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二大爷带着人围拢过来，李长远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呆滞。

    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荒唐。

    许是惊愕的声音有些大，传到队伍当中的时候，忽然就看到一个小小的姑娘挣脱了身边那人的手。

    跑的太快，脚下一个踉跄，咕噜咕噜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顾不上灰头土脸，扑腾到近处，抱着李长远的腿就嚎了起来：“长远哥哥！你是个好人，求求你，帮帮我吧！

    小草很听话，小草什么都能干！

    小草不想去别人家，不想被人养着，不想给人当媳妇...长远哥哥，你是好人，大好人，大大大好人，你帮帮我，帮帮我吧...”

    自称小草的女孩哭哭啼啼的嚎叫着，鼻涕眼泪一把抓，蹭在李长远的裤腿上，甩开不是，不甩开也不是。

    这年头，布料可是金贵物。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可不是一句空档话。

    不少人的裤子都是补丁摞补丁，里外都加厚了好几层都没换条新的。

    身上的裤子要是这会儿洗了，明天早上他李长远就只能穿着一条大裤衩在知青院里干活。

    至少得等到晌午那会，裤子才能干透。

    “不是？怎么个一回事啊？大龙！愣着干嘛？赶紧把人给拉开啊！”

    李长远哪里见过这阵仗，还没有从方才的羞恼和喜悦走出来的他，一下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懵了头。

    “小草！快回来！别给你长远哥哥添麻烦。”

    崔寡妇赶忙上前，好说歹说的拽着哭闹的田小草，一边拽着，一边慌张的给李长远解释。

    从六道沟回来的时候，李开田都跟她说了清楚。

    田小草能不能被黑瞎子沟接受，大队能不能借钱给她，都得是李长远说了算才行。

    虽然不知道李开田这个大队长为什么要听一个会计的。

    可既然当着屯里人的面都这么说了，崔寡妇也只能听话。

    “对不住了长远，这是我婆家那边的闺女，我男人没了，婆家那边又着急让小叔子传宗接代。

    家里掏不出来钱，就想着用闺女跟人换婚。

    我也是看着小草太可怜了...这才把人给带了过来...”

    崔寡妇的声音柔柔的，委屈绵软的声调，跟她被太阳晒的油黄的肤色，形成了浓烈的反差。

    都不用多问，只看露在外面的肤色就知道，这一准是个能吃苦的干活好手。

    说到这里，崔寡妇就有些说不太下去。

    人穷的时候，就会把面子看的格外重要。

    虽然嫁出去了好几年，可除了个别没了的，黑瞎子沟大部分都没太变样。

    里外都是熟悉人，让崔寡妇在这里叫屈，多少有些放不开。

    “大队长？”

    李长远的语调依旧带着些错愕不解。

    李开田眯着眼睛，也不解释什么，只是脸上带着笑，嘴角吧嗒着旱烟锅：“长远，小草也是个可怜的，反正一个人是要，两个人也是要。

    全当发了善心，养在你的小组里当干活得了。

    就算田小草不能干多少活，那不是还有小崔呢么？左右不过二十多块钱，就算咱们大队不掏，你也可以先垫着嘛。”

    听着这话，李长远心头一下就明悟起来。

    自家这二大爷，一定是打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田小草？

    不对，这姑娘太小，看着还干瘦干瘦的，问题肯定没有出在她身上。

    不是田小草...那就是崔寡妇身上有猫腻？

    猫腻...？

    浅压下心头的疑惑，李长远转而对那个价码惊呼起来：“二十多块钱？这是娶的谁啊！

    他这是让人到城里说媒去了么？！”

    由不得李长远不惊呼，二十多块钱，就是放城里，那也没有下这么重的礼钱。

    这年头可不比后世，礼钱要的多了，是会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骂‘卖丫头’的！

    “嗨，误会了不是？下礼的钱不多，主要还是置办别的家当。

    小崔，你那婆家是怎么说的来着？你给复述复述。”

    李开田依旧眯着眼睛，也不驱散周围的屯里人，任由这件事继续下去。

    崔寡妇梳拢着田小草的头发，低着头应着声：“我婆家那边说，我离了他们家，家里一天就得少八分的工分供小叔子。

    小草不换婚，家里就得多置办一些家当才能娶的光滚。不说闹钟手表，多少得给家里添些家具...”

    崔寡妇停下了，可毛大龙的嘴可没停。

    瞥了瞥嘴，顶着李开田的警示，抱着膀子硬着头皮往里面插嘴：“不止吧？我怎么记得老田家的人还说，这只是让你把田小草带走养在身边的钱？

    以后田小草要是结婚了，聘礼还得送到他们老田家去？”

    李开田叹了一声气，其他屯里人面上也多少有些悻悻之色。

    虽然是老田家的闺女，可崔寡妇带走了，那就等于帮老田家解决了一个吃饭的口子。

    带人走要给钱就算了，竟然以后结婚还得把聘礼钱送过去？

    多少是有些欺负人了。

    “不结婚！不结婚！小草这辈子都不结婚！长远哥哥，你帮帮我，我...我跟我嫂子一起，跟你干一辈子！”

    被崔寡妇抱在怀里的小草，猛的挣脱出来，大大的眼睛中，不住的闪烁着哀求可怜。

    “长远。”

    李开田只是叫了一声名字，李长远就更加确信自己先前的猜测。

    这两个人身上果然有猫腻！

    而且更大的可能，这猫腻就在崔寡妇身上！

    风浪越大鱼越贵的道理，李长远不懂。

    但是自家二大爷是个精明人，大队也不是掏不起这个钱。

    这一口咬着让李长远掏钱的架势，一看就知道是在给他谋划施恩的机会。

    施恩？

    这是给他组建底子！

    “可以，但是这钱算是借给你的，你以后工作了得还上才行。”

    不理解崔寡妇非要带上田小草的原因，但是送上门的人情，李长远还不至于拿不住。

    “哎，组长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干活！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崔寡妇的眼底闪烁着惊喜，手底下按着田小草的头，口中不住的道谢。

    驱散人群，安排住所。

    等到落定之后，李长远这才来到李开田家中。

    两人围绕着八仙桌对坐，也没有什么客套话，上来就直接了当的开口：“二大爷，这么大张旗鼓的送人情，崔寡妇身上...到底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