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长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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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风云变幻之爱恨情仇(四)

    第一百一十九回_只身犯险

    秋风瑟瑟,吹黄了路边的野草。一路向北,寒意渐浓,不见了南飞的大雁,满目荒凉。

    言阙在禁军的护送下到了永州,林燮将在这里迎接他。他会北渡黄河去风陵渡,然后再穿越茫茫草原,去大俞的国都平城执行特殊使命。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推荐他去那么遥远的地方,冒那么大的风险,去做如此艰巨的任务。在离开金陵的时候,他好想找人告别,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了,父亲的表情冷酷麻木。他想找乐瑶说说心里话,可是乐瑶已经嫁入了东宫。他想到了萧泓奕,可是旧日的好友已经变得高不可攀。妹妹不谙世事,不应该把她牵扯进来。未婚妻沛淩不再是那个心直口快的胖女孩,南宫家族成了大梁的敌人,武陵王妃受不住打击,已经有些精神失常。王府就像个冷宫,往日令人羡慕的婚约好像早就被遗忘了。沛淩看他的眼神就像一个陌生人,让他不敢面对。在走出金陵城门的那一刻,他感到些许悲凉,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再留恋的了,也许他会一去不回。

    言阙在永州的客栈里见到了迎接他的林燮,林燮热情的拥抱让他感到温暖。林燮似乎看出他情绪低落,还以为是旅途劳累,让他先在客栈休息,晚上设宴给他接风。

    让人意外的是,晚宴的主人不是林燮,而是谢金。谢金这时已经升任麒麟军的主帅,兵变让麒麟军元气大伤,经过整肃后,麒麟军只剩下不足两万人马。

    谢金早有准备,他把晚宴设在永州城里的将军府,这也是他办公和居住的地方。他已经娶妻,有了一个孩子。晚宴原本是招待林燮的,林燮自从驻防风陵渡后,一直忙着练兵和修整要塞。虽然风陵渡距离永州不足百里,可是他还不曾来过永州城,这是第一次与谢金见面。

    谢金见了林燮十分热情,对言阙的出现感到意外。寒暄过后,他好奇地问道:“言公子怎么会在永州?你不是在礼部任职吗?”

    言阙的心情依然不佳,不想说话。林燮说道:“言弟是来这里公干。言弟曾经在赤焰军任偏将,熟悉赤焰军,这次是奉了太子殿下之命来风陵渡实地考察,替太子殿下了解一下边关要塞的实际情况。虽然大俞把风陵渡割让给咱们,但是真正的价值还有待考察。”言阙的边关之行实属秘密任务,林燮向谢金撒了个谎。

    谢金似乎恍然大悟,说道:“欢迎欢迎,言公子能为太子殿下巡视北境,看来太子殿下很重视你呀,不愧是同窗之谊。言大人是皇上的同窗,言公子是太子的同窗,妹妹是太子的正妃,言家和皇家的关系真是非同一般。”

    言阙尴尬地笑了笑,不置可否。谢金把夫人喊来与客人们相见,他调侃地对林燮说道:

    “林兄,你武功强于我,可是在娶妻成家方面没我走得快。你看,我都有孩子了,而你们夫妻却聚少离多。我看你应该把夫人接来永州,和我一样,把家安在北境。过日子一定要有夫人陪伴,没有夫人陪伴的日子可不好过。”

    林燮信誓旦旦地说道:“你说得对,也做得对,我正在努力,我们夫妻很快就要团聚了。我母亲和夫人已经到了金陵,等你把麒麟军的战力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就把风陵渡移交给你,然后我就可以回京城与家人团聚了。”

    谢金说道:“赤焰军驻守风陵渡的确有助于稳定永州的军心,可是想要恢复麒麟军的战力谈何容易,恐怕要许多时日才行。说实话,风陵渡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它对大俞很重要,可是对我们来说就像个累赘。虽然它离永州不算远,但却隔着黄河。每年的汛期,黄河水都会把南岸淹没,那时的风陵渡就像一座孤岛,后援送不过去,不利于防守。”

    林燮说道:“是呀,这也是我所担心的。我最近一段时间正忙着在南岸修建新的营垒,把地势垫高,这样南岸也就有了驻防的基地,可以与风陵渡隔河相互呼应,风陵渡就不会孤立无援了。”

    谢金说道:“难怪你这么忙,到风陵渡三个月了也不来永州看看。永州可是你的故乡呀,你是永州出生的,是吗?”

    林燮说道:“是呀,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永州变了许多。今天我去给父亲扫墓,都快不认识路了,将军府也搬迁了。记得那时我母亲不让我习武,不愿意让我从军。”

    谢金说道:“你要是不从军就真可惜了,咱们这一届就数你的武功最棒。”

    林燮说道:“真是世事难料,太学院结业后我去终南山当了道士,还以为这辈子就是一个炼丹术士了,谁知阴差阳错还是从了军。”

    谢金说道:“我不像你,我从小就立志从军,父亲也支持我,我一路走来都很顺利。因为萧泓珺反叛,我快速升职,成了麒麟军的主帅。我成为一军之首,可是却没有丝毫战功,心里没底。不像你,你今天的职位都是一仗一仗打出来的。”

    听到谢金提起萧泓珺,林燮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说道:“你统领麒麟军驻守北境,不愁没仗打,其实没人愿意打仗。真没想到泓珺大哥会反叛,他已经继承了王位,可还是放不下旧时的恩恩怨怨。这次他复仇不成,又不得不流落他乡了。”

    谢金说道:“现在好了,他的那些恩恩怨怨一笔勾销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林燮听了大吃一惊,马上问道:“你说什么?泓珺大哥他怎么了?”

