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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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李木北被旧人认出

    黄昏时分,李木北走在回去的路上,只见落日余晖反照山光,彩霞倾泻,天地间交织成一副飘动着的画面,瑰丽绚烂。

    李木北停住脚步望着,这片落日还是十几年前的模样,而人世间这方寸之地却早已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脸上湿漉漉的,李木北伸手一摸,这才发觉泪水早已不自觉地流下来。

    “爹,我回来了。”

    李木北在心里重重的说出这几个字。这几个字有千万斤重,十几年来,压得李木北喘不过气来。

    走出古桥街,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口,搭着一个小棚子,棚下支着一个果茶摊子。摊子旁边放着三四个木桌椅,供客人歇脚。一个年轻妇人在张罗着生意,旁边坐着一位年迈的老婆婆。客人们走过来,老婆婆介绍自家的果茶种类,客人选好,老婆婆报给妇人,妇人按要求制作好,再卖给客人。

    老婆婆在十几岁的时候被人贩子卖到西北,她从妓院里逃出来,跑了三天三夜来到青丘镇,被一个矿工所救,于是嫁给了这个大她几十岁的矿工,两年后生下一个女儿,霍乱时期夭折,没几年,矿工也出了意外,没有再回来,她又成了无根之人。她关起门来哭了几天,又振作起来,拿着矿上给的一笔补偿费,在这个小巷口支起了果茶摊子。果料新鲜,手艺精湛,果茶香甜可口,深受青丘镇的人们喜爱,这一干就是几十年,人们早就忘了她的名字,不论男女老少都称呼她一声“果婶儿”。

    果婶儿再没有结婚,后来收留了一个从外乡逃过来的小女孩儿,取名为果儿,二人一直相依为命。果婶儿年纪渐渐大了,做不动活儿,眼睛也看不清了,这个果茶摊儿就由果儿一肩挑起。

    李木北走到果茶摊儿前,不自觉地停下来,在果婶儿身旁的小板凳上坐了下来。

    还没等果婶儿开口问,李木北先说:“果婶儿,给我来一碗青梅茶,不要糖。”

    果婶儿一怔,拉过李木北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小凡放学了啊,喝完茶就早早回家写作业,知道吗?不要在外面贪玩儿。果儿,来一碗青梅茶,不要柠檬,不要糖,加薄荷。”

    果儿转过头,见自家老太太可能又犯迷糊了,赶紧道歉:“这位先生对不起,我家老太太可能脑子又迷糊了,您需要什么跟我说。”

    果婶儿紧紧握住李木北的手,说:“我怎么就迷糊了?小凡一向都是喝青梅茶,不要柠檬,不要糖,加薄荷的。”

    李木北鼻子一酸,心被拧的生疼,眼泪差点儿涌出来,他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冲着果儿笑笑,说:“就按果婶儿说的这么来。”

    果儿点点头,对着李木北投来一丝感激的目光,转过身去制作果茶。

    李木北看着果婶儿的眼睛一层灰白色,担忧地问:“果婶儿,你这眼睛是怎么了?”

    果婶儿说:“老咯,看不见咯。许是年轻时候哭得太多,把眼睛熬干咯。”

    李木北冲着果儿,说:“没去看看嘛?”

    果儿手里的活儿不停,带有怨气地嘟囔着:“怎么没看呢?西医人家要做手术,老太太不肯。中医要日日喝汤药,她又嫌苦,不肯吃。”

    果婶儿感叹:“哎呀,你这孩子,人的命数自有天定,我这一把老骨头,没几天了,折腾什么啊。”

    果儿有点急:“娘!你再说这话我生气了!”

    果婶儿一双粗糙的手,轻轻拍着李木北的手,叹了口气。

    果儿声音有些哽咽:“娘,我就你一个亲人,你走了,我怎么办?”

    果儿说完,意识到还有李木北在,她擦了下眼角,赶紧道歉:“这位先生,对不起,让您见笑了,我这就给您做果茶。”

    果婶儿笑笑,说:“见什么笑,小凡又不是外人。”

    果儿一脸尴尬,用口型对着李木北说“对不起”,李木北笑笑。

    李木北:“果婶儿,我倒是认识一个郎中,也不给人手术,也不给你喝苦药汤儿,治好过很多人的眼睛,要不你随我去看看?”

    果儿一听激动不已,“真的?娘,咱去看看。”

    果婶儿摇头:“不好麻烦人家的。”

    李木北从果婶儿的掌心中翻过手,覆在果婶儿的手上,说:“我是小凡啊,又不是外人,是不是?”

