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从漫长的梦境中清醒的部曲，意识还有些迷糊。好似在其中见过许多光怪陆离，又似乎全都是无关紧要的幻象。

    记忆纷纷汹涌袭来，她分辨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才是真正的……她。感觉眼前的世界如此虚假，无法交付信任。

    头痛。

    扶着额头站到床边，穿着的宽松睡衣跌落，露出苍白单薄至极的身体。她木然看着镜面中的这副躯壳，如同注视陌生的精致工艺品，双目里没有丝毫情绪。

    打开贴墙的衣柜，她看见琳琅满目的衣裙，却没有以前常穿的样式。这些衣服都不是她的风格，想来是稚雪放进去的。

    没有选择，从中挑选最顺眼的，素白的连衣裙套上，她一步一步向下走去。对于刚才随手打散的黑影还有印象，总不会是自然形成。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做什么事情。但是黑影的事情，给了她一点方向，让她不至于太过迷茫。

    楼下肯定是有人来访，而且不怀好意。要不然不会有黑影肆意闯入，还带着森然恶意。对她而言微不足道的能力，却是最为克制稚雪。

    有些担心，走下楼的步伐略微加快。

    单论黑影本身，其实没有任何战斗能力。稍有勇气的普通人就能面对，并且很难受到影响。因为他们的生活太平常，没有太多纠结一生的遗憾。

    而对那些心有缺陷的人，黑影就极具威胁。能从心灵的漏洞里潜入，逐渐控制甚至替代原先的人格。

    成为相似又绝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按照常理而言，部曲现在的状态很糟糕，心灵也是接近千疮百孔，在这些黑影面前应该毫无反抗能力才对。

    可是世间的任何事情，都并非绝对依赖逻辑运转。她的心灵虽然破破烂烂，但是因此衍生出的人格数不胜数，没有黑影干扰的空间。

    可以说是以乱制乱。

    稚雪的情况却与她截然相反。虽然心灵同样千疮百孔，却有部曲悉心照料，所以没有变得混乱，反而更为单纯。

    这种状态，在黑影面前几乎是不设防的状态。无论稚雪有多强大，都无法避免被控制的下场。曾经的保护，却成为稚雪如今的枷锁。

    稚雪至今未能跳脱出世界，或许也有这层原因。

    头依然很痛。

    虽然部曲现在的状态确实很差，但还是不觉得有人能对她造成威胁。立足于世界顶端的战力丝毫未损，她还从久远的记忆里，找到些有趣的新能力。

    足够应付任何危机。

    记忆大都散乱着，只有在看到相关事物的时候，才能根据关联想起具体细节。之前的黑影是，衣柜里的衣服也是。

    但她看着一楼客厅里的陌生来客，却始终想不起来是何人。纯粹的陌生人，又为何饱含恶意来寻找她的踪迹。

    奇怪。

    头又开始痛。

    手掌抵住额头，她用空着的左手打个响指，就驱散稚雪身上潜伏渗入的黑影。要比她的预料更好，稚雪没有被完全控制，要不然还无法如此轻易破除控制。

    意志要比部曲想的更为坚强。

    能够控制身体的瞬间，稚雪并未担心自身的伤势。她反而是在第一时间，匆忙跑到老师的身旁，关切地问道：“老师，你的身体还好吗？”

    “没事。”部曲摇摇头说道。

    渐渐习惯头痛的感觉，不至于影响动作。

    其实要是认真审视，她的状态远没有到达没事的程度。思维还是非常混乱，更多的凭借本能行事，而没有缜密思考。

    但是习惯以后，她觉得这种状态还好，显得更加自由。没有过去那么多的顾虑，和束手束脚。她现在能随心所欲，不顾后果。

    “你好，部曲。”

    尽管与资料里的照片相差甚大，但在看到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少女缓步走来之际，卢修斯就明白来者的身份。

    较之稚雪还要更加惊艳。

    尤其是迷蒙的神情，配合苍白毫无血色的精致脸庞，卢修斯甚至感觉心跳都快了几拍。不过脑海里的黑影窃窃私语着，他很快恢复平静，又平白生出几分隐藏极深的暴虐。

    想要摧毁这份美丽。

    “你好，”部曲点点头问道：“我们见过面吗？”

    “我想应该没有，”卢修斯笑着说：“不过我们有共同的朋友。”

    “霍普斯。”

    听到名字的瞬间，部曲略觉恍惚。那是十分久远的名字了，她敲敲脑袋，相关的记忆迅速串联浮现。若是记忆没错，霍普斯应该还在监狱里才对。

    “他不是应该被关着吗？”部曲问道。

    虽说是疑问，但她相当确定。因为就是她亲手，将霍普斯送进监狱里关押。还布置了好几个魔法，只为确保他无法逃离。

    “所以才会委托我来见你一面。”卢修斯笑着说。不知为何，那个笑容总觉得勉强，或许是因为房间里若有若无的压力。

    “哦，那你已经见过我了。”部曲点点头说道：“没什么事情，就请你离开吧。”

    头痛得实在厉害，她不想跟人争论太多，只想找个地方睡觉。

    即使听到部曲口中的逐客令，卢修斯却没有平静离开的打算。按理来说，他已经完成交易，直接离开就好。

    可是他脑海里充盈的，游荡着的黑影却不这么想。它们叫嚣着，勾起卢修斯心里的暴虐，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

    “恐怕没那么简单。”卢修斯说。

    话音未落，他的周围有无数黑影涌现，又有刚才扩散而出的黑影回流，连环交错，就要将部曲完全淹没。

    重重叠叠的黑影，看着没有任何闪躲的空间。事实上，部曲也从未想过躲闪。她并不觉得危险，只是感觉烦躁，脑海里始终有尖刺般的声音回荡。

    有红色丝线顺着她的指尖蔓延，又很快隐没。来之不易，转瞬即逝的理智，让部曲想起此处是她的家，不能使用太招摇的手段，要不然以后就没地方住了。

    麻烦。

    看着来势汹汹的黑影，她闭上眼睛。瞬间，室内仿佛蒙上一层阴影，比之黑影还要深邃的黑暗。在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无论是黑影，还是卢修斯都消失不见。

    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