    谢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说道:“萧泓珺死了,难道你不知道吗?就是中元节前后的事。大俞用萧泓珺换回了他们皇上的弟弟,萧泓珺一到永州就服毒自尽了。悬镜司把他就地火化后带着骨灰回了京城,一些麒麟军的旧人在永州城外为他修了一个衣冠冢。”

    林燮听了心里一痛,鼻子发酸,眼眶湿润。谢金看到林燮悲伤,叹了口气说道: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呀。我告诉你吧,不但萧泓珺死了,那个换回去的老道也死了,同样是中毒死的。所以大俞要报复,他们不会把风陵渡白给我们,我们要小心了,恐怕会有一场大战。”

    林燮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悬镜司夏江说,大俞用麒麟军的叛徒李笃交换老道,怎么会是箫大哥呢?”

    谢金说道:“李笃的分量不够,萧泓珺才是叛乱的主谋。只有用萧泓珺才能换回他们皇上的弟弟,那个夏江没说实话。”

    林燮低头沉默了好一阵,问道:“箫大哥的衣冠冢在哪里?我明天回风陵渡,想顺便去看一眼。”

    谢金说道:“我也不知道那个衣冠冢究竟在哪里,我只是听营里军士们说起过。萧泓珺在永州时很得人心,很多麒麟军的旧人都怀念他。可是萧泓珺是个罪人,同情他的人都可能被视为从犯。有关衣冠冢的事情,我不便打听细节,人心不可违,我还要带兵,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林燮说道:“你能否帮我打听一下衣冠冢在哪里?拜托了。”

    谢金不解地问道:“林兄,萧泓珺可是罪人呀,你真想与他有瓜葛吗?”

    林燮说道:“我从小与他相识,旧时的友谊难忘。他已经死了,还谈什么瓜葛?”

    谢金犹豫了一下,喊来使女,说道:“你去门口把小北叫进来。”使女答应了一声走出客厅,小北是谢金的亲兵。

    一个年轻稚气的士兵走进来,谢金说道:“小北,你来,见过林将军。明天一早,你带林将军去看看兰陵王的坟墓。”

    小北向林燮拱手作揖,迟疑地看着谢金说道:“将军,那个坟是假的,当不得真。”

    谢金说道:“你别怕,林将军是兰陵王的朋友。真也好,假也罢,尽朋友的心意就行了。”

    小北点点头出去。谢金的夫人让使女端上饭菜,有些饭菜是从城里的餐馆买来的。谢金招呼林燮和言阙入座,说道:

    “现在朝廷号召节俭,不便去外面的酒楼,所以就在家里宴请二位了。欢迎林兄驻防北境,也顺便为言公子接风。”说完,他拿起酒壶给林燮斟酒。

    林燮表示了谢意,说道:“真是劳烦谢兄了,老同学相聚,本该畅饮,可是我只能饮一杯。我答应过夫人,一个人在外面不饮酒。”

    谢金诧异地说道:“不会吧,林兄,这可不像你,你原本可是好酒的。”

    林燮笑笑说道:“以前好酒,现在不了,对夫人许下的诺言还是要遵守。”

    谢金不相信林燮,说道:“这我可不信,难道你在军中从来不饮酒吗?”

    林燮认真地说道:“真是这样,赤焰军里就没有酒,这是我立下的规矩。驻守边关,喝酒会误事。”

    谢金听了摇摇头说道:“我还是不信,但是既然你这么说,那咱们就饮一杯,咱们不能坏了你的规矩。”说完,举杯与林燮碰杯,一饮而尽。

    林燮喝完杯中酒,不好意思地说道:“谢兄千万不要认为我借口敷衍,等我回到京城与夫人团聚,一定要回请你们夫妇,那时我一定与你一醉方休。今日就让言公子陪你喝酒吧。”

    谢金看了看言阙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言公子尚未娶亲,不会戒酒,可是你有酒量吗?”

    言阙忽然来了豪气,说道:“我能喝,感谢谢大哥的款待,我不能辜负了谢大哥的酒菜,来,我陪谢大哥一醉方休。”

    第二天一早,小北带着林燮和言阙出了永州城。他们向西约莫走了二十里路,来到一个小荒山的脚下。小北指了指远处一座孤坟说道:

    “林将军,那个就是兰陵王的坟,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

    林燮问道:“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小北说道:“兰陵王的尸首被火化了,骨灰也被悬镜司带走了,营里的弟兄们只拿了王爷的一副盔甲埋在了这里。”

    林燮打马来到坟前,这是一座新坟,立着一块无字碑。林燮下马,默默地伫立,深深地一鞠躬。言阙站在一旁说道:

    “林兄,这是是非之地,不便久留。”

    林燮转过身环顾四周,问小北道:“为什么要把坟安在这里?”

    小北说道:“不为什么,这里离城远,周围没有人烟,是无主之地。旁边的老榆树很醒目,不至于找不到。”

    言阙看了看眼前的大榆树,树叶已经飘落,他说道:“如果树被砍伐了呢?这荒山野岭,茅草盖住了坟头,谁还能找得到?”

    小北说道:“榆树是慈悲树,没人会砍它。榆树的花、树叶和树皮都能吃,遇到饥荒,老百姓就靠它们活着,所以没人会砍伐榆树。”

    林燮拍了拍小北的肩头,亲切地说道:“难得还有你们这些弟兄挂念兰陵王,他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感谢你们。”

    小北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小声问道:“我们将军说林将军是兰陵王的朋友,可是我们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林燮长舒了一口气,望了望天空说道:“我和兰陵王是小时候的朋友,可惜他走得这么早。”说完,林燮上马,与小北告别,带着言阙向风陵渡奔去。

    风陵渡关隘建在一座小山上,由城墙环绕,山脚下就是黄河。林燮和言阙乘渡船过了黄河,言阙不无感慨地说道:“黄河呀黄河,真是名不虚传,颜色是黄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林燮说道:“这里不久前还是大俞的地盘,从这里向北八百里就是平城。”

    言阙倒吸一口凉气说道:“还有这么远的路,难道我要自己一个人走过去吗?”