    果婶儿半天没说话,只见她浑浊的眼中氤起一层水雾。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果儿在一旁高兴的跳了起来。

    果茶做好,果儿拉着李木北走远了一点儿,不想让果婶儿听到。她将果茶递给李木北,说什么也不肯要钱,李木北也不再推辞。

    李木北:“这几日我安排好医生,就提前通知你。”

    果儿点头:“萍水相逢,先生的恩德,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李木北笑:“举手之劳而已。”

    果儿笑着说:“先生抱歉啊,我母亲她时常脑子不太好,将您错认成别人了。大概十几年前吧,那个小凡曾是富贵人家的少爷,但一点儿架子也没有,天天来这儿,也算是我母亲看着长大的了,感情极好。后来那位凡少爷家出了事,母亲又难过得丢了半条命。哎…”

    李木北垂下眼睛,神色黯淡。

    果儿笑:“不过啊,母亲有一点儿可没说说错,您和小凡少爷很像,你们都是好人。”

    李木北抬起眼睛,对着果儿笑了笑。

    果儿:“对了先生,您不是青丘镇的人吧?我在这儿二十几年了,没见过您。”

    李木北不答,又远远地看了一眼果婶儿,笑着说:“走了。”

    李木北提着果茶离开。

    他走在青石板路上,见两岸风景如昔。一阵风吹过,他在心里默默地回答着刚才果儿的问题,“我们见过的。只是,这吹过来的风早就不是十几年前的风了。人也一样。”

    李木北提着果茶走到家门口,被迎面跑过来的团子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

    “哎哟我的少爷哎,咱家来客人了,还给咱带了好些礼物,都等您半天了。您这是去哪儿玩了,这么久不回来!去哪儿玩你也不带着我一起!哎哟这是啥?看起来很好喝的样子,快给我尝尝。”

    本来李木北悲伤的情绪还未完全消散,让团子这么一通搅合,心情竟然开朗许多。

    他将果茶递给团子,“喏,这是果茶,青丘镇才有的特色。”

    团子也不客气,咕哝咕哝连喝几大口,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感叹着:“好喝!好喝!”

    李木北看着他笑,说:“别光喝,是谁来了?”

    团子撇撇嘴:“冯家的一个少爷呗。”

    李木北:“哦?”

    团子感叹:“冯家的少爷是真多啊!这多的像树上的枣儿,一个枣两个枣三个枣四个枣五个枣六个枣七个枣八个枣九个枣十个枣十一个枣…”

    李木北打断:“哎?哎?这就多的过分了啊。”

    团子皱皱鼻子:“是吗?”

    李木北一本正经:“是。”

    团子:“那好吧,反正挺能生。”

    二人有说有笑的走到前厅,见冯学唐候在门口。

    李木北作揖:“学唐少爷,实在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冯学唐回礼:“哪里,也是才到不久。李先生迁入青丘镇新居,我最近几日忙着准备婚事,都没有来祝贺,还望先生莫怪我失礼。这不今日得了闲,就赶紧过来叨扰先生了。”

    李木北引着冯学唐进了前厅,说:“哪里的话,学唐少爷肯来,我就很欢喜了。听团子说您还带了好些礼物,这让李某怎么好意思呢。”

    冯学唐笑:“人是一定要来的,礼物也是一定要带的,这是青丘镇贺喜的规矩,李先生可不准推辞哦。”

    李木北招呼冯学唐落座,笑着说:“那李某就却之不恭了。”

    月儿奉上新茶,就退了出去。

    冯学唐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说:“李先生可听说今日在大少爷的货运行发生的争执?”

    李木北喝了口茶,道:“倒是略有耳闻。”

    冯学唐又说:“说起来啊,我家那良叔虽说平日里蛮横一些,但在生意往来上绝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今日这般荒唐行为,其实是有原因的。”

    李木北好奇:“哦?”

    冯学唐说:“我的人意外得知最近他的马场出了些状况,变卖了很多良驹。”

    李木北说:“良老爷名下产业众多,也算是实力雄厚了,出了什么状况要变卖马匹?”

    冯学唐答:“李先生有所不知。良叔名下的产业有当铺、酒庄和马场。虽然看着多,但是像当铺里的东西是有定数的,不能轻易出手。酒呢,除非大批量被收购,否则也得不来太多钱。只有马匹,这个在数量上本就未知,价格波动也大,而且正赶上赛马季临近,买卖马匹也正常,于是良叔就借此掩人耳目,暗中出售。”

    李木北:“看来良老爷是遇到什么问题了,急需用钱。可是他与冯家几位老爷是兄弟,只要开口,他们必会相帮,何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冯学唐:“所以奇怪嘛,至于具体原因我现在还没搞清楚,但想来肯定也不是好事,不然良叔早就张口了。早些年间啊,他可没少向我各位叔伯借钱。”

    李木北点头,没再说话。

    冯学唐接着说:“实不相瞒,学唐今日来找李先生,是有一事相求?”

    李木北惊讶:“哦?学唐少爷请讲。若能帮的上忙,李某一定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