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远！”

    毛大龙惊慌出声，想要劝李长远不要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一天四毛！积年累月，赚钱还得给大队分红。

    这可不是一般的庄稼人能办成的事儿！

    “一天四毛？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李长远火气很大，但却不是对李开田，而是对赵会计。

    敲定了一天四毛钱的事儿之后，李长远忽然又转过脸，提出自己的条件：“大队长，工分的钱我们上交了，工分换来的粮食，可不能忘了给我们。

    这是我们真金白银换来的！”

    “放心，忘不了！赵会计是干这个的，这个上面要是有了差错，你只管把人吊大槐树上去！

    你吊完了我还得押着他去公社见公！”

    李开田这会儿说话的时候，那叫一个阴阳怪气。

    老早就看这个动不动就唱衰黑瞎子沟的人不爽，眼下找了个机会，那可不得好好的挤兑挤兑。

    赵会计铁青着脸，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嘴里嘟囔的那叫一个不爽：“大队长你要把我吊起来？我没意见。

    但是手工小组的事情，咱们得约法三章！

    首先，不能倒挂大队！咱们黑瞎子沟的账面都穷成什么了？倒挂大队？那不是成咱们养活他们了？

    其次，五个人里面得有一个是赵建...”

    赵会计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腰上一腾，身子一弯，呈弧线型趔趄出去。

    “你他娘的，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还赵建！赵方海！你丫再敢在这里胡咧咧，信不信老子今天打的你喊爹！”

    得到李长远授意的毛大龙，在接到眼色的第一时间，脚下就飞起一脚。

    不疼，但是当着屯里人的面挨打，足够他丢脸。

    “大队长，真金白银买来的名额，还得分给关系户？您要是同意，那这活我可没法干。

    本来一天扛四毛钱的开支就够厉害的，还得白养活一个人？

    这我可受不了。”

    李长远双手一抱，跟着唱起了双簧。

    李开田心里乐呵，脸上苦着一张脸，摇着头斥责着赵会计的不是：“赵会计啊，你这未免做的也太过分了点？

    真要是心疼你那个亲戚，你也掏钱给他弄个小组就是了。

    反正公社都说了，五个人以下，以师傅带徒弟的形式，不是收购点收的东西就行。

    你看你，大小是个会计，就这还跟小辈讨饭吃，一把年纪全活狗身上了么？”

    被三人接连挤兑，本就心里窝气的赵会计，只觉得视线内一阵恍惚。

    左右环顾，眼见着赶早来的屯里人，这会一个个的都在一旁看着热闹。

    嘴里小声的交头接耳，就是没有一个上来帮忙说话。

    “你们...你们...我要去公社告你们！你们黑瞎子沟欺负人！”

    赵会计用力的咬着下唇，只一下，嘴唇就被咬成了绛紫色。

    哆嗦摇晃的身子，颤巍巍摇晃指着的手指，在看到人群之中缩着头嘴里念叨着‘你看不到我’的白强后，更是达到巅峰。

    “去去去！赶紧去！要我说，我们黑瞎子沟养一个会计都多余！

    不就会计么，别人不会，长远还能不会？一天几个工分的事儿，值当咱们专门养活一个月月拿钱的？

    赶紧去，最好把这事闹大，让公社还有镇里的人下来看看。

    看看我们黑瞎子沟过的都是什么个苦日子！”

    李开田一反常态，没好气的摆着手，当着屯里人的面，一点面子都没给赵会计留。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赵会计气的浑身哆嗦。

    可在场的屯里人，却没有一个当回事的。

    无视了赵会计的叫嚣，抬头看了看天色，李长远转过身对着李开田笑了笑：“大队长，我现在回去拿钱，咱们去大队部定个手续？

    出门在外，没有咱们大队的介绍信，我们可是哪都去不了。”

    李长远开口，除去赵方海这个会计外，其他人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应该的，应该的，满仓！王满仓！等会你来带队，带好队，可别让外人看了咱们黑瞎子沟的笑话，回头再把咱们给告到公社去！”

    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的王满仓，同样神采奕奕，嘴上应着李开田的话，眼角的余光却是不停的打量着赵方海。