    林燮说道:“你别担心,我已经给你找了一个向导,让他陪你去平城。”

    傍晚,林燮带着言阙来到风陵渡驿站,把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介绍给言阙。林燮说道:

    “这位是白政白大哥,专门在大梁和大俞之间贩运货物,把大梁的茶叶贩卖到大俞,然后再把大俞的皮货贩运回大梁。白大哥对平城很熟悉,他会护送你去平城。”

    林燮又对白政说道:“白大哥,这位是言公子,要去平城办事。拜托你把他带到平城,办完事再把他带回来。”

    言阙和白政相互拱手作揖,言阙不禁问道:“两国敌对,还能通商吗?”

    白政说道:“正常通商肯定不行,只能偷偷贩运。我有北燕的身份,你随我去平城,要说自己是北燕人。以后你就叫白涧,是我的兄弟。

    言阙说道:“谢过白大哥了。”他转头对林燮说道:“平城如此遥远,我该如何传递消息呢?”

    林燮说道:“你不会独自一人去平城,我会派两名本地的亲兵陪你同去,可以让他们传递消息。”

    白政说道:“言公子的口音不对,到了北边尽量少开口。我不知道你去平城究竟要干什么,但无论如何不能暴露你梁人的身份。咱们明天一早出发,先向东走一百里,然后再向北,争取在燃灯节前赶到平城。”

    言阙点点头说道:“在燃灯节前赶到平城正合适。”

    白政说道:“最近两国边境不平静,大俞虽然割让了风陵渡,可是现在又在风陵渡北面五十里修建军营,还增加了军队。”

    林燮说道:“是呀,恐怕两国要开战了,你们此次平城之行要快去快回。”他转头面向言阙说道:

    “你今晚就和白大哥住在驿站里,我明天来送你们一程。你放心,白大哥武艺高强,他会一路保护你。”

    白政笑笑说道:“林将军才是真正的武艺高强,子承父业,青出于蓝。想当年我曾经是林老将军的亲兵,老将军走了,我也改了行。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没想到能在这里与少将军相会。如果少将军将来用得着我,我不介意再从军。”

    林燮说道:“如果我长期驻守这里,还真希望白大哥能重回军营帮我。”

    两人相视而笑,林燮在驿站设宴为言阙饯行。

    平城坐落在一望无际的丘陵草原上。大俞原本是个北方游牧部落,在发展壮大后南迁,定都平城,过起半农半牧的生活。大俞与大梁时常有边境争端,后来两国联姻修好,可惜后来又变成仇敌。

    言阙跟随白政来到平城,住进客栈。他足不出户,全靠白政打探消息,得知夜秦的使节慕容年已经到了平城,北燕四皇子元浩也到了,东海太子田鹏和滑国太子秦邕作为贵宾住进了皇家猎宫。结盟大会将在燃灯节举办,举办地点就是皇家猎宫。

    言阙盘算着如何接近各国使节,他要争取在燃灯节前与他们进行谈判。他与慕容年相熟,于是请白政想办法安排他先与慕容年见面。

    使节出访多多少少都带有一些私人目的,参加结盟大会的各国使节也不例外。这天,白政带着言阙来到慕容年居住的客栈,以商人的身份约见慕容年。慕容年本不想与商人来往,无奈手下极力推荐,所以就勉强接见。

    在客栈的小酒肆里,慕容年不情愿地与白政面对面而坐,听白政介绍大俞的特产和到夜秦经商的意愿。寥寥数语,慕容年已经感到无聊,于是说道:

    “白掌柜生意兴隆达三江,如果你想把商社办到夜秦,我朝当然欢迎,只不过这不是我的职权范围,我无能为力。白掌柜不妨亲自到夜秦走一趟,眼见为实,我可以修书一封作为你的举荐信。我还有些别的事情,就不陪白掌柜小酌了。”

    白政假装客气地拱手致谢,说道:“在下十分感谢年大人,不过还请大人稍坐。刚才我在路上遇到一个人,他说与大人相熟,请大人也见一见。”说完,他向门外招招手,言阙走了进来。

    慕容年一见言阙,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不是言大人吗?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言阙向慕容年拱手作揖,然后在他对面坐下,说道:

    “请年大人不要见怪,大人突然不辞而别,离开金陵到这草原参加结盟大会,我朝深感忧虑,就派我追随大人而来。”

    慕容年还在惊讶之中,说道:“你-你,大梁与大俞没有邦交,你是怎么来的?这里可不安全呀。”

    言阙说道:“没那么严重,前些日子俞国的西门番大人也曾到过金陵,没有邦交也可以有使节。不过我这次来平城不是会晤俞国朝廷,而是为了与大人说几句话。说完该说的话我就马上离开,不会给大人添麻烦。”

    慕容年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言大人有什么话就请讲。”

    言阙说道:“贵国与大梁是友邦,不应该参加大俞的结盟大会呀。我知道前些日子两国之间有些误会,如今我朝太子当政,决心与贵国消除误会,还望年大人三思。”

    慕容年说道:“我夜秦是小国,断不会主动与大梁产生误会,这误会来自贵国皇上。贵国皇上将皇妃皇子之死的责任强加在夜秦头上,还由此引发了边境争端。要想消除误会,主动权在大梁,不在夜秦。”

    言阙说道:“年大人说得不错。我朝新太子当政,已经彻查了宁妃母子被害一案,是俞国的束日侯指使太医下毒害死了他们,与夜秦无关。而且我们发现慕容升竟然是束日侯的徒弟,此人狼子野心。大梁收留了他,他不但不感恩,反而伙同奸细作乱,我朝已经决心将他遣返夜秦。”

    慕容年神色一变,露出笑容,随即又收起笑容说道:“慕容升是大梁的国舅,你们当真能将他遣返?”

