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书呆子?!”
“是我。”江舟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简七兴奋地在江舟肩膀上来了一拳。
“你之前和我说过要游遍天下,时间推一推,你现在应该在北境,像你这样的人,肯定是不会安安静静地游历的,沿途打听打听就可以了。”
“小离,这就是简七。”江舟转身招呼苏离上前。
“你好,我叫苏离。之前常听江舟提起过你,你……长得好好看。”
简七其实比较反感别人用“好看”这种偏女性化的词来形容他,不过他向来不会对女孩子发什么火,而且,看眼前这位,似乎……比楚冬还要小不少。
这俩人是什么关系?
没听说过江舟有什么妹妹,总不会他爹也给他搞个什么失散多年的妹妹吧?
江舟称呼她为“小离”。
嗯……
好啊你个江舟,居然好这一口。
虽然已猜得八九不离十,但简七还是若无其事地笑眯眯地回道:“你好啊,今年多大了?”
苏离有意挺了挺胸脯:“还有一个月就十五了。”
如果她注意到在不远处挑衣服的吴水心与楚冬(被吴水心拉过去的),她或许不会做出刚刚那个不自量力的动作……
“啊……十五啊……嗯……书呆子,我没记错的话,你和我同岁,对吧?”
话里有话。
江舟当然听得出来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是的。”
简七笑了笑,笑容中的意味,男人都懂。
苏离毕竟在妓馆待过两年,因此大概能听出简七话中的意思。
她微红了脸,低头拨弄着自己的裙摆。
“好了,你俩也别挑了,过来打个招呼。”简七向不远处招了招手。
江舟立刻回敬了简七一个相同的笑容(虽然学得不太像)。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可是左拥右抱。
简七看了看楚冬,又看了看吴水心。
罢了,以后再解释吧。
回客栈的路上。
简七与江舟走在前面,吴水心、苏离与楚冬走在后面。
苏离被夹在中间,有点可怜兮兮的。
偷偷瞄一眼楚冬的,比自己大不少,再偷偷看一眼吴水心的,这……
少女苏离低下了头。
“书呆子。”
“嗯?”
“你其实很强,对吧?”
“差不多。”
“之前,我只当你是个普通人,因为我在你身上感知不到什么特别的气息,但这只是因为你刻意隐藏了,对吧?”
“对。”
“所以……你现在是……?”
“圣心备焉。”
简七一愣,旋即微微叹息。
“唉,原来靠读书也能读出个入圣来,早知如此当初我也搞点书读读了。”
“不只是读书。”江舟摇摇头。
“我知道,还有女人,对吧?”简七搭上了江舟的肩膀。
江舟白了他一眼。
“晚上出去喝一杯?”
“不去。”
“不是去妓馆,好久没见了,找个安静的地方喝一杯。”
“行。”
所谓安静的地方,其实是刻城内最高的地方——揽月楼顶。
这地方只有城主才有权登顶,不过以他俩的身手,偷溜上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美酒入喉,简七的话就多了起来。
他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他与徐白宣和吴水心的事,那些埋在心中的,不曾对他人提起过的。
江舟很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小啜一口碗里的酒。
简七晃了晃酒坛,所剩无几了,他索性把坛子拎起来,直接往嘴里倒。
江舟的碗里还剩下将近一半。
“书呆子,知道我为什么要游遍天下吗?”简七放下酒坛。
没等江舟回答,他便自顾自说了起来。
“我上山找白宣,被轰了下来,是一个大爷救了我。”
“我在他家休养了大概十天吧,他家粮食不多,但还是匀出一些来给我。”
“有天晚上,他拿出了一坛酒,和我分了喝。你也知道,老人家一喝酒,话就多了起来。他和我说,这坛酒本来是留着他孙子娶亲的时候喝的,但是现在没机会了。”
“我就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他说,他的儿子、孙子都被抓去充军,孙子啊,才刚十五岁,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儿媳妇被土匪掳走了,老伴之后又染了重病,没多久也去世了。”
“他说,小伙子,你知道什么叫死不瞑目吗?我老伴走的时候,就是死不瞑目啊,好端端一个家,怎么就忽然这样了呢?我们这些穷人的命,从来都不在自己手里,老天爷说收了,就收了。”简七的语气很平淡。
“我出于感激与同情,想塞些银票给他,他拒绝了。”
“他说啊,”简七双目微红,“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也活不了多久了,有钱又有什么用呢?小伙子,你还年轻,钱你留着,有用。”
江舟喝完最后一口酒。
“我时常会想,我杀了那么多人,因为我坚信这是为了国家,这是正确的,这是正义的,可是呢,我没有想过死在我剑下的那些不归人他们也是有家的,他们有爱的人,也有爱他们的人,但是他们——”简七的眼角泛起泪花“都回不去了。”
“所以我开始怀疑我所坚持的正义到底是什么,我开始花天酒地,让自己沉醉在温柔乡中,企图忘掉一切。”
“后来呢?”
“后来?后来老林找到了我,他是……我哥的熟人,在那段时间里,他开导了我许多,我渐渐地……就……恢复过来了。”
“之后我决定纵情江湖,没有家国之虑,没有战争之忧,快意恩仇;无关正义,无关对错,只剑独行。”
“这,就是我决定游历的原因。”
“但你不能一直逃避过去,不是吗?”
简七叹息。
“没有逃避,只是,应该忘记。”
江舟无言。
他已经知道制约简七突破的最大阻力是什么了。
但他帮不了简七。
破茧,要靠自己。
然后,化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