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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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

    付谌的腰间佩剑辟刑是斥漉铸剑长老所铸之剑,剑身以精铁铸就,纯水淬剑,剑刃轻薄锋利,剑锋尖细细长。柔韧至极,光洁无暇。剑格和剑首上雕琢着一个杜鹃花形状的标志,镶金刻银,栩栩如生。此剑作为斥漉十年一届的试剑大会的奖励,作为近几年名剑榜前二十,为不少江湖人士所觊觎。

    付谌唰的一声拔剑出鞘,辟刑剑身颤鸣不已。不是因为害怕而退缩,更多的是因为战斗而兴奋。付谌左右四顾,尖锐刺耳的男人笑声如鬼魅般,在四面八方响起,却不见人影。

    门口躺倒了两个倒地不起的值守弟子,看起来已生机消散,挽救不回。

    各厢房听到这声诡异的怪声,陆续有弟子警惕起来,从厢房中走出,集合到这片不大的空地上,摆出阵型,严阵以待。

    “都来了?”尖锐聒噪的男声响起,“正好,懒得我一个一个地杀!”男声陡然从慵懒到阴戾。

    不由分说,十几把飞箭挟着强劲的力道,嗖嗖的破开空气,朝场中射来。众弟子纷纷挥剑格挡,但是仍有弟子被箭矢擦伤或扎中,动弹不得。

    刹那间,十几道包裹严密的黑色身影从屋檐上飘然而至,纷纷拔剑出鞘,向众人杀来,身法诡异。众弟子招架不住,一个照面便落入下风,好几个被对方砍杀在地。

    付谌心中大骇,手中握剑的力道加重,手指微微扭曲发白。猛地一剑刺中黑衣人手臂,一脚踢开一名黑衣人,朗声道:“切勿自乱阵脚,稳住阵型!”,复又转头帮助其他弟子招架黑衣人。

    有了付谌的鼓舞,众弟子纷纷回过神来,信心十足,拼杀起来,局势渐渐好起来。

    众人杀红眼时,却不料,付谌身后突然传来兵刃破空之声,付谌后颈猛然一缩,冷汗直流。不多时,一把锋利至极的刀刃破空而至,凶狠快速地砍向付谌的脑袋。

    付谌心中一凛,这一击如果命中便能直取他性命。他不敢松懈,一剑划开面前黑衣人的胸口,随后反手握着剑柄,朝着身后奋力挥去,顿时,两兵器相撞,发出刺耳的噪杂尖锐之声。

    袭击之人一击不成,随即便退开几步,桀桀怪笑:“不愧是南派斥漉第一人,竟能挡住我这一击,”

    来者一袭黑色束身长袍,头上用黑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狰狞恐怖的银色面具下,一双眼睛凶相毕露,上下打量着付谌。他环胸抱着一柄布满血迦的弯刀,自言自语:“乖乖!不过任你是谁,今天都得成为我饮血刀下亡魂。”

    方才一击险之又险,若不是早有留意身后,很难避过这致命一击。付谌心脏猛然跳动了几下,渐渐平缓,这才反应过来,迅速调整状态,右手执剑,剑尖垂下,剑刃微斜,准备随时迎战。

    尽管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付谌握剑的手隐藏在宽大的衣袖下,却禁不住微微颤抖。方才一击,对方,力道极大,他用尽了八成力,险些招架不住。对方如今却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实力莫测,令他不敢贸然出手。

    听到饮血刀三个字,付谌瞳孔一缩。传闻中,饮血刀是解语楼一名丧心病狂的刺客的佩刀。当年,持刀的刺客用此刀屠尽一边城镇民,共计七百三十八口。以血养刀,乃是至邪至阴之物,此刀弯如悬月,削铁如泥。刀身布满血痂,每杀一人,血痂便厚一层,直至如今刀身上下都看不见一寸刀刃,尽皆被满眼血色布满。

    后来,从满城死人堆中爬出一名伤痕累累的牧民,留着一口气临死前指认此凶手。当时州长听闻此事,震惊大怒,下令彻查通缉此人。销声匿迹多年,此人竟然出现在此中州地界,白日行凶,令人毛骨悚然。

    如今,当年的杀人狂魔竟然目无王法,出现在付谌面前,肆无忌惮,那把刀的血痂也未曾褪去,只怕这些年他并未失踪——只是把见过他的人都杀光了,这下便没有人指认了。思及此处,付谌心中想起了一个名字:“断颈手”云野!

