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大度的人，当信念被质疑的时候，心底肯定会有些憋闷。

    堵着嘴狠狠收拾了白念章一顿，终究是没有直接打死在这里。

    分开关押之后。

    李开田带着李长远走到僻静的地方。

    口中的旱烟锅，在夜空下闪烁着同银白色月光全然不同的星星赤红。

    大口大口的吸气，大口大口的浓烟喷出。

    那一口口的分量，李长远只是在旁边站着，都觉得脑子一阵恍惚。

    这味儿，未免也太重了些。

    “长远，你想当大队的会计不？”

    李开田没有倾述心中的惆怅，眯缝着眼睛询问着李长远。

    “那就要看大队长的手腕够不够硬喽？”

    李长远调侃了一句，试图活跃一下气氛，见着没有什么用也没觉得失望：“对了大队长，赵方海这件事压一下，我得去一趟城里见一个人。

    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准咱们黑瞎子沟还真的能找到一个过上好日子的机会。”

    “真的？”

    口中的惊讶声刚起，李开田忽然又拧过头，皱着眉头，不住的打量着：“我说长远，咱们自家人，没事不要糊弄我。

    为了让黑瞎子沟发展起来，我都努力了这么些年都没个成果。

    你小子才刚回来多久？就算是高中毕业，那也不能够有那么大的能耐吧？”

    姜还是老的辣，就从这话里面，李长远硬是听出了一股激将的味道。

    表情微妙，揉了揉眼眶，冲着在一边躲着的毛大龙摆了摆手：“你要是愿意相信，在我从城里回来之前，就不要把这件事给捅到公社。

    要是不信？那就随意。反正说实话，对于我来说，黑瞎子沟能不能富裕起来，其实并没有多么重要。

    哦对了，大队的自行车我骑一下，一辆车子还得送货，多少有些不太方便。”

    李开田手中的旱烟锅停顿。

    看着展露锋芒的李长远，神情那叫一个错愕。

    一个人站在夜空下，看着远去的李长远，心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琢磨了好半晌，李开田无声的摇了摇头：“不信你？我还能信谁...黑瞎子沟...黑瞎子沟啊！”

    不知道是被附近的屯子驱赶，还是那头迷路的黑瞎子找到了回去的路。

    两辆自行车穿行在泥土路上，一点都没有看到野兽的影子。

    上了柏油马路，自行车的速度一下就快了起来。

    出了名皮实耐造的二八大杠，在没有什么行人的马路上，彻底展现了实力。

    不说风驰电掣，脚底下却也踩的脚踏呼呼作响。

    在两人卖力的蹬圈下，硬是比架着驴车提前了一个半小时到了春晖城。

    问清楚了马振华的家庭住址之后，李长远便打发了毛大龙去二供销那边等着。

    不是说看不上毛大龙，主要还是担心他控制不住情绪，被马振华给看出了什么问题。

    信息差。

    要是露了底，还怎么拿捏？

    家具厂的家属院不算太远。

    已经停摆了生产项目的家具厂，家属院这会甚至都没有保卫科执勤。

    几下拐弯。

    李长远推着自行车，敲响了一处原本应该是杂物间的平矮房屋。

    跨间三米五，深处应该两米不到。

    七平方左右的大小，加上一个被报纸糊上玻璃的窗户，就是马振华如今的住所。

    一个曾经的厂长，如今竟然沦落到这种境地。

    原本住的房子被强行置换了不说，家属院甚至都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在到处都是遮挡的城里，传的不是太远。

    屋内，伴随着吃了唢呐的吱嘎声传出，屋门被快速的从里面打开。

    马振华哆嗦着身子站在门边，一副后怕的模样，根本不敢问敲门的是谁。

    这些年，就因为开门问名号的事儿，马振华也没少被折腾。

    顺着敞开的门，在昏黄的灯光之下，狭小的屋内空间，一览无余。

    一张木床，一个堆在墙角的柜子。

    平日穿洗的衣服胡乱的搭在床头，只是一眼，就给人一种颓废的感觉。

    李长远推着自行车进了屋。

    一言不发的关上门，不想引起外人的注意，又顺手熄灭了屋里的灯：“帮你立功，你能付出什么？”

    作为领导，不说酒精沙场，多少也得有一项过人之处。

    马振华别的本事没有，可记人声音这一条，多少也能称的上是看家本领。

    别看间隔了有段时间，可李长远一开口，马振华立马认出了声音来。

    略微放松了一些，却依旧没敢托大，悻悻的笑了两声，拘谨的揉搓着手指。

    “我都这样了，还能给出什么？老婆孩子都跟我切割离婚，我还能有什么...”

    李长远没有回话，只是沉闷的盯着。

    或许马振华确实可怜，可那跟他李长远有什么关系。

    这一趟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为了替他自己又或者黑瞎子沟讨要好处来的。

    可怜？天下可怜的人多了，李长远可没有那么多的好心扔给外人。

    足足沉默了有四五分钟。

    终究是马振华先松了口：“我能给什么。”

    只一开口，马振华的潜台词就非常明确。

    不是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得看他能给出来什么。

    不算太深奥，李长远听的懂：“帮扶名额。”

    “那不行！我做不到。”马振华把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

    要是放到还当厂长的那一会，这种事情自然不算为难。

    可如果这会他还是厂长，李长远又怎么可能有机会跟他做交易。

    “我没说帮扶一个大队。”

    李长远心底有些失落，却没有流露到表面。

    “不是大队？你....要干嘛？”

    马振华眼底闪烁着精光，说话的时候，却又不可避免的犹豫了几下。

    如果能有机会翻身，谁想过着这样的日子。

    再不济再不济，至少不会看一看家人就被人收拾一顿。

    “我们有一些产品，如果做大的话，没有对公名头。”

    李长远也不绕弯子，直接了当的把需求给说出来。

    “黑瞎子沟的问候？不得不说，你给那些东西上面弄个那什么形象，确实是一步妙棋。”

    对于那种别具一格卡通形象，在此之前，马振华确实是没有见过。

    “那就成交？”

    “成交！我让人去拿账本。”

    应下事情，马振华也不磨蹭，虽然到了这会已经回过味来，可终究是没有再讨价还价。

    清晨。

    怀揣着账本的李长远，带着交了货拿了货款的毛大龙，奔赴在回黑瞎子沟的路上。

    捉贼拿脏，只凭借一个账本，却没有真实的证据，有些事情并不能一锤定音。

    只是一个信息差，按耐不住想要翻身的马振华，就成了主动求人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