    那架势，就差明说赵方海就是那个外人。

    “放心吧大队长，有我看着，你放心！”

    三人转身离开。

    先去知青院拿了钱，又去大队开了一堆的介绍信。

    预交的不多，也就三天。

    按照李开田的意思，三天要是赚不到钱，就先回其他小组干着活，闲的时间弄一些，赚到钱了再继续。

    回到知青院，李长远偏转过头，对着一直跟着的毛大龙说了一声：“不就一天四毛钱么？看把你给紧张的？

    行了，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你去帮我弄个铁皮过来，不用太大，手心大小就行。

    明天跟我去趟城里，我带你赚钱去。”

    毛大龙当时就是一愣，想到城里，就想到那主干道边上开起来的一个个店铺。

    想到店铺，就想到路上来来往往穿着工服还有骑着自行车的行人。

    上一次进城，开眼界也是开眼界，先前的那股恐惧是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自卑。

    向往？

    毛大龙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根本没指望弄到一个城里的工作。

    “长远...卖东西，咱们不是应该先去周边集市么？上来就去城里？这要是卖不掉，一天可就搭进去四毛钱！”

    毛大龙的声音有些颤抖。

    “大不了，大不了手工组算我一份，我这些天多淘换一些黄豆，咱们卖豆腐养着手工小组就是了！”

    听到这话，李长远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看的出来，毛大龙这是害怕了。

    “想赚钱，得讲究格局！格局你懂吧？集市？几个知青能去集市的？

    知青不去。

    十里八乡的屯里人，有几个有闲钱的？

    别说一个八毛，就是一个八分，他们舍得么？

    要赚钱，就得去城里！行了，看你听也听不懂，就按我说的办就行了。”

    李长远摆了摆手，示意毛大龙先把需要的铁皮给弄来。

    “去城里...城里人的钱难不成是大风刮来的么...他们又不种地，吃饭还得掏钱...一个八毛钱，他们舍得么...”

    毛大龙口中嘟嘟囔囔的，不是不相信李长远，而是对自己起了怀疑。

    李长远没有说话，可在心里却小声的回答：‘他们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可剪刀差放在那里，城里人就是比屯里人有钱，有很多钱！’

    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东西，在黑瞎子沟的大胆尝试下，竟然真的出现了。

    五个人？

    根本用不到！

    没过多久，就看着毛大龙拿了一条巴掌宽，好像一个铁圈的东西跑了回来。

    来到李长远面前，邀功一样的喘着气：“怎么样？这么一长条够么？”

    李长远神情古怪，看着面前的东西，忍不住的抬了抬眼皮：“你这是...把大队的白羊铁皮桶给剪了？咱们大队可就俩！”

    “嗨，不就是一个白羊铁皮桶么，放着也是生锈，还不如剪了拿来用。

    那东西都是场面，咱们干活用的不都是木桶么。”

    毛大龙没有把这事给放在心上，反而追问起李长远，要铁皮用来干嘛。

    “干嘛？品牌啊，广告啊！就像你只喜欢永久的二八大杠一样。

    打了牌子，咱们就不是野路子了。

    回头要是打开了市场，就算有人仿制，也肯定会有人记得咱们。”

    李长远这话说的轻巧，可落在毛大龙的耳朵里，却好像天方夜谭一样：“不是，长远你别闹，我不是怀疑你的意思啊，这东西就算咱们能卖出去，又能卖多少？

    打上一个标志，人家就记得咱们了？”

    面对毛大龙具有代表性的质疑，李长远懒得解释：“行了，我也不多说了，你啊，跟着我好好干，好好学，回头市场打开了，你可就三天两头的得到城里见世面去。”

