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禾青盯着鸡翅，咽了一口口水说：“想。”

    监院夹起一块滋滋冒油的鸡翅递到常禾青眼前，常禾青刚要接，监院就拿回来，塞到自己嘴里，边嚼边笑道：“我就是白问问你。”

    这是什么人性？！

    监院哈哈大笑：“最近抓到了什么好东西？之前跟你说的猩红狼蛛抓到了没？我这儿炼三红益肾丹还紧等着用呢。”

    常禾青也做过德清观的生意，他有时候捉到珍稀可入药的蜈蚣、蜘蛛等，就卖给德清观。

    “没有，”常禾青说，“现在不是一伙强盗来山里了吗？我不敢待太久。”

    “嗐，没事儿，他们……”监院说到这里忽然打住，边吃着鸡翅边说，“也是。”

    常禾青问：“你们不怕强盗吗？”

    “呵呵，”监院不答他，而是转移话题说：“禾青，你有没有想过来我们这儿？”

    “来你们这儿？就是说出家吗？”

    “对，出家。”

    “我想想吧。”常禾青说，但他心里是不愿意的，昔日看书他倒是很向往道士们仙风道骨御剑飞行的，但来这儿以后……反正德清观总有种坑蒙拐骗、欺男霸女的意思。不过常禾青现在虽然有了钱，但花完以后还不知怎么样呢，所以也不把话说满，想着给自己多留条后路。

    常禾青还在想着，就看到一个青年道士满脸通红地走到监院跟前，擦着额头的汗，焦头烂额地和监院说了些什么，监院点点头，让他走了，把鸡翅骨头往火炉里一扔，跟常禾青说：“禾青，后厨现在要个人挑水，你去帮忙吧，赏你一个白面馒头，自己拿着吃。”

    常禾青就有些不高兴，什么叫“赏”啊？不就是个破道观的破管事吗，了不起什么啊！

    但他好久没吃白面馒头了，只能把意见都憋着，闷闷地“哦”了一声。常禾青时常帮道观干活，尤其是每逢各种道观节日的时候，所以轻车熟路地到后院拿了扁担，一桶接一桶地挑水到后厨。

    后厨不知道怎么了，简直是馒头开会，四处堆着二三十箩的白面馒头。屋里白气腾腾，都看不清人，常禾青数了数，有七八个道士在呼哧呼哧地蒸馒头，这是道观节日时才会有的阵仗，但现在是淡季啊。

    挑了二十几桶水，把后厨的缸填满以后，常禾青也没工夫想些有的没的了，他真的好累，自己那时不好好念书还想着搬砖就搬砖真的是太不知世事了！

    挑完了水，常禾青就拿了一个馒头往前面走。

    在经过偏殿的时候，恰巧看到监院给了小道士一耳光，小道士飞进大殿十步远，一边脸肿成大血包。监院指着他破口大骂道：“没用的东西！倒个酒都能洒了，粪坑里的蛆也比你体面些！他妈今晚别吃饭！还不起来？有那么疼吗？少做出这些模样哄我！快起来！看着火炉！”

    小道士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到火炉前蹲着，默默抹着眼泪，却连哭出声都不敢。他的道袍极不合身，是师兄们穿破了不要的，现在一边肩膀滑落，露出身上大片大片的青紫印记。

    常禾青气血乱涌，捏紧拳头就想要上去逞英雄，但他看到手里的白面馒头，不由得犹豫住了，他现在哪里还有逞英雄的资本啊，在这荒郊野岭，德清观想把他做掉，还不跟玩儿似的？

    监院骂完了小道士，刚想喝口酒润润嗓，脑袋瓜就一痛：“哎呦！”

    监院捂着脑袋到处看，就看到不远处，常禾青刚放下手里的弹弓。

    “你这臭小子！”监院想去赶常禾青，但常禾青熟门熟路地打开旁边的西门，跑出去了。

    监院骂骂咧咧，想回偏殿，还没走几步呢，脑袋就又中了一记：“啊！”

    他抬起头，看到常禾青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外面的一棵松树，两条腿绞着树枝坐着，举着弹弓，又一次瞄准他。

    不能正面硬碰，还不能来点阴招吗？

    “你他妈的！”

    监院挽起两边袖子，就想奔出来跟常禾青动真格的，结果刚往前迈了一步，脑袋又挨了一记，他不由得抱起脑袋，石子却像雨点一样接连不停地往他身上砸，监院抱头鼠窜，抓狂地吼：“你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看你不爽。”常禾青说。

    监院还真拿他没办法，只好狼狈地遁走了。

    小道士看着监院狼狈的背影，笑了，忽然一样东西落进了小道士的怀里，却是半块白面馒头，他抬头一看，常禾青坐在松树上，挥着另一半跟他示意。

    监院到后院方丈的房间，掀开门帘就想骂娘，却看到被捆成蚕蛹的潘奉君。

    ……

    常禾青在德清观外面待到天黑，也没等到潘奉君出来。

    深秋的深山特别冷，常禾青坐在一块石头上，只觉得阴风阵阵，他裹紧了棉袄，总觉得会有什么从草丛里凭空冒出来。

    忽然，他听到山下传来了说话声。

    常禾青一凛，忙藏到一棵槐树后面，微微探头一看，只见一高一矮两个粗汉大说大笑地走上来。

    高汉说：“秦淮的娘们儿果真不一般，那胸脯白得跟猪油一样，可惜只能远远地看，还他娘的被旁边人认出来了，好在胡乱混过去了。”

    矮汉说：“你回去可千万不要说漏嘴，那帮道士不高兴我们下山的。”

    “少放鸟屁！”高汉说，“那帮道士高不高兴关老爷屁事！要不是樊鹏哥哥要和他们好，老爷早就一拳一个给他们脑袋开了瓢了。”

    “蛮牛！哥哥怎么跟你说的来？”

    “我就是看不上那帮道士！”

    “到了，噤声。”

    然后是吱呀的开门声，他们进德清观了。

    常禾青靠着槐树，心砰砰跳。

    樊鹏？他想起官府榜文里，来将军山的这一伙强盗，首领不就是叫樊鹏？怪不得德清观做了那么多馒头，原来他们窝藏了那伙强盗！

    潘奉君肯定出事了，绑肉票可是强盗的基本业务。

    现在怎么办？

    常禾青心想着要赶紧下山报官，又不知道这时代报官的门路。

    他想不管吧，良心又不允许。要不是潘奉君给的那二两银子，他也没底气和监院逞英雄，再者，潘奉君被他误伤了，不管也太不是人了。

    常禾青悄悄摸到德清观黑洞洞的大门，想要看看情况，却看到一个黑影悄然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