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岩心领神会，“还得动拳头啊。”

    摩拳擦掌的跟着陆轩走出房间，沿着楼梯向擂台走去。

    此刻的擂台上，柳青脸色变得更加惨白，虽然倔强的负手而立，但后背的衣裳已经湿透。

    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与人斗诗最艰难的一战。在以前，柳青向来能在四五个回合之内胜出。但这一战，青山四秀的诗才不是他以往遇到的任何对手可以对比。

    与四人交锋十三首，柳青一人一口气连续出诗五十二首。亏得柳青胸怀锦绣腹有千秋，在旁人看来这是不可想象的。

    三楼雅间之中，对弈的两人也已停了下来。

    “看来柳青快要到极限了，你还不出手？再不出手他可就要输了。”

    “我就是想看看他真正的极限在哪里。”张曦文淡淡的说道。

    “月下举杯邀明月，明月落我金杯中。”何金清娓娓吟来，他也看得出柳青此刻已是强弩之末，嘴角裂开露出了冷笑。

    正在这时，两道身影纵身一跃跃上擂台。

    这一变故，让擂台上紧张的气氛瞬间消散。就像是一个即将打出来的喷嚏，突然就被搅了兴致。

    “你们是谁？”何金清脸色一沉怒道。

    “柳青，什么情况啊？怎么这么久都没搞定？青山书院的几个酒囊饭袋而已，怎么还把你累成这样了？”陆轩戏谑的问道。

    言语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却极强。话刚出口，青城四秀纷纷怒目相视。

    “你是谁？这是我们与柳青的文道擂台，闲杂人等不得干扰。你再不下去，就视作柳青输了。”

    “四个人，对付柳青一个，青山四秀倒是有几分风骨。柳青一人对战你们这么久累了，本公子陪你们玩玩怎么样？”

    谢岩正摩拳擦掌，突然动作一顿，“啥？陆轩，你疯了？动拳头你还行，动嘴你可不成啊。”

    “你？”青山四秀审视的看着陆轩，却见陆轩虽然一副文士装扮但双目晦暗周身浩然无存，根本就不是儒门中人。

    “你一个连童生都不是的家伙也敢参战，你参战若输了，可就是柳青输了。”

    “在下虽然不才，但对付你们还是绰绰有余。”陆轩哗的一声展开折扇。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陆轩一步踏出，缓缓诵道。

    “高了！”三楼雅间中，谢柏文轻轻敲了敲桌面，“这两句虽然豪迈，可调子起高了。”

    张曦文难得没有应和，而是目光灼灼的盯着陆轩。

    开篇两句起意就极高。这两句虽然很豪迈可这样一来后文的意境都要高于此两句。

    像这样的诗句，两妙句可以偶得，句句妙句如何得？

    可随着陆轩下文吟出，周围看客的眼眸越来越亮，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惊讶，越来越呆滞。

    做诗词，起高调子不难。可调子起了后面急转直下就是丢人，所以就算心中早有妙句，也宁可将其放在诗尾以镇全篇。但陆轩这一首水调歌头，调子起高后竟然一飞冲天，直上云霄。

    旁人还在写人间，他这首词直接去了天宫。

    琴音雅阁的姑娘们各个都是浸淫于诗词之道。此刻看着宛若人间谪仙的陆轩，哪里还把持得住，早就春心荡漾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阙词落，宛如一座丰碑哐当一声落地，砸的何金清脚下一颤。张了张嘴巴，却是无言。

    再做一首以月为题的诗词不难，可要做出一首与之同等级的诗词，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这一首，不仅仅把何金清给镇了，更是无差别打击一般把在场所有喘息的都镇了。

    陆轩没有停下，看向第二人。

    “你的题目是夜？”

    “在下徐淑彤，向阁下讨教，夜深……”

    “慢！我赶时间没空听你的，你且听我的。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听着这两句，徐淑彤原本紧张的心情微微一松。这两句，稀疏寻常，没有上一首开篇即王炸。

    可随着陆轩下一句，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一出。寂静无人深夜，阁楼窗台人影的画面跃然脑海，瞬间就炸了。

    一词终了，陆轩悠然转身。身后徐淑彤那呆如木鸡的样子，陆轩看一眼都嫌多余。

    三楼雅间窗户处，张曦文和谢柏安已齐齐站在窗户口中。

    两人心中回味这陆轩前后两首词，越是品味，双眼中越是光芒闪耀。

    要说两人能不能写出与之媲美的词作？当然可以，以两人的修为境界，只要一个偶然的契机就能吐出一篇传唱千古名篇。

    但他们两是什么境界，楼下的陆轩是什么境界？

    “一个尚未开窍的少年……怎么会……他怎么做到的？”

    “虽然他还未开窍，但肯定是用心读书的。且文采风流已然到了很高的境界。想来是请了私教所以才没有入我儒门。”