    “你便是‘断颈手’云野?解语楼银脸刺客?”付谌微眯着眼,细细打量着对方的面具,面具是一个狰狞,长满獠牙的武士形象,面具用银色金属铸就,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据传闻,解语楼常见的刺客分为三个等级,最低阶是铜脸,接着是银脸和金脸,再往上,便没人知道了,恐怕见过的人的被毁尸灭迹了。而这个银脸,又有一个强硬的要求,必须承接任务从未失手,杀满一千人方才够格。如此层层筛选,进阶之人可谓是资历颇深,老谋深算之辈。

    付谌眼中似乎要擦出火花,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这些年斥漉弟子外出游历,有不少便是解语楼所杀,其中死状和当年的镇民一般,狰狞恐怖,被生生断颈放血,以血养刀,整个尸体惨白异常。

    “桀桀,没想到你小子竟然有几分眼色,不错,我便是断颈手,”云野嘿嘿大笑几声,厉声道:“这些年从没人知道我的名号,不过,你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消片刻,云野笑声便戛然而止,持刀而至,几步并做一步,付谌在瞬间便被近身了。付谌执剑在手横挡,云野持刀在腰间,蓄力一击,十成十的力度劈砍在辟刑剑身上,辟刑生生弯曲了一个可怕的弧度,才挡下了这一击。

    见一击不成,云野抽刀回腰,猛然劈向付谌腰间。辟刑剑身过长,一时竟横档不了,付谌忙抽剑回身,急急后掠几步,堪堪躲过一刀。然而,衣摆仍是被突如其来的一刀撕开了一截。

    云野得意一笑,发出桀桀怪声,“斥漉第一弟子的武功也不过如此,看来这名头徒有虚名罢了。”

    这句话他说的倒是没有问题,付谌如今实力确实不敌云野,对方攻势猛烈,阴险狡诈,只能勉强打个平手。再加上对方底细不清楚,为人乖戾狠毒,手上血迹斑斑,罪行罄竹难书。功力和身法在他之上,倒也无可厚非。

    毫无预兆,云野说完这句,便乘胜追击,猛然一刀从腰下蓄力一击,向付谌前胸劈砍,一瞬间劈砍了数下。付谌横剑抵挡,骤然发现云野腰间毫无防守,便趁隙抬腿踢向他的腰间。却不料,云野早有准备,抬起右腿反踹向付谌小腿,付谌腿肚一痛,身形不稳,踉跄后退,右手的辟刑也执不住,防守渐衰。

    云野见状,欺身向前,左手手肘猛然一击,肘在付谌脸上,付谌防守一懈,被云野当胸踢中,飞出数尺。单膝跪地,拄剑在地,勉强稳住身形,但嘴角却不住流血,付谌咬牙,把血吞回肚子,在这个时候,不能倒下。复又装作若无其事般,缓身站起,侧头盯着旁边浴血奋战的书琴,书画,其中寓意不言而喻。

    书画书琴会意,执剑护住身后的玥寻,慢慢向身后屋檐退去,此时,大门侧门尽皆被黑衣人堵住,进出不得,唯有翻身上屋檐,还有一线生机。

    “想跑?门都没有!”云野看出了付谌的算盘,书琴书画的一举一动尽皆收入他的眼中。

    云野刚迈出一步,想要截住众女子,付谌却执剑在前,剑尖直指云野:“你的对手是我!有我在,你休想踏前一步!”

    他的眼神坚毅从容,大有一种事死如事生的意味。他是斥漉众弟子的大师兄,也是玥寻的哥哥,更是斥漉掌门的儿子,未来的接班人。他,是斥漉的门面。如果他退了,军心自溃,在场所有人都得死在此处,都不如奋力死战,保全斥漉的脸面和荣誉,争取时间让弟子们撤离,毕竟能跑一个是一个。

    “桀桀,既然你着急送死,那我便成全你!”云野,拨弄着手中的饮血刀,银色面具下一双眼睛狠戾阴毒,看着付谌像看一个死人一般。饮血弯刀在数个呼吸内,便近身付谌,向着付谌雪白的脖颈劈砍。付谌挥剑格挡身前,饮血刀再次与辟刑碰撞,发出刀剑颤鸣之声。

    付谌咬牙压剑,试图抵挡下云野这十成十的力道。云野的狰狞面具犹在眼前,透过面具依然能发觉云野藏在面具下的笑意和兴奋。云野手上的力道加重,饮血刀和辟刑已经压进付谌脖颈,距离不过分毫。再这样下去,不消饮血刀杀死他,自己便已经被辟刑给割喉。

    付谌勉强左右一瞥,小院中弟子死伤大半,疲惫至极,局势危难。身后书琴书画两人,正挥动长剑,与源源不断赶来的黑衣人,兵刃相接,力战不已。玥寻正缩在角落里,持剑护住自己身侧,警惕地看着四周。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是先管管你自己吧,桀桀!”云野怪笑出声,舔了舔刻薄的嘴唇,“等你死后,这几位大美人,便是我的囊中之物了,滋味定当不错,嘿嘿!”