    言阙说道:“那当然,我朝已经派出使臣与贵国接洽此事,想必使臣已经到了贵国都城。我朝太子殿下怕年大人不知情,特地派我赶来平城告知大人。请大人回国商议此事,以免大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大俞签订盟约,破坏了你我两国关系。”

    慕容年说道:“如果你们真能遣返慕容升,我朝皇上必然不会与大俞结盟。只是我已经到了平城,结盟大会在即,如果此时离开平城,就会得罪大俞,对我朝依然不利。”

    言阙说道:“参加结盟大会并不意味着一定要结盟,年大人不妨一边参加大会,一边派人返回夜秦核实我说过的话。如果我所言不实,年大人再与大俞结盟不迟。与大俞结盟会涉及兵马征战,年大人应该谨慎应对。”

    慕容年想了想说道:“言大人所言有道理,我这就派人回夜秦核实。大俞与我朝交情一般,不似你我两国曾有的邦交,我当然乐于你我两国重修旧好。”

    言阙站起身再一次拱手作揖说道:“平城对我来说是危险之地,不便久留,我的话已经说完,这就离开。请白掌柜陪年大人小酌,在下先告辞了。”言阙说完,转身离去。

    慕容年目送言阙离开,呆呆地回味着言阙说过的话。白政说道:“年大人要派人回国吗?我这里有上好的貂皮,不妨带几件回去,也算是帮我打听一下行情。”

    慕容年把目光转向白政,警惕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为梁人做事?”

    白政笑着说道:“我是商人,爱交朋友,朋友多了好做生意。如果年大人不嫌弃,在下愿意做大人的朋友。”

    慕容年冷冷地说道:“抱歉,我不和商人做朋友。”说完,他站起身拂袖而去,白政微笑着摇摇头,自斟自饮起来。

    回到客栈,言阙问白政如何能与北燕的四皇子见面,白政说道:

    “言公子此次来平城的目的我算是知道了,你是想说服邻国不要与大俞结盟。我很想帮你的忙,可是见北燕皇子要比见慕容年难多了。我只是一介平民,约见皇子就好比孩子爬墙,高攀不上了。”

    言阙说道:“北燕皇子住在燕人会馆,你有北燕的身份,只要你把我带进去,我就能有办法见到北燕皇子。”

    白政说道:“带你进会馆不难,可是北燕皇子有贴身侍卫保护,你根本没机会接近他,如何与他见面?”

    言阙想了想说道:“你曾经说过,北燕四皇子身体虚弱,北燕皇后笃信道教,相信神鬼命相。那我就假扮道士,去会馆蹲守,也许能有机会接近四皇子。”

    白政说道:“装扮成道士不难,就怕你的言谈举止不像。”

    言阙说道:“家父笃信道教,还学过炼丹术,我知道些皮毛,相信能蒙混过关。”

    白政说道:“那好吧,我去找一套道服来。”

    言阙说道:“我还要做一面幡旗,装扮成云游的道士。”

    傍晚时分,白政带着言阙走进了燕人会馆。燕人会馆坐落在平城的城南,这里是市井商贩聚集的地方,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白政进了会馆后就忙着与商贾熟人打招呼聊天,言阙独自一人在会馆的酒楼里找了一个位子坐下,要了一壶酒和一碟小菜,自斟自饮起来。

    言阙的装束和幡旗引起了酒楼里客人的注意,一个正在吃酒的客人好奇地走到言阙身边,指了指言阙的幡旗说道:

    “喂,你招牌写的是什么?仙人指,你是算命先生吗?”

    言阙好像根本没听到对方说话,理也不理。食客见言阙不理不睬,嘟嘟囔囔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晚饭的时间到了,酒楼里的客人越来越多。不时地有客人与言阙搭话,言阙始终一言不发,对周围的人一概不予理睬。白政与几个相熟的北燕客商坐在远处的一张餐桌,他假装与言阙不认识,只是时不时地朝言阙这边张望。

    忽然,一伙人匆匆走进酒楼,几个壮汉陪着一个年轻公子径直上了二楼。白政向言阙使了个眼色,言阙知道是四皇子来酒楼吃饭了。

    言阙默默盘算,怎样才能上楼见北燕四皇子呢?他斜眼向二楼张望,只见两个壮汉挎着腰刀守在楼梯口,他们只允许送菜的小二上楼。

    言阙拿不定主意应该如何上楼,他环顾四周,周围都是食客,酒楼里座无虚席。他这张桌子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不时地有人向他张望,投来好奇的目光。他故意大声说道:

    “小二,再来壶酒。”

    小二答应了一声,送过来一壶酒,顺便把空酒壶拿走。一个胖子走到言阙身边,不客气地坐下,嬉皮笑脸地说道:

    “道长,你哪里人呀?看样子不像是北边的人。你是算命的吗?那你给我算算,看看我今年运气如何。”

    言阙看都不看胖子一眼,自顾自喝酒。从旁边的一张餐桌传来嘲笑声,胖子的脸一下子红了,他盯着言阙说道:

    “道长,我想请你给我算个命,你好歹说句话,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听到?”

    言阙依然不理他,就好像身边没有人。旁边又传来嘲笑声,胖子忍不住了,生气地说道:

    “我说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我好言好语,你却不理人,你说句话。”说完,他伸手去推言阙的肩膀,言阙肩头一闪,胖子推了个空。

    旁边的嘲笑声更大了,有人高声说道:

    “韩大哥,别说算命了,你要是能让他开口说话,你这顿酒我请了。”

    胖子显然被激怒了,他站起身对言阙说道:“我说这位道长,你也太无礼了。人家好言好语与你说话,你理也不理,是我哪里得罪你了吗?这里不方便,走,咱们出去说说。”说完,他就去拉言阙的胳膊。

    言阙看也不看胖子一眼,胳膊一晃,胖子拉了个空。胖子的倔脾气也上来了,他伸出双手来拉言阙。言阙右手画了一个弧形,挡开胖子的手,然后在胖子的胸口推了一下。胖子踉跄地后退几步,恼怒地说道:

    “好呀,动手是吗?来,我陪你。”说完,他又上前拉扯言阙。

    言阙站起身,一掌推开胖子,这次他用了十成力,胖子被推了个跟头。胖子的同伴们在一旁看不过去了,纷纷站起身,走向言阙。白政见言阙要打架,急忙走过来,言阙立刻向他使了个眼色。白政明白了言阙的用意,他是想故意引起纠纷,好吸引楼上四皇子的注意。

    胖子从地上爬起来,不由分说,抡拳打向言阙。言阙也不含糊,抬腿又把胖子踹了个跟头。胖子的同伴们终于忍不住了,纷纷冲向言阙。言阙是练过武的人,而且武功不弱,对付几个商人绰绰有余。只见他三拳两脚把胖子的同伴打倒,同时,桌子也被掀翻了,酒壶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楼下的吵闹声惊动了楼上正在吃饭的四皇子,他让侍卫到楼下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侍卫回来报告道:

    “殿下,没什么事,一个道士和几个会馆的客人打起来了。客人让道士算命,道士不愿意,就动手了。那个道士挺厉害,几个人合在一起也干不过他。”

    四皇子好奇地说道:“道士?哪里来的道士?”