    跟自家小弟说完之后。

    李长远就开始动手刻画东西。

    首先，得有特色，什么叫特色！

    黑瞎子沟，黑瞎子是什么，熊啊！在东北这地方，熊不算少见，怎么样才能让这个熊有特点？

    那就给他穿衣服！

    中分头，背带裤，背过身来去撞树，配上一个铁山靠的动作，想来应该足够鲜明。

    幸好之前借的工具箱还没有还回去，这会把脑子里的形象复刻出来，也不算特别麻烦。

    在搞钱这方面，李长远的还是很上心的。

    虽然卖的东西不是那么高端，可到底是正经生意，顶着黑瞎子沟的名头可以正大光明的进城！

    既然这个洼地没有人去注意，他李长远舍得尝试，那就活该他挣钱！

    更别说，这还是收购点不收的东西。

    用不收的东西换点钱回来，相当于废物利用，有问题么？一点问题都没有！

    随着一个生动的憨熊形象在手底下出现，扔到火里，然后用火钳夹出来。

    往一旁还没有处理的篾竹上一烙，特定位置带着镂空的憨熊，就这么被烙在了上面。

    李长远看着自己的手工，满意的点了点头：“嗯，决定了，从今天起，你就叫熊二了！”

    敲定了名字，李长远又用剩下的铁皮，额外敲打出了一行小字：‘来自黑瞎子沟的问候。’

    将两个模板组合，重印烙印了一遍，李长远还真就觉得很不错：“还别说，我弄得这个形象，现在世面上还真没有。”

    “干活，干活。大龙！过来帮我搭把手！”

    李长远口中嚷嚷着，毛大龙这会手脚也是麻利，明知道自己这是在干苦力活，却一点都没有偷懒的意思。

    ...

    ...

    忙碌的一天过去。

    等到院里的知青回来之后，李长远依旧在忙碌。

    身旁的空地上，已经放了好些个编好的篾竹枕头，还有改良的更符合人体曲线的竹夫人。

    见着刘晴晴他们回来，李长远赶忙嚷嚷了一声：“刘晴晴，过来拿你们的枕头！”

    白天的事儿，刘晴晴他们也听说了。

    听到让她们过来拿枕头，刘晴晴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可看着人多也没问出话来。

    这姑娘，好像有两张脸！

    人多的时候社恐，人少的时候社牛！

    反倒是一旁的冯甜甜，看向李长远的眼神却是越发光亮起来。

    “李长远，你这个标签弄的还怪好看勒。”

    枕头拿到手，侧面的烙印自然躲不过冯甜甜的眼睛。

    “对了，我听屯里人说，你们这个小组名额不是五个人么？你们这才两个？是不是得从知青里面选人啊？”

    选人？

    李长远开始还真想过这一茬。

    可要说从知青里面选？

    别闹。

    庄稼把式这些人都玩不懂，更别说干这种活。

    这玩意的销售就这么些时间，过了夏天，睡还没事用这个？

    不过看冯甜甜那跃跃欲试的模样。

    李长远忽然觉摸着，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忘记了什么？

    等等？大杂院？冯甜甜这个人，好像很喜欢钱？

    花钱喜欢大手大脚，可又没有赚钱的地方？

    “这件事啊，还是等等再说吧。打不开市场，我们俩怕是扛不了几天就得灰溜溜的回其他小组去了。”

    李长远眯了眯眼睛，神情隐晦。

    冯甜甜有些沮丧。

    反倒是一旁有些呆萌的刘晴晴，两眼忽然亮了起来。

    左右看了看周围，见着围拢的人不少，这才暂时放弃了心里的念头。

    临近七点，两个人来回好几趟，把东西搬到毛大龙的屋里。

    竹制品想要好看耐用，那得先进锅被开水煮一煮。

    进铁锅？李长远知道的，就只有毛大龙有这么一口大锅。

    处理到九点，回到知青院，李长远带了一身上学时候穿的干净衣服。

    装上驴车之后，两人就这么连夜赶向城里。

    夜路赶的不快。

    靠在驴车上浅浅眯了一夜的李长远，再度睁开眼已经是清晨的事情。

    趁着太阳才刚升起。

    借着清凉的河水洗了个澡，特意带上的洗衣粉把身上抹的清清爽爽。

    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在毛大龙不解的注视下。

    李长远带着毛大龙，早早就等在了一个供销社门口。

    这个供销社，李长远上学的时候还是听说过的。

    没别的好处，就是一点，小媳妇多！

    要知道，就李长远这张脸，对小媳妇那可是有特攻！

    等了好一会，见到一个骑着自行车过来准备开门的售货员，李长远赶忙迎了过去：“姐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