    “你敢!?”付谌怒喝出声,额头上青筋暴起。

    “如何不敢?”云野把头微微靠近,云淡风轻道:“至于你那个妹妹,水灵至极,可有得我玩了!”

    付谌明知道对方这是故意激怒他,使他自乱阵脚,手忙脚乱,但是付谌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尤其是对方意图猥亵自家妹妹,他终于忍不住,骤然爆发出十成力气,把饮血刀震开,调转剑头,剑尖直刺云野心脏,全身防守全无,只求与云野同归于尽。

    然而,云野蓄谋已久,错身避开心脏位置,左手奋力打在付谌右手前壁上,辟刑瞬间攻势全无,软软垂下,饮血刀在腰间蓄力已久,只等着这全力一击,不消片刻,这炳弯刀便要割裂付谌上身,让其绝命于此。

    一直紧盯这边的书琴书画,惊呼出声,手中攻势一顿。平日的清冷高傲已一扫而空,只留下眼中的忧伤以及绝望:“公子!!”玥寻也惊叫不已:“哥哥!!!”猛地朝着付谌的方向跑出两步,腿脚却骤然无力,踉跄瘫倒在地。

    千钧一发之际,就在那把饮血刀即将砍在付谌上身时。一柄长剑忽然出现,横档在付谌身前,与饮血刀相接,发出“叮”的一声巨响。稳稳当当,饮血刀未能再进一步。然而,另一只手却已经猛然抓向云野心头,云野只得暂避风头,脚下生风,一连急腿十五步,扬起沙砾尘土。

    云野面具下的眼睛阴晴变化,陡然眯成缝,细细打量着来人。来人是名老者,不过个头高大,身着一身宽大白衣,身材魁梧,轮廓刚毅,线条明朗。一双剑眉怒视云野,眉头微皱。持剑侍立付谌一旁,淡淡地看着云野,一言不发。

    身后,一位白衣束发,英姿飒爽的男子轻轻踏着屋檐,轻巧地在玥寻身旁落地,伸出双手在停在空中,似乎是想扶起玥寻。

    玥寻愣愣地看着净身白净的来人,眼睛又红又肿,泪眼汪汪。发鬓因为方才的战斗,十分毛躁,几缕青丝尤粘附在嘴角,看起来楚楚可怜。朱唇微启,玥寻想说什么,却一时说不出话。最后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把手递给那男子,这才从牙缝中挤出沙哑的两个字:“多谢!”

    那名男子明眸皓齿,俊美异常,只微微笑着点点头,便松开扶起玥寻的双手。又从衬衣内取出一方洁净的丝帕,递给玥寻。这才负手往前几步,看向那名魁梧的白衣男子,轻笑道:“三长老,还好来得及,”

    三长老并未说话,只怒视着云野。云野如今未解对方底细,不敢贸然出手,只得站在远处,暗中调息,疏通一下筋脉,理顺呼吸。他的一举一动尽皆暴露在三长老眼中,他冷哼一声:“邪魔妖道,尔等何敢猖狂?”,他拍拍手,须弥间,屋檐上突然飞身上二十几名白衣束发的男子,手持弓弩,弓箭已上,瞄准着院子中的黑衣人。命令一发,弩箭便可射杀院中黑衣人。

    云野面具下的脸面扭曲,看不出任何神情。暗地里悄悄把手凑近嘴边,陡然发出一声哨子,院子中的黑衣人一听此号令,心中了然,飞身跳上屋檐墙壁,妄图逃跑。三长老却不慌不忙,抬起的右手一挥,屋檐上冰冷的箭矢陡然射出,一下子便射杀了七八名黑衣人,其余的黑衣人虽然桃之夭夭,却也伤痕累累,一时间应该翻不起风浪。

    战后余生的斥漉弟子纷纷退至付谌身后,簇拥着他。付谌终于坚持不住,腿脚一软,单膝跪地,昏昏沉沉,众人看向三长老,三长老探了探他的脉搏,无甚大事,:“无碍,只是力竭而已。”众弟子这才放心,里里外外托举起付谌。

    就在此时,远处的屋檐上突然冒出一个银色面具的黑色人影,竟是黑衣人去而复返。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他一只燃烧的箭簇从屋檐上射出,精准落在斥漉准备的礼品和打包好的行李上面,顿时,火焰升腾,礼品和行李不知何时竟被浇灌了满满的油脂,不消片刻,火焰竟已难以控制。

    三长老发出洪亮的声音:“此地不宜久留,带上伤员,尽快撤离!”他的声音很快传遍整座院子,斥漉弟子纷纷拖拽着伤员,往门口撤离,只留下满屋的火焰,烟尘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