    侍卫说道:“不知道。这个道士看上去年纪不大,还打了个幡,幡上面写着仙人指三个字,好像是个看相算命的道士。”

    四皇子说道:“仙人指?算命的道士?你去把他叫上来,我见见他。”

    侍卫答应了一声,跑到楼下把言阙叫了上来。

    言阙心中暗喜,他跟随侍卫上了楼,只见一个蓝衣少年坐在一张大桌子边吃饭。少年身体略显瘦弱,容貌稚嫩,但是带着一脸正气,一定是四皇子元浩了,周围的壮汉想必都是侍卫。四皇子见了言阙,示意他在对面坐下,对侍卫说道:

    “你去,让小二拿副碗筷过来,道长陪我吃饭。”

    言阙没动碗筷,故作惊奇地问道:“请问尊驾是…?”

    一个侍卫说道:“这是燕国四皇子殿下,赶快行礼。”

    言阙急忙起身拱手作揖,说道:

    “原来是贵人在此,小道惊扰贵人了。”

    四皇子问道:“道长是哪里人?这仙人指是道号吗?”

    言阙说道:“小道来自终南山,道号归灵子。”

    四皇子诧异地说道:“终南山?你是梁人吗?这仙人指是什么意思?”

    言阙说道:“小道是出家人,以天下为家,是天下人。”说完,他把幡旗反过来给四皇子看,只见背面用淡墨写了一个大大的路字。”

    四皇子恍然大悟地说道:“噢,是仙人指路,你是看相的。可是刚才有人找你看相,你却不理不睬,还动手打架,这是为什么?”

    言阙说道:“命乃天数,天机不可轻易为俗人泄露。”

    四皇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言阙,忽然说道:“道长非燕人,却打着招牌到我的燕人会馆吃饭,莫非是来找我的吗?”

    言阙再一次拱手作揖说道:“四皇子殿下冰雪聪明,一眼看破,贫道十分佩服。”

    四皇子身后的一个侍卫探过头来说道:“殿下,他是个陌生人,小心些。”

    四皇子示意侍卫靠后站,他坐直身体,盯着言阙问道:“道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言阙说道:“道家之所以称为道,那是因为道家能给苍生指路。贫道来见殿下,是想为苍生谋福利,为殿下排忧解难。”

    四皇子笑了一下说道:“为苍生谋福利,为我排忧解难。我何忧之有?何难之有?你倒是说说看。”

    言阙说道:“国家之间结盟是为了战争,战争中受苦受难的是苍生,避免战争就是为苍生谋福利。殿下聪颖过人,乃执掌江山社稷之人。民意为天,愿殿下注重休养生息,切忌穷兵黩武。”

    四皇子说道:“我明白了,你想劝说我不与大俞结盟,是吗?”

    言阙说道:“大俞号召结盟,意在与梁国开战。燕国入盟,必将引来战火烧身。”

    四皇子说道:“我国已经与梁国交战多年,梁国占我城池,不经过战火,如何能夺回失去的土地?”

    言阙说道:“燕国与大梁的确有过多年战火,殿下有个兄长十分好战,遭遇天灾也不管不顾。战争耗费人力物力,百姓不免受苦。殿下应该力挽狂澜,熄战火,养民生。”

    四皇子脸色不悦,他皱了皱眉头说道:“你好像在为梁国说话。梁国侵占我城池,你却让我熄灭战火。你口口声声说为了苍生,可听上去却像个梁国的说客。”

    言阙说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假如梁国归还贵国城池,殿下也不愿意熄灭战火吗?”

    四皇子说道:“如果梁国愿意归还我城池,我当然没有理由延续战火。可是梁国会轻易归还我城池吗?这恐怕是道长的一厢情愿吧。”

    言阙说道:“不怕梁国不归还城池,就怕殿下的兄长一意孤行,选择支持大梁的叛徒,让两国都不得安宁。”

    四皇子说道:“叛徒?你指的是梁国的南宫王吗?假如梁国归还我城池,我们为什么要涉足梁国的事呢?我燕国自己的事都忙不完。”

    言阙说道:“殿下说得好,殿下明白透彻,可是殿下能做得了兄长的主吗?”

    四皇子说道:“我兄长一心为国,利害得失他自然能看清楚,不劳道长费心。”

    言阙说道:“都是为了燕国,可是储君只能有一个。如果殿下既能避免战火,又能收复失地,那么储君之位非殿下莫属。”

    四皇子生气了,大声说道:“大胆,你怎敢妄议燕国储君?”