    “但这个说法可能么？能把他教成这样的人，才学境界该多高？这么高才学境界的人，连让此子入我儒门的权限都没有？如果没有这等权限，如何能教出这等弟子。”

    “谢兄，你猜他在我眼中是什么？”

    “璞玉，闪闪发光的璞玉。”

    “此子可继承我大道！”

    “谢兄来晚了，他早已拜入我的门下。哈哈哈……”

    “放屁，他连开窍都没有。”

    “柳青曾向我推荐过他，我也答应了柳青会收此子为徒，你来晚了。”

    “是么？这么说，此子还没答应入你门下？”

    “谢柏安你真要与我争？你可想清楚，大道之争，容不得半点玩笑。”

    “你的大道是道，我的大道就不是道了么？”

    在两人热火朝天的争夺之中，陆轩却已来到最后一人身前。

    “你的题目是情？”

    “青山书院，祝云山请兄台指教。”

    陆轩眼眸深邃，脑海中想起柳青之前说的那件事。痴男怨女，血染坟丘……

    “指教？你听好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轰——

    仿佛是天崩地裂，只此一句，震得在场的所有人头晕目眩昏昏沉沉。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琴音雅舍中的痴情女子，竟然一个个的垂下泪来。

    命运多舛，生存艰辛已将她们一生的眼泪磨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狱里，她们每天强颜欢笑的迎来送往，对情早已没有了念想。

    可陆轩的一句情为何物，让她们彻底心防失守。

    “生死相许……生死相许！这位陆公子，可是把情之一道给写绝了。此句一出，你还让我们怎么写情诗艳词，让我们怎么再山盟海誓！你这是……这是吃饱了掀桌子啊。”一个文士痛心疾首的斥道。

    陆轩轻轻一合手中的折扇，脸上挂着满脸微笑转身。

    “青山四兽，如何？一炷香时间也快到了，何公子，憋得脸都红了，能不能憋出来？”

    “你到底是谁？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无名之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诗词？你作弊。”

    “天下文章皆归儒道，我有无作弊你大可以请文庙去查，查我这四首词的出处。既然你们做不出与之相应的诗词，那我可就要取走赌约了。

    从今天起，你们四人不得踏足琴音雅舍半步，我和柳青所到的地方，你们就不能出现。我的话，听清楚了么？”

    话音落地，掌声如雷。

    陆轩转身，向擂台下走去。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听好了，青龙县陆家三少爷，陆轩是也呜呜呜……”

    陆轩就算眼疾手快，也没来得及捂住他的嘴巴。

    “干嘛？”

    “谢岩，我真没想到，你的嘴可真够碎的啊——”

    雷动的掌声之中，青山四秀狼狈离开。踏出琴音雅舍，何金清回头望着在落日余晖中皱皱生辉的琴音雅舍，眼中露出了怨毒之色。

    身为静海府知府公子，竟然在自己的地盘被人如此羞辱，如此狼狈的赶了出来……情何以堪？

    “陆家，陆轩！你等着！”

    琴音雅舍中，柳青三人在众星拱月下往回走。突然，一个年轻书童挡住了三人去路。

    “三位公子，我家先生在三楼胜天阁，邀请三位公子前往一会。”

    “你家主人好大的排场？没看到我们兄弟三何等风采么竟然要我们去见你家主人？不去不去，要见让他自己过来见我们。”谢岩大手一挥，扒开小厮。

    可下一瞬，柳青的脸色却猛地一白。

    “陆轩，我们看来真的得去一趟胜天阁了……”

    “为何？”

    “我老师。”

    琴音雅舍，胜天阁为三楼贵宾室中第一等上房。厅中厅，阁中阁。胜天阁内拥有两室一厅布局，极尽的简约装点又是极尽奢华。

    厅中靠窗户边有一张棋台，棋台两边坐着两个中年文士。

    两人神情自若，悠然焚香品茗下棋。

    “学生参见老师。”柳青恭顺的来到张曦文面前，躬身行礼。

    “嗯！才刚刚破镜举人境界，境界尚未稳固就来此寻花问柳……不愧是为师的好徒弟啊。”

    柳青被吓得脸色苍白，连忙跪倒在地，“学生知错，请老师责罚。”

    “这位先生，柳青是被我们逼着请客来此的，还请先生不要责怪他。”陆轩微微拱手说道。

    “你这先生好没道理，你自己都在这，怎么就不许徒弟来此？这不就成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谢岩，我真特娘的谢谢你啊。”柳青侧过脸低声骂道。

    “都是兄弟，应该的。”

    “老夫来此是与好友下棋对弈。”张曦文脸色一黑反驳道。

    “我们也就喝酒听曲，没干别的。”

    “谢岩，求求你闭嘴吧。”柳青连忙哀求道，“老师，我这朋友向来口无遮拦，还请您见谅，弟子知错，甘愿受罚。”

    “你先起来，他就是你上次给我推荐的陆轩？倒是有些天资。”张曦文笑盈盈的看着陆轩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