回道：“我要是自己下手，到时候准得被我爸妈揍得皮开肉绽，那才是大事。相比之下出个五百请人帮忙，最划算了。”

    “你竟然出五百！”赵蓉尖声道：“知道一斤米收购价是多少吗？你家才三亩地而已，算上人工、肥料，结果还得倒亏，而且你还买那么多吃喝的。你就是个败家子！”

    “知道得不少嘛。”楚烨笑道。

    赵蓉咬牙切齿，想朝楚烨脸上挥拳。

    这时，楚烨请的工人过来了。

    “来了。”他微笑道。

    赵蓉准备把工人赶走转头，见到来人后瞬间把嘴闭上了。

    走来的男人小时候左腿出问题了，走起来一瘸一拐。

    男人是楚烨小学、初中的同班同学，叫章笑。

    高中时和赵蓉同班，高二时候家里出问题辍学了，其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如果能顺利高考，去京大完全不是问题。

    “他家还是那样吗？”赵蓉转头问道。

    楚烨面无表情，眉头微微抖了下。

    赵蓉总算明白，为什么楚烨会花五百块那么多，还非得大中午请章笑割稻谷，高二时章笑辍学时，老师、同学们为他惋惜想凑钱帮忙，结果被拒绝，她作为代表提意见还被凶过。

    不想那么多了，她转头跟走来的章笑打招呼。

    章笑表情不自然。

    “容嬷嬷怎么会出钱帮我割稻谷。”楚烨太清楚自家兄弟心中想法，用鄙视赵蓉的语气帮忙解围。

    赵蓉没还嘴。

    那头，章笑吐了口气走来，直接越过赵蓉下田。

    “笨蛋，镰刀都没拿。”楚烨把身边镰刀扔下去。

    章笑弯腰捡起来干活。

    “你去过大埔乡？”赵蓉转头问道。

    问题很突然，但楚烨却一点也不意外，明白赵蓉的意思，便下三轮车把买来的酸梅汁、西瓜等吃喝的分出来大半放在边上，骑上三轮车跟章笑说道：“笑笑，我去喂鸭你别偷懒，不然扣你工资。”

    章笑看了眼没说话。

    楚烨摇摇头，踩着脚踏板掉头离开。

    大埔乡在大兴镇东北方向七八公里外，其两面东临长江，有巴南乃至嘉陵市最大数一数二的码头，古来日子就都比其他地方滋润，大户人家不少。

    不过也正是如此，一直不缺淘客，所以大埔乡在楚烨心中一直排不上号，但赵蓉特意提示，就说明又有什么东西现世了。

    楚烨从两点多出发，到四点才来到大埔乡西边，浑身都被汗水浇透，腿打抖擞。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咻’从他身边窜过，车轮卷起漫天尘土，不少落在他身上和汗水一混，他跟泥土里爬出来一样。

    “明天去旧货市场淘个马达装上去，也能不用力气跑起来。”他嘴里嘟嚷着，脚费力踩着踏板，三轮车缓缓驶向大埔乡大道。

    大埔乡比较有钱，通县城的路都铺了水泥，楚烨比刚轻松许多。

    过了百来米，一片黑瓦白墙的民居呈现楚烨视线中，之前卷起漫天尘土，害他跟泥人一样的轿车，停在一幢房屋前。

    “朴叔在吗？”轿车前一个职业装短发女人，朝着房屋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