    看到四皇子恼怒,言阙面不改色,他平静地说道:“请殿下息怒,贫道没有这个意思,也没有这个胆量。不过梁国已经派遣使臣前往中都了,梁国要归还城池,与燕国修好,就看殿下如何抉择了。”

    四皇子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言阙说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怎么会知道梁国使臣去了中都?我们与梁国可是敌国。”

    言阙指了指自己的旗幡说道:“天有天道,地有地理,一切都在法眼之中。敌国之间也会有使臣往来,都是为了百姓,就看殿下能否做主了。”

    四皇子说道:“我父皇体弱多病,由兄长领兵护国。这次父皇派我来参加结盟大会,而没有选择兄长,就是担心兄长好战,怕燕国陷于战火而不能自拔。如果梁国能归还城池,我朝愿意与梁国修好。”

    言阙说道:“殿下英明。殿下可以派人回国核实一下我刚才说的话,看看梁国使臣是否已经到了中都,免得殿下在结盟大会上左右为难。”

    四皇子想了想说道:“那当然,我会派人回去核实。你胆大心细,我很欣赏,如果你真是道士,不妨来燕国布道,我欢迎你。”

    言阙说道:“谢谢殿下的夸奖。请殿下原谅贫道斗胆说一句,等到殿下登基那天,贫道一定来中都为新帝祈福。”言阙说完转身就走,四皇子表情错愕,他还没来得及出言斥责,言阙已经下楼了。

    言阙前脚回到客栈,白政后脚就跟了进来,他一见言阙就问道:“言公子,你见到四皇子了吗?谈了吗?”

    言阙此时还沉浸在与四皇子交谈时的紧张情绪之中,他露出微笑,向白政点点头。白政长吁了一口气说道:

    “你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在燕人会馆打架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弄不好会暴露你的身份。”

    言阙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说道:“为了见到四皇子,我只好出此下策了。接下来就要想办法见东海和滑国的太子,白大哥,你帮我想想办法。”

    白政挠挠头说道:“两个太子都住在猎宫,听说燃灯节那天结盟大会在猎宫举办。猎宫离城三十多里路,现在距离燃灯节还有三天,他们很可能不再进城了,恐怕在城里等不到他们。”

    言阙说道:“那我们就不能在城里傻等,应该去猎宫找他们。”

    白政说道:“谈何容易,猎宫可不是燕人会馆,别说见太子了,恐怕我们连猎宫的门都进不去。”

    言阙说道:“虽然我们进不去猎宫,可是他们总不会不出来吧。我们在猎宫外面等他们,总会找到机会。”

    白政说道:“皇室人员在狩猎的季节才会住进猎宫,现在是初冬,草原很快就会被大雪覆盖,不知道他们此时会不会出来狩猎。”

    言阙说道:“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只能去猎宫外面等他们,找机会接近他们。”

    白政带着言阙来到猎宫附近,在牧场边搭起了一个小毡包,借口收购皮货,走访周边的牧民,同时打听猎宫里的动静。一户牧民透露了一个重要消息,猎宫里的人每天中午都会出来狩猎,然后在十里外的一个牧民营地用餐,于是白政带着言阙来到了这个名叫吉蓝泰的营地。

    言阙焦急地等待猎宫的人到来,一直等到太阳西斜,才见到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来到营地。为首的几匹白马十分显眼,言阙兴奋起来,那些是东海的白马,一定是东海的太子田鹏到了。

    几个衣冠华丽的人下马走进一座毡房,毡房的主人笑脸相迎,几个牧民赶忙架起篝火,把一只杀好的羊挂起来烧烤。白政示意言阙在原地等候,他一个人走向毡房,和烤羊的牧民聊起天来:

    “刚才进去的是些什么人呀?”

    牧民说道:“是小王爷和他的客人,尊贵得很。我们这里烤的羊肉好吃,这几天他们天天来吃。”

    白政问道:“你说的小王爷是谁?”

    牧民说道:“是我们大俞的小王爷呀,还能有谁?他是我们皇上最小的儿子,最近猎宫来了人,都是他的客人。”

    白政点点头,又问道:“他们在这里停留多久?”

    牧民怀疑地看着白政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是什么人?”

    白政点头哈腰地说道:“我是燕国的皮货商人,难得在这草原上遇到贵国的王爷,能有机会见见王爷吗?”

    牧民说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王爷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你快走,我们这里很忙,不和你说话了。”

    白政回到言阙身边,小声说道:“我们来对地方了,刚才进去的人不是东海的太子就是滑国的太子,也可能两个人都在。可是他们有大俞的小王爷陪同,不好接近。”

    言阙一筹莫展,他望向毡房,毡房门口站着侍卫,只有毡房的主人可以进出。他环顾四周,只见几十个侍卫模样的人三三两两地找地方吃饭,看样子他们吃完饭就会返回猎宫。白政见言阙眉头紧皱,小声说道:

    “你要不要再假扮一次道士?就说有道士求见,也许他们会见你。可是见了他们你又能如何?你总不能当着大俞小王爷的面劝说两位太子不与要大俞结盟吧。”

    言阙问道:“他们天天来这里吗?”

    白政说道:“牧民说是,但是每次都有大俞的小王爷陪同。”

    言阙说道:“我们明天再来,我装扮成道士,只能冒险一试了。”

    第二天,言阙和白政早早来到吉蓝泰,白政把营地里的牧民都走访了一遍,假装收购羊皮。言阙则躲在营地外的一片沙柳丛后面,等着猎宫的人到来。

    傍晚时分,猎宫的人来到营地。小王爷任奇列依旧带着邻国的两位太子走进了毡房,牧民开始在毡房外烤羊。白政走到营门口向言阙打了个招呼,言阙整理了一下衣衫,举着旗幡走进营地,他在经过白政身边时小声说道:

    “白兄,你到营地外面等我。如果我有不测,你不用管我,想办法脱身自保。”

    白政听了一怔,呆呆地看着言阙走向毡房。言阙此时已经下定了决心,他要当着大俞小王爷的面告诉两位邻国的太子,大梁已经承诺迎娶两国公主,互相结为姻亲。请他们珍惜往日的邦交,看清楚大俞的真实用意,不要与大俞结盟,不要与大梁为敌。说完该说的话,他就完成了朝廷交给他的任务,他已经准备好束手就擒,然后就听天由命了。

    守门的侍卫拦住了言阙,言阙神态端庄,拱手作揖说道:

    “贫道得知有贵人到此,特来拜见。请侍卫兄弟进去通报一声,就说夜秦摩崖洞道士归灵子求见。”

    侍卫打量了一下言阙,见言阙面目清癯,虽然是道士打扮,却一表人才。侍卫有点儿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推开毡房的门进去通禀。片刻之后,侍卫走出毡房,对言阙搜身之后,示意他进去。言阙定了定神,拿着旗幡走进了毡房。

    毡房里十分昏暗,几个衣着鲜亮的人围着茶桌盘腿而坐,一边喝着奶茶,一边聊天。小王爷任奇列见言阙进来,不客气地问道:

    “你就是摩崖洞的道士吗?找我有事吗?”

