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嗖！

    “中了！”红竹嘻嘻笑着，朝这边喊。

    常禾青把弓放下，和潘奉君一起，看着红竹拔常禾青射到靶子上的箭，问潘奉君：“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

    “正月二十二，金文俊二十三日出发，到时候会有两个差役押送他。我已经买通了差役，在经过玄台谷的时候，把他领到一片密林里绑起来，然后绿瑛与我把他亲手杀死，为莺啼报仇。”

    红竹取了箭就往回走，却不想半途一直蚂蚱蹦到他鼻子上，又蹦走了，红竹气不过去，就窜到草丛里，誓要把那只蚂蚱捉住。

    常禾青又问潘奉君：“我要是帮你，你愿意给我二十两银子？”

    “嗯。”

    常禾青这个一心要钱的家伙，这时却很冷静了。

    他虽然跟金文俊交恶，但也不至于要把他弄死，这是如假包换的谋杀，他为了私情，为了二十两银子，剥夺一个人的生命，这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对的事情吧？

    潘奉君看常禾青在斟酌，想到金文俊擎天柱一样的身形和豺狼一般的凶狠，心里非常焦急。

    他不觉得两个差役和绿瑛能杀得了金文俊，但绿瑛说什么也不肯错过这唯一的报仇机会，哪怕身死也在所不惜，潘奉君是不想再搭进去绿瑛的性命。

    潘奉君放软了语气说：“常哥，你知道金文俊是嗜杀的恶徒，他就是嗜好杀人，他永远不会改的，只要他一天活在世上，就一天会有无辜之人死去……这样一个人，难道我们还要袖着手，等官府做些什么吗？这个世道，已经不容你清清白白地做好人了！”

    这个世道，已经不容你清清白白地做好人了！

    这句话，仿佛在常禾青脑海里敲响了一座梵钟，他不可抑制地想到了魏世林和他的好好。

    魏世林永远带着笑脸，所作的一切都是讨好他人，最后的结果呢？

    连一只猫都保护不了。

    常禾青以往杀人或伤人，都是在完全不得已的紧急情况下，可谓是不越雷池一步。

    但他已经开始觉得憋屈了，他看不惯的事越来越多，在这乱世，这些事根本不指望能用清清白白的方式解决。

    “我入伙。”常禾青说。

    “好，”潘奉君大大地呼了一口气，“谢谢常兄，我先给你买几枝好箭。”

    “那倒也不……嗯，你买吧，以防万一。”

    潘奉君立刻就唤红竹过来，让他去兵器铺买箭。

    不久红竹就回来了，把十六枝箭送给常禾青，这十六枝箭，箭杆是白松木制成的，散发着淡淡的松香，箭羽齐整对称，涂着黑漆，箭头锋利自不必提。

    常禾青拈起一根，嗖得射出，好的箭，连飞出去的风声都这么美妙。

    常禾青掩饰不住嘴角上扬。

    ……

    正月二十二日那天，常禾青、潘奉君和绿瑛骑着马，半日就到了玄台谷附近。

    他们找到一家干净的酒店，开了两个房间，常禾青住一间，潘奉君和绿瑛住一间。

    常禾青还以为潘奉君会和他住一间，现在想来，他那时的思想还是太纯洁了。

    两个房间就隔着一堵薄薄的墙，到了夜晚，常禾青刚洗完脚，准备睡觉的时候，就听到隔壁男女低低的喘息声。

    常禾青脸顿时发起热来，他全然不自在，别别扭扭地躺在枕头上，那些声音听得更分明了。

    绿瑛在哭泣，潘奉君在低语。

    常禾青越听身体越软，心跳越来越快，某个地方越来越热。

    ……

    隔壁的声音持续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常禾青怎么能不佩服，他看潘奉君白净瘦弱，以为他纯属人菜瘾大，而那些青楼女子依赖他，纯属是出于伟大的友谊。他哪能想到潘奉君还有这绝活呢？

