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二郎神
季无常真是觉得自己最近倒了八辈子血霉。
虽然干他这一行的,无时无刻都在倒霉,但频率多了便让人不免怀疑是不是与某些人相处久了,便会八字相冲。
之前都是倒小霉,现在就要倒大霉了。
如果我能活着回去,一定申请退休,去地上谋个闲差。
他如此想到,又如此的奢望。
至于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那当然要归功于自己这两位不靠谱的上司了,不然老头我呀,早在家里煮咖啡了,哪至于落得这般境地。
季无常望着边上屠夫手里的鬼头刀,雪白的刀身倒影出自己风尘仆仆的面颊,跪坐在地上的身影,不禁在心里发誓。
很难说咱们这夹缝求生的小组织能活到今天是不是老祖宗显灵,但自己作为现如今最老的那个,死后绝无可能再庇护这帮不肖子。
老祖宗,你可开开眼吧,你那保佑到今天的后辈今天就要作了古,永世不得超生了啊!
可惜回应他得只有这白玉铺成得台子下,围得水泄不通的人俑们,发出麻木而整齐一致的喊叫声。
响午时分,正是骄阳似火,这白洁无暇的刑场上,正有一老头等着受刑,在他身边,一光着上身的壮汉,提着兽面衔环鬼头刀。
壮汉扫视着老头的身体,最后直直地盯着对方的脖子,眼里分外凶残,似乎随时都会手起刀落,季无常便一命呜呼,上了西天。
传闻里,被鬼头刀斩落首级之人,不但死得痛苦,死后更是不得安息。
且不说这季无常为何一人在此地,孤零零的,单说他那几个同僚又在何处,这也是个谜,犹记十几二十章前,可是有足足四个人,莫非就他正好落单?
好在,这个疑问并未持续太久。
高高挂在头顶的太阳往西边没走几步,一团云雾便在刑场上方降临。
只见这白里透黑,黑中带紫,紫里有青,好似多彩祥云,但又厚重阴沉的云雾里,掉出几个被一根金色的长绳捆作一团的几人,正是季无常那几个伙伴。
名字也自当熟悉,便不一一点出,只待需要时再细讲。
云雾散去,一头上三目,执三尖两刃刀,牵哮天细犬的俊雅少年腾空而立,其丰神秀整,举动雅静,衣销金白袍,周身簇拥七种身形硕大,神态非凡的奇兽,一眼望去,勉强可认作是白猿、水牛、狗、野猪、蜈蚣、白蛇和山羊。
这是又是何方神圣?
已经混入人俑中的祁连与【句芒】,抬头便看到这样一幕,祁连心里诧异,只觉天上的仙神有些熟悉,但不记得是什么人物了。
正在随着人俑呼喊的春神,悄悄来到祁连身边,对着他的耳朵吐出一口气。
耳朵处突然泛起酥麻而温热的异样,正要回头看去,就听到春神的声音传来。
“这便是天庭司法天神,清源君,二郎神。”
“我怎么记得二郎神称号挺多的啊,怎么到你嘴里就只有这么点了。”祁连没由来地这么说道。
“神明的事情,你不需要管那么多,你又不是神。”春神将头撇到一边,似乎对祁连的发言很不满意。
祁连顿觉鸦口无言,只能从嘴巴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
“呃,行吧。”
【二郎神】将手里的兵器轻轻一挥,七只奇兽便纷纷落在法场上,将季无常等人围住,而后,又见它松开手里的牵绳,手里金光一闪,捆在井仁身上的绳子便被吸入宽大的袖口,不知踪迹。
“一,二,三,四,怎么多了个人?”
法场下,祁连正数着几人自己认识,突然发现多了个人,仔细看去,发现正是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元亨。
他怎在这?莫非是特意追到这里来,向我索赔维修费用?毕竟领导亲自讨债也不是件新奇的事。
想到这,他回忆起了在火种的所作所为,一滴汗不禁从额头处涌现,他的内心深处,已是汗流浃背。
这,这得是多少钱啊?
祁连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原来自己已是身无分文,这下,额头上的汗是更多了。
正当祁连还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纠结,半空中的【二郎神】发话了。
“元亨,你在我等神明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如今落入我手,感觉如何呀?”