    言阙努力睁大眼睛辨认眼前的人,拱手作揖说道:“贫道归灵子前来拜见王爷,有一事相求。”

    任奇列冷漠地说道:“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归灵子,你有何事相求?”

    言阙咽了口唾沫,认真地说道:“贫道出自摩崖洞地魇真人门下,是真人的第六代弟子。贫道懂法术,能观天象,卜凶吉。近日云游到此,见草原广阔,人杰地灵,想在此立观传道,希望能得到主人的首肯和支持。”

    任奇列怀疑地问道:“你是夜秦的人吗?怎么听上去好像是南面梁国的口音?”

    言阙说道:“贫道幼年在终南山学徒,后来拜入地魇真人门下修习法术。贫道非梁人,也非夜秦人,贫道是天下人,为天下人问道。”

    任奇列不以为然地说道:“你想在此地立观传道,应该去国都找国师,不应该找我。”

    言阙说道:“贫道云游到此,人生地不熟,如果王爷能为我举荐,贫道愿意为王爷效力。”

    任奇列轻轻一笑说道:“这年头破落术士遍地都是,个个都自称有本领。我看你年纪不大,能有多少道行?想要得到我的推荐,你必须先让我看到真本事才行。”

    言阙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另外二人,看样子是东海和滑国的太子无疑,于是说道:

    “只看面相,我就能断定王爷聪明过人,年纪轻轻就已经周游列国。王爷阅历丰富,世间少有。这二位也是非常人士,二位气宇轩昂,有顶天立地的气概,高贵无比,乃当世人杰,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任奇列哈哈一笑说道:“你的这套说辞与那些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没什么两样,算不上真本事。不过我这个人愿意听好话,我不会让你白说,你想混吃混喝,爷就赏你。你今天可以在此地随意吃喝,就说是爷赏的,不用你破费。你可以出去了,不要再来打搅我们。”两个太子跟随任奇列一起轻蔑地大笑起来。

    言阙受了嘲笑,涨红了脸,他见小王爷开口赶他出去,情急之下脱口说道:“贫道讲的句句是真话,如果王爷认为我虚言恭维,那我给诸位提个醒儿。外面有几匹白马,个个膘肥体壮,金鞍银蹬,可实际上这些马没有脚力,也非吉祥之物,千万不要选为坐骑。”

    言阙话音未落,东海太子田鹏一拍桌子,大声呵斥道:

    “大胆,满口胡言。雪龙乃神驹,日行千里,你岂敢诋毁?”

    听到田鹏的斥责,言阙有些慌乱。他心想坏了,自己口不择言得罪了东海太子,那么接下来想要说的话该如何说出口呢?他额头冒汗,大脑一片空白。就在这时,滑国太子秦邕开口了:

    “田兄请不要动怒,我看这位道长说的不无道理。雪龙乃是神驹,非寻常马匹,喜欢自由自在,安能久居胯下?我看还是圈养起来观赏为好。”

    任奇列也随声附和,说道:“是呀,这雪龙实在漂亮,如果骑上战场,十分显眼,必然成为众矢之的,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呀。”

    田鹏顿时面色尴尬,他一路辛辛苦苦带了几匹雪龙来参加结盟大会,本想用雪龙作为见面礼讨好大俞,可没想到这些北国人却忌讳雪龙。今年年初,他在齐州边界与大梁谈判,交涉有关武陵王遇害的事情,受到了胁迫。梁国大军压境,让他心惊胆战,倍感屈辱。虽然后来大梁莫名其妙地撤了军,可是危险依然存在。大梁随时都可能再来讨伐,东海上上下下提心吊胆。此时大俞发出结盟邀请,正合东海之意。如果能与大俞结盟,就不怕梁国欺负了。因此,太子田鹏亲自来平城参加结盟大会,还特意带来了国宝雪龙。

    对于滑国太子秦邕来说,作为大俞的女婿,他理所当然要亲自代表滑国参加结盟大会。他也随身带来了一些滑国的特产作为礼物献给老丈人,可是这些礼物与东海的雪龙相比就显得小气了。大俞是半个马背上的国家,对马十分钟爱,大俞皇上见到这些雪白的骏马,表示十分珍爱。他还试骑了雪龙,然后大加褒奖,让东海太子面子有光,比秦邕胜出一筹,秦邕自然心里不爽。秦邕与田鹏都住在猎宫里,白天游玩打猎时,田鹏竭力推荐秦邕和任奇列骑雪龙,秦邕不好推辞,可是心里别提多别扭了。刚才道士提出雪龙不适合选为坐骑,正中他的下怀,他便随声附和。

    任奇列的心情与秦邕差不多,他也是碍着田鹏的面子才勉强骑雪龙打猎。他知道雪龙曾经摔死了梁国的武陵王,虽然那是二叔设计所为,可也证明了雪龙并非稳妥的马匹,还是不碰为好。

    看到田鹏尴尬,任奇列说道:“田兄别往心里去。这几匹雪龙可是大礼,我父皇已经欣然收下,一定会饲养好,绝不会辱没了神驹的名声。”

    田鹏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他慢吞吞地喝了一口奶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毡房的主人这时端着烤好的羊肉送进来,任奇列忽然站起身说道:

    “田兄,姐夫,父皇叫我今日回城,商议结盟大会的事情。我先走一步,就不陪你们吃饭了,不然天黑之前就赶不回去了,你们吃好喝好。”说完拱手告辞。

    两位太子起身辞别任奇列,然后重新坐下。田鹏见言阙还站着不动,生气地说道:

    “我说你傻呆呆的怎么还不走呀?等着领赏吗?”