    回头得打听打听他吃什么药，给临别前买几包送给骆曷。

    ……

    第二天，常禾青和潘奉君、绿瑛吃了早饭，就出发去玄台谷了。

    玄台谷常禾青曾经去过，那次是为了买弓，跑来抓珍奇动物，结果在这里杀了一个强盗，缴获了他的匕首，还救了骆曷和陶朗儒一命。

    那把匕首，就是魏世林杀他兄弟的匕首。

    现在故地重游，常禾青也不免有些感慨，如果那天他没来玄台谷，或许后面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那次骆曷和陶朗儒经过的路，也是今日金文俊的必经之路。

    路的东侧是一座山，山的另一边就是大名鼎鼎的飞鸟不过的玄台谷。但今天他们不去那里，他们藏身在路旁郁郁葱葱山坡里的一片密林里，盯着那条路，等着金文俊来。

    到时候两个差役会把金文俊骗到林子里，更好的是把他绑起来，到那时常禾青三人就下手。

    常禾青拿着弓箭，坐在一棵杨梅树的枝头，他在这里等着金文俊。

    最后给金文俊致命一击的，会是绿瑛。

    他们早晨就过来了，却迟迟等不到金文俊，潘奉君率先松懈了，不停跟绿瑛说话，绿瑛心里只记得妹妹的仇，哪有心思闲聊，但被潘奉君频频搭话，也整的精力分散了。

    只有常禾青，他心里只有金文俊，他一心只等着金文俊出现的时刻。

    太阳静静地转到头顶。

    常禾青忽然全身肌肉绷紧，张弓搭箭对准某个地方，冷冷地提醒坐在地上的两人：“金文俊来了！”

    潘奉君和绿瑛忙站起，各自躲在一棵树后面，暗中观察。

    “他到哪了？”绿瑛问。

    “沿着山路往上走了。”

    “常大哥，若非紧急情况，恳请你不要出手，让我来解决他。”绿瑛说着，抽出她那把刀刃幽蓝的剑。

    “我知道，”常禾青说，“他们离我们还有一百步了。”

    潘奉君咽了一口口水，他早就把他的玄铁剑举在胸前了，瞪着个眼睛，跟日本武士似的。

    “四十步！”

    “三十步！”

    接下来，常禾青就不说话了，整个密林，寂静得连风声都没有，偶有两声鸟雀的叫唤，却更显得寂静。

    脚步声隐隐约约传来，在绿瑛听来，差不多是距离他们十五步的地方，她和潘奉君看不到金文俊，蹲在树上的常禾青箭头不断移动，说明他能看到。

    脚步声停了。

    两个差役说：“我们累了，要睡一会儿觉，不能不把你绑起来。”

    金文俊特有的那种如老虎吼叫一般轰隆隆的可憎声音传来：“刚刚经过酒店，你们不说进去歇，现在却要在这荒郊野岭里睡觉？你们不知道这里有多少打劫过往客商的强盗吗？既要睡觉，不如把少爷我这枷锁放开，真来个什么歹人，少爷还能帮你们弄死。”

    “说什么歹人，这里最歹的就是你！你怎么不会把我们弄死就逃跑？”

    “哼，我不会逃跑的，我跑了干什么，去投高迎祥？”

    “那么些废话！老爷说要绑你，就是要绑你，你过来！”

    “别他妈碰我！”

    砰！砰！似乎是踹人的声音。

    然后两个差役，此起彼伏的呻吟。

    “你们不对！”金文俊说，“是不是有人给你们使了钱害我？说！”

    接着又是一顿脚踢。

    其实金文俊即使戴着枷，要弄死这两个差役也是轻而易举，但他不想这么干，这么做就是跟官府撕破脸，这么做他就不得不像他说的那样，跟着那群不成器的强盗一条走到黑。

    到辽东充军，就凭他这一身本事，还愁不能拼出点什么来？

    绿瑛听到这里，见不是头，用征求的目光看了一眼常禾青。

    常禾青站在那棵杨梅树上，看得分明戴着枷的金文俊怎么用脚一下下踹那些差役的。

    他朝绿瑛点点头，然后眼中精光四射！

    黑羽箭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