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好坏如何，生活总得继续。坏运气会让路途变得坎坷，或许结局也会因此而更甜美。好运气缺乏波折起伏，说不定反而会更乏味。

    沿着青石砖往前走，避开砖缝还要注意不踩到花纹。尽力给大脑找些工作，稍有停顿都有可能就此昏睡不起。

    困倦。

    在大街上倒下太引人注目，她不想冒此风险，才要勉强支撑着要走回家里。记得厨房还剩些方便面和鸡蛋，终归是饿不死的程度，现在疲乏的问题要更严重。

    突然恍若冰冷的刀锋划过肌肤，她瞬间恢复精神，进入临战状态。这种感觉非同寻常，还有左眼感觉到的瘙痒症状，并非恢复的前兆，而是某种额外刺激。

    附近有人或是物体，尖锐的威胁感，正引起她的本能警戒。战场生活使得她对此非常敏感，与生命相比，困倦都是小麻烦，体内分泌出大量肾上腺素，强行让她准备好战斗。

    但是平静。

    麻烦并没有如期而至，但是肾上腺素还在刺激着她的神经，未曾停歇。究竟是危险还是提醒，暂时还不得而知，不过她没有松懈，任凭肾上腺素流淌在血管里。

    等待其消退后的副作用，肯定非常难受。但现在，她暂时得以摆脱困倦的影响，还有段自由时间。随着种种感官极速增强，她的消耗也随之剧增，饥饿渐渐难耐。

    既然平静，她准备先去找个餐馆大快朵颐。平时吃太多快餐，有时候能吃顿正经的饭菜，也是件好事。

    并非全是好事。感官增强，平常的声音都变得吵闹，轻微的味道都显得恶臭。但与其内心情绪的汹涌相比，这些都算是小事。

    相似的状态，激活她在战场漫行的记忆。回忆起更多的…孤独。

    孤独。

    明明是人潮聚集，人来人往，触目所及皆是琳琅满目的人类，但是从胸口空洞里，极深处蔓延而上的情绪。

    孤独，无从止抑。

    纵使太多人擦身而过，也还是缓解不得孤独。因为再多人，其中也不再有她。幽终究是离她而去，没有遵守约定，没有等待她归来。

    孤独，却还要去吃饭，人类总归是要吃饭的，她自然还算是人类。

    应该如此。

    各种行动都会消耗能量，缺少能量就要去吃饭，分解食物以产生能量填补自身。

    世事循环，皆应如是。

    孤独，屹立在人潮中央，如礁石劈碎海浪，也分开人群。

    左，右。

    冷眼旁观，希冀能看到某些不同的风景，或是某个人。

    即使等待再久，也不会有所改变。对现实抱有莫名期待，实乃懦夫之愚行。数百年过去，她还是没有改变，亦无法接受。不免得自嘲地笑笑，接着捂紧风衣独自前行。

    与汹涌人潮逆行，顺着来时的路回返。

    前后行人看她的目光很奇怪，其中饱含的情绪，并非对于她逆行的不解，而是更加炽烈的…渴望。这般情绪，她很久前非常熟悉。

    抚摸着脸庞，感觉到其细腻光滑的质感，果然没有经过伪装。今早出来得太过匆忙，以至于忘记化妆，就将她的真实外貌崭露无遗。

    怪不得今天见到的人，对她的态度都很奇怪，与昨天截然不同。现在的她，过分引人注目，有人可能对此欣喜若狂；但是部曲很讨厌如此。

    本就是耀眼非凡的本质，平时却要苦心遮掩，当然不是因为无聊。不希望以前的悲剧再度重演，部曲更希望能低调些，享受平静的生活。

    这也是她的愿望。

    离去之前，呢喃之际，她想要部曲继续的生活，就是享受平静，远离血与火。

    因此部曲会做到，也必须做到。

    肾上腺素的影响在消退，困倦又悄悄冒头，饥饿始终未曾平复。身处十字路口，她已经到抉择时刻，这或许能改变以后所有人的命运。

    而身处风暴中心，部曲对此一无所知。她能凭借的只有本能还有些许直觉。是要先去寻个餐馆吃饭，还是要回家睡觉，或者干脆不管不顾继续查案。

    等到她下定决心，猛然转身就要前去餐馆的时刻，却撞倒个轻巧身影。还有种好闻的，类似柑橘的味道扑面而来，又即刻消散。

    “啊，抱歉。”部曲连忙伸出手，将其扶起。

    纵使平时刻意收敛，但她的力量还是超出许多人，被撞倒肯定会很疼。而这个被撞倒的人，第一眼看上去很像小女孩，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是名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满脸纯真的笑容。

    “确定没事吗？”看到是这般柔弱的少女，部曲关心地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少女平静地摇摇头，接近裙摆的银色长发随之轻微晃动。说是银色，却也很泛白，更像是银与白之间的颜色，银白色。

    与其亲切的笑容相比，少女的态度很冷淡，举止都显出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漠视。

    应该是某所学校的学生，上身穿着小西服，内里有白色衬衣修饰，还戴着精巧的领带。下身是刚刚好遮住膝盖的格子裙，漫过脚踝的棉袜和学生皮靴。

    很可爱，但又有种矛盾感，忍不住多观察片刻。

    “可以放开吗？”少女平静地说，像是讲诉别人的事情。

    “哦，好的。”部曲连忙放开手，不由得回味其柔软和温暖的触感。

    少女走向部曲的后方，部曲要去往少女的背后，两个人交错而过，就要分别之际，却不期然同时停顿。

    沉默。

    轻风拂过荡起少女额前细碎的银白发，她问道：“我以前有见过你吗？”

    “应该没有。”部曲微微低头说道。

    喧嚣拥挤的车流突然停顿，原来是人行道的绿灯亮起。人潮来往，少女却没有着忙过街，而是紧紧盯住部曲的脸庞，被其惊心动魄的魅力俘获，片刻后才回过神。

    少女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平静地注视，却又很快展露出远比之前要真诚的面容，其笑靥如花，“我想也是。”

    “那么…再见。”

    “再见。”

    分别过后，少女没有再回头，笔直沿着人行道往前走。而部曲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着少女的背影，直到其消失在街景那头，才若有所失般回神。

    两个人就此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