    秦邕站起身客气地对言阙说道:“道长与那些江湖术士不同,还真有些眼力,很不错。刚才小王爷说过的话依然算数,你出去随便吃喝,就说是王爷请客,不必客气。你出去吧,请吧。”说完做出送客的姿态。

    言阙放下手中的旗幡,拱手作揖说道:

    “二位贵人在上,贫道还有几句话要说,请允许贫道说完再走。”

    田鹏不耐烦地说道:“你可真啰嗦,你还有什么话?快说。”

    言阙说道:“适才贫道说起雪龙,并非有意冒犯殿下。雪龙乃神奇之物,人见人爱,可惜被奸人利用,害死了大梁的武陵王,也损伤了自身的名声。”

    田鹏诧异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言阙没有回答田鹏的提问,直接说道:“大梁对武陵王遇害做了彻底的调查,发现大俞的奸细才是真正的凶手。他们利用雪龙的秘密设计害死了武陵王,东海不应该为武陵王的死负责。”

    一旁的秦邕听言阙如此说法,大声说道:“道士,你可不能胡言乱语,你应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田鹏向秦邕摆了摆手,对言阙说道:“你继续说下去。”

    言阙说道:“在查出了真正的凶手之后,大梁知道错怪了东海,已经派遣使臣前往诸城向东海表达歉意。为了弥补过失,大梁要以最高规格迎娶东海公主,以平息东海的怒气,修复两国的邦交。”

    田鹏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言阙,问道:“你一个出家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言阙说道:“贫道受人之托,专门来这里向殿下传话。东海与大梁世代友好,切不可因为一时的误会毁了邦交,更不能兵戎相见。请殿下不要与俞国结盟,如果殿下不相信我说的话,可以派人回诸城核实,看看梁国的和谈使臣是否已经到了诸城。”

    秦邕指着言阙大声呵斥道:“你好大的胆,竟敢在这里离间东海和大俞,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言阙转身对秦邕说道:“我也有话对殿下讲。滑国与大梁也是世代友好,滑国公主眼下就在金陵,即将与俊亲王大婚。殿下切不可在这个时候与俞国结盟而背叛大梁,更不要为了俞国而与大梁生出战火。”

    秦邕指着言阙的鼻子愤怒地说道:“你,我看你不是道士,你是梁国的奸细,来人呀!”他高声呼叫门口的侍卫。

    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听到毡房内呼喊,急忙推开房门进来。田鹏见状赶忙站起身说道:

    “没事,这里没事,你们都出去,有事我会叫你们。”说完,他走到门口重新关上房门。

    秦邕不解地看着田鹏说道:“田兄,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不让侍卫把这个奸细抓起来?”

    田鹏拍了拍秦邕的肩膀说道:“秦老弟,千万不要动怒。我们没有责任在这里抓梁国的奸细,你说是不是?”

    秦邕嘴里嘟囔着说道:“可是,可是…”

    田鹏转身对言阙说道:“你的胆子确实不小,竟然冒着生命危险为别人传话。我不问你这是为什么,你的话已经传到了,你可以走了,请好自为之。”

    言阙看了田鹏一眼,拱手说道:“多谢殿下,贫道真心希望东海与大梁和好如初,咱们后会有期。”说完,言阙转身出门。秦邕想拦住言阙,被田鹏阻止,秦邕懊恼地说道:

    “田兄,此人居心不良,你为什么要放他走呢?我们身为客人,如何向主人交代?”

    田鹏说道:“我们是客人,如果在这里抓他,不是客人之道,先由他去。如果他能平安离开大俞,是他的造化,如果他在外面被抓,与我们无关。”

    秦邕挣脱了田鹏的手想出门,又被田鹏强行拉住,田鹏说道:

    “老弟莫急,来,坐下,这羊肉刚刚烤好,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言阙走出毡房,急火火地出了营地,他找到自己的马,骑上马,头也不回地向平城方向奔去。白政看见言阙从毡房里出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他赶紧上马去追言阙。

    秦邕哪里有心思吃羊肉,他胡乱吃了几口,趁田鹏一不留神,突然起身出了毡房。他站在毡房门口,高声命令侍卫去追道士。田鹏紧跟着秦邕出了门,他四下张望,不见道士的踪影,缓缓舒了口气。田鹏反复琢磨道士的真实身份,认定道士必定是大梁的信使,是专门来这里传话给他,目的是想阻止东海与大俞结盟。其实东海与大俞的关系很一般,远不如与大梁的关系密切。可是大梁在年初出兵讨伐东海,要为武陵王报仇,着实让东海害怕了一回。东海是小国,经不起战火,与大俞结盟是为了自保。如果大梁能放弃恩怨让两国重归于好,那是再好不过了。想到这里,田鹏喊来自己的侍卫,指派一名侍卫马上启程返回诸城,他要尽快核实道士所言的真伪。

    言阙和白政回到客栈,马上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言阙让赤焰军的两名亲兵先出城,分别前往北燕的中都和东海的诸城送信。他换了装束,和白政吃了晚饭,准备趁夜晚离开平城。可是他们行动得太迟了,平城突然戒严,城门关闭,城内各个路口都有士兵把守,官府开始对城里的客栈进行搜查。言阙对白政说道:

    “白大哥,情况不妙,戒严多半是冲着我来的。”

    白政眼看着客栈封门,焦急地说道:“我们赶快离开这里,从客栈后院翻墙出去,快。”

    言阙说道:“不行,外面的街巷都有士兵把守,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他们要抓的人是我,不是你。你有燕人身份,应该是安全的,在戒严解除后,你就能自行出城。我不能留在城里,我必须马上出城。”

    白政迟疑地看着言阙说道:“你如何出城?”

    言阙说道:“我可以趁黑夜翻城墙出城。”

    白政忧心忡忡地说道:“那你千万要小心呀。”

    言阙说道:“你就放心吧,如果我顺利出城的话,就在去往风陵渡的路上等你,你也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