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来了。”左三池缓缓抽出曳影剑。
“怎么,现在这么冲了?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我不和死人打招呼。”左三池淡淡道。
“行。”简七抽剑而出。
他没有立即先发制人,眼前的左三池,脸色比上次败退时还要差,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却依旧风华绝代。
这家伙,没有把伤养好么?
令他惊讶的是,左三池居然用剑刃划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立刻喷涌而出。
苍白的皮肤,殷红的鲜血。
左三池漠然的看着自己的手腕,将涌出的鲜血,滴落在自己的剑上。
然而不少血没有淋在曳影剑上,而是落在了脚下的土地上。
一滴、两滴、十滴、百滴。
这是在干什么?
强烈的不详之感涌上心头。
不能再等。
简七暴射而出,剑刃眨眼间就要砍下左三池的头颅。
“简七,走!”江舟的声音从后方传了过来。
迟了。
血色,
苍穹。
“挡得挺快。”左三池随意的封住手腕上的伤口,鲜血洒满了白衣。
有他的血,也有简七的。
简七一手拄着剑,勉强支撑着,一道剑痕自胸前延伸至腹部,触目惊心。
奶奶的,还好剑意抵挡了部分血色剑芒,不然他早就是个肠子流的满地都是的死人了。
左三池一剑斩出,一道威力毫不逊色于刚才那一招的血色剑芒掠出,初起时如同小小水花,眨眼间便泛起千层涟漪。
简七右手拄剑,左手剑意凝聚化龙。
血色剑芒与那剑意巨龙纠缠不过数秒,便撕碎了后者。
简七缓缓吐出一口鲜血,闭上了双眼。
是他输了,但死的人不会是他。
江舟顷刻而至,用肉掌硬生生将那剑芒扯碎。
左三池双目微眯。
“有意思。”剑尖一点,又是一道剑芒。
江舟波澜不惊,一掌轰开。
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左三池不断挥舞着已成血红色的曳影剑,侵略如火,暴风骤雨。
江舟则是不动如山。
“谢了,书呆子。”简七缓缓坐了下来,调整着伤势。
江舟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按理说,这种对身体损伤极大的招式,攻势应该会随时间的推移逐渐衰弱下去,但左三池的攻势却一波比一波猛烈,看不出半点颓弱的迹象。
攻势戛然而止。
力竭了?这也太突然了。
左三池将曳影剑插入面前的大地,双手合十。
“曳影兮,勿负我。”
血红色的曳影剑如冰化水,流入了大地之中。
血色浸染了每一寸土地,以左三池为中心慢慢扩散,刚好将简七与江舟囊括其中。
在滴血。
天空、太阳、树木、大地,都在滴血。
“劳烦二位,”一袭白衣在血色中尤为醒目,“上个路吧。”
江舟凌空一指,数千铁骑奔袭而来。
千骑踏星辰,山河万里长。
这些骑兵并非剑意、剑芒之类凝聚而成,也并非真实,但确实是存在的。
血色不断被撕裂、冲散,但一次又一次以惊人的速度凝聚愈合。
“没用的。”左三池摇摇头。
曳影剑在他手中缓缓成形。
“尽吾毕生习剑所得,皆在这一剑。”
江舟想的不错,他已经撑不了太久了,必须速战速决。
世界,一分为二。
数千骑兵瞬间被搅碎。
摧枯拉朽。
简七怔怔地望着那一剑。
他想起了十四寒州。
曾几何时,我也如他这般啊。
江舟不得不承认,没有圣者之力,他也无法破局。
但他有,所以,他赢了。
这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他阅遍圣贤之书,凡书中所有,皆可为他所用,但若只是这样,他,又何以为圣?
圣者,从不是循规蹈矩就能水到渠成。
以江舟为中心,血色层层崩碎,那凝聚了左三池毕生所学的一剑也凭空消散。
为什么?
强烈的虚弱感涌来,浸满了鲜血的剑柄滑腻得握不住,左三池任由曳影剑缓缓滑落,无力拾起。
江舟叹了口气,他本不想这样。
后方的简七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不行,不能放弃。
不能放弃。
左三池弯腰,艰难地尝试着拾起曳影剑。
他失败了。
一只手从后方穿透了他的胸膛。
他呆呆地望着自己胸膛处的血洞,所剩不多的血液不断地流失着,踉跄、摇晃,他后退了几步,终于站立不住,倒了下来。
他努力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鲜血混着尘土,嵌进了他的指缝中,他终于成功了,倚在一棵只剩半截的巨树下。
血还在流淌。
鲜血顺着吴水心的指尖往下滴,她一脸冷漠。
江舟略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简七慢慢走了过来,他没有理会被浸染成深红色的土壤,在左三池身旁坐了下来。
“为什么要杀我?”
左三池喷出一口鲜血,他仰了头,闭上了双眼。
“欠人人情。”
“谁的人情这么大?”简七笑道。
“你……不懂。”
“你就不后悔?”简七微偏过头,看着他。
“不。”
“行,能喝酒吗?”
左三池也偏过头来,四目相对。
“拿来。”
简七笑了。
“书呆子,辛苦帮我拎坛酒下来。”
不出片刻,江舟提酒而来,还带了两个碗。
简七提起酒坛,倒满两碗。
“可惜了唉,下辈子记得投个好胎,变个女儿身,就不枉了你这张脸呐。”
“嘁。”左三池吃力地抬起酒碗,洒了不少。
可惜他到底也没有喝到那碗酒。
简七没有理会浸湿衣裤的酒浆,也没有推开左三池倚在他肩头的低垂的头颅。
他只是一口口地慢慢地喝着酒,眼角泛起了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