它春风得意,唤来一片白净的云朵,蹲坐在上,空出来的手抚摸哮天犬的头。
这哮天细犬倒也是通性的神物,眯起眼,神色间透着人性化的笑容。
元亨刚从浑噩间醒来,就听到头顶的声音,抬头一看,便见得此幕。
何幕?笑摸狗头也。
“这是谁家的狗啊,这么通人性,想必主人也是通狗性吧。”
边上的季无常听到此话,不禁有些悲伤,不但是自己同伴,也是为自己的命运感到忧伤。
老大,你这样讥讽它,它肯定要拿我这样的人开刀的呀,你平日你嘴硬就算了,可对方是那威名赫赫的【二郎神】啊。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倒也是个人物,若是寻常叛逆,不说像你这样硬气,不磕头求饶就算得上好汉了。”
【二郎神】站起身子,笔直得如同一把长尺,眉宇间,不怒自威。
“那也未必,平日你二郎真君刀子太快,别人都来不及说话就成肉泥了,自然随便你臆想,今日怎么还问起话来了,若不是你那顶头上司,又叫你干些琐事吧?”
言罢,元亨哈哈大笑一番,又说。
“你这司法天神,和店小二又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别人住在客栈,而你也只是住在抢夺来的客栈,可这客栈终归要回到主人手里。”
“而你不过是连店都没有的,小二罢了。”
老头是心中一凉,心想:完蛋了,这下我要遭个大的了。
“放肆!”
离元亨最近的,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巨猿,其双眼通红,面目凶残,血喷大口里吐出灼热的气息。
“唉,不得无礼。”【二郎神】用手势止住白猿的动作,后者见此,也恭敬地退了几步。
“来者皆是客,自然要好好款待款待。”
说着,两个身披铠甲,被遮掩得看不着面色的天兵从虚空中走出,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季无常拎了出来。
“唉!唉!你们要干嘛!”被拎在半空中的老头自然是手脚乱动,但身上绑得太过严实,起不了一点作用。
元亨想要起身,但刚刚发力就觉得身体剧痛难耐,使不出半点劲。
其他人也是如此。
两个天兵将季无常抬到【二郎神】跟前的一处空地上,还没等他喘息,余光就看到明晃晃的刀光在自己面前闪烁。
“只是嘛,这款待的方式,倒是与别处不同。”
【二郎神】将手指向下面的人群,说道:“听闻这里的人每年都要祭拜河伯,而祭品便是被斩首的人。”
祁连不知何时已经偷偷摸到了法场最边缘,自然能听到【二郎神】这番话语,不禁看了看肩上睡得正香的河伯,一丝荒谬在心头伸起。
这家伙长得倒是可爱,没想到这么凶残啊?等等,按照这么说,我现在是河伯的神选,况且和它也蛮亲近的,这祭品我也该分点吧?等下可以问问,能不能要活的。
祁连如何想的,天上的神仙自然是不知道分毫,于是它接着说道:“往年几个人俑便好,没想今年能遇到几个活人。”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叶子开口了。
“还不是你将我们捉到这里来的,我看你早就盯上了我们。”
“小姑娘,你可别乱说,我可是和你们同时到这的,只能说是凑巧,抓你们也只是公事公办,谈不上刻意。”
这话说得,【二郎神】抓几个人,即使是超凡之辈,也是如探囊取物一般。
“可谁叫那河伯一定要活人呢?它是这的地头蛇,我贵为司法天神,也只能低头啊。”
“不过嘛,”【二郎神】话锋一转,说道:“我倒是能给你个机会,只要你老实回答问题,我就放你这些手下一条生路。”
“当然,如果不回答,或者回答的让我不满意嘛。”
它将手里的兵刃指向,已经被天兵压在地上的季无常,在他的身边,拿着鬼头刀的壮汉已经等候许久。
“这河伯的侩子手可就没耐心了呀。”
一股血色之气随着【二郎神】的话语在空气中飘荡,滔天杀意也不能完全表达这份重量,毕竟,一个人再怎么能杀,也不可能杀上个千年吧。
法场下,数不清的人俑已经匍匐在地,口中念起经文,他们用这样的行为给予对神明的敬意,信念以及力量。
尽管在他们心中也不知道这些行为有何意味,甚至也不懂叩拜的是哪位神明,但漫长的统治已经让这项行为延续了千年,一千年,这是任何一个人类王朝都未曾达到的高度。
正是这功夫,【句芒】抓了个空挡,原地消失了,而它边上的祁连只是奇怪地看向周围,全然不知自己已是孤身一人。
因此,在法场最前端的边缘,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显得格外醒目。
唯独他一人,是站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