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你这回倒是挺清醒的。”想起上一次带人回去时看到的样子,李越忍不住调侃道。
“什么?”不在参与者范围的杨冰不能理解他的哑谜。
“你见过有人喝茶能喝醉的嘛。”
当然没有,杨冰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见过呀。”
他对着后面侧头一点,“这儿呢。”
虞佳到这里两次,回去时的状态可完全不同,虽然实际上讲她是来了三次,杨冰只知道那回她们被突然告知有人租货车的事,甚至一时间慌了手脚。
“那回你们和谁见了?”
“团体中Louse和文瑾尚那两位。”
“又是他们?”
“什么叫又是?”
杨冰和他解释了两人为Jacob的赶回K国的事。
“孽缘啊这是,”对于命运中玩笑式的小插曲来说,“每回和他们一块你就没个好模样的,感情以后不能见他们了,或者起码不能两个一起见。”
“瞧你那神神叨叨的样子。”
噗嗤。
听着他们的笑闹,没来由地让人想起三人的大学时代。
别看杨冰和李越动不动表现得水火不融,其实在大学里他们才是同一个专业的同届生,而虞佳学的是文史,和李越相识完全是杨冰的牵线搭桥。
她不喜欢大多数同学们那些合群的集体活动,总是一个人留在图书馆,一个可以允许所有人名正言顺独自相处的地方。而杨冰的性格要偏外向一些,她完全不排斥聚会以及结交不同专业的同学,李越在其中不属于杨冰喜欢交往的那一个,却是最先发现她身边还有一个虞佳的人。
于是在图书馆里,虞佳的对面时不时会多出一个人,他们阅览的从来不是同样的书籍,但也从来不是自己专业的书籍。
“我还以为你到图书馆是来精进专业的呢。”
“……”
“没想到这些天从没见你抱过一本历史书。”
“…你不也是,从来没看过法典之类的。”
再后来,他们一个没有从事文学,一个没有去当律师。
她也没有选择从商,无论从小的环境再如何明确,无论怎样受到耳濡目染的熏陶,她依然无法喜欢上父亲的专业亦或是邵循擅长的东西。
至少大学毕业那会儿自己是这般认为的。
直到进入公司后,她第一次独断地帮助那位艺人推掉他不想要的活动,才逐渐意识到,原来她并不能以远离的方式决定自己可以彻底脱离自认为的束缚,家世背景、资源权势,刻意的避讳这一切并不代表意识不会将它们存放。
“你们觉得我能做到像邵循那样吗?”她突然问道。
两人对话题的跳跃一时只有怔愣,想了想,以为她是在担心能否顺利完成计划。
虽然邵循的存在总让人觉得有他在一切都不是问题,但“所谓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嘛,”杨冰安慰她,“咱们只要努力一把肯定能行的。再说了,你跟他还有基因的连接,没道理会比他差太多。”
虞佳笑了笑,没有继续解释。
“对了,这次再约见MI和乐阳的品牌经理还是用翼畟的名义吗?”
“嗯,照旧。”
当人有了难以回避的心事,无论曾经受过多么专业的训练,脸上的表情还是会与真实的内心相连。正所谓相由心生,即便他想让自己放得开些,最后出现在镜头里的也只有带着紧张的顽强。
蒋钰反复拖回机场拍摄视频的进度条。
“以前都没见你看这个看那么仔细。”许白乔学着他的样子也看了三四遍,他就是没法从其中看出朵花来。
“哦,”他感叹一声,突然明白了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网上怎么说的?”
“都说他精神状态不好。”
蒋钰下了飞机就一直关注着消息,难得路上的时间挺多,在他们抵达目的地之前还有充分的时间把大致的观点都看过去。
能够被粉丝们同情在他看来是一件令人彷徨的事情,就人的本意来说,他们既依赖被他人喜欢的感觉,却也不想无时无刻被这种情感束缚。
坚强到底应该表现成什么样子呢?
他在心里来回思索都不能为Jacob找出最完美的神态,因为他们是公众人物,他们的感情没有与他人同理的真实,只能表现真实罢了。
许白乔还是想安慰安慰他,“等过段时间舆论再平息一些,他也会好很多的。”
“嗯,应该会吧。”
“…倒是你,别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不然还得让他操心你。”
蒋钰回过头看着他,
“你知道事情开始之前,有天他和我说想通过这件事理解,那时我的处境。”
“……”
“你猜我怎么想的。”
“你什么也没想。”
“嗯,呵呵。”他笑着,他想笑话Jacob,问问他现在还有没有当初的想法了。
“如果你没有去拍那部剧,就不会有当时的事了,但现实哪来的如果,你想这么说对吧。”
“…嗯。”
“Jacob也一样。无论是当初让你去接那部戏的角色,还是这次公司的策划项目,都不是我们自己决定的,所以真的,不用往心里去。你能好起来,他也照样可以。”
“我用了多久的时间彻底克服那些声音你是知道的。”
“但那时候你还年轻,不像现在。现在Jacob是成熟的,他的过去虽然没有经历过和你一般的曲折,但也并不代表没有被风雨打磨过不是吗。”
“啊,”他又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在为他想单独住这件事生气。”
“没有。”
“真的?”
“真的。”
是真的。相反他最理解Jacob现在做所有选择时的心情,允许他人陪伴在身边也是一件很困扰的事,因为你要允许陪伴者安慰自己,还要允许自己有想去倾诉的冲动。
然而不是任何时候的安慰都能触动内心,倾诉而出的语言也不能代表所有的伤痛。
到最后会发现,陪伴有尺度,依赖却没有界限。
倒不如顺从他的选择,也允许他有独自疗愈的空间。
他们的确有多年相处的默契。货车的新闻刚出现时他们还加加紧最后阶段的排练,包括当事人在内,每一位成员都出色地隐藏了情绪,直到可以放假的时候,被压抑一时的内心活动必须要找到倾泻的出口。
Jacob是最早离开练习室的那一个。
他猜到或许Jacob会去找一个不被人打搅的地方,不接任何人的消息安静待一天,或许其他成员也有同样的猜测。
之所以在看到虞佳的消息后赶去陆江,只是因为他没想到Jacob会直接丢下手机寻找独处的场所,在路上就一直想,究竟是停在离他不远处看着他直到人平安回家,还是做那个没自觉的陪伴者呢。
原来感性占上风之时,人往往会纵容一次情绪,他不再是为Jacob着想,而是顺从了自己的心,想要出现在他的面前,强行留在他的视线里,想要让他看到自己的力量,让这力量冲破他的黑暗。
挡住光线的那一刻,他就变成了过去的Jacob,那个在他独自困扰时硬要挤进他世界里的人。
“小钰,有心事的话不要一个人憋着,可以跟我说说。”
许白乔陪着他在房门口站了片刻。
“不敲门吗?”
他摇了摇头,就当是来过了,至少可以游说内心的冲动。
“我再待一会儿,你先回去休息吧。”
陪伴是任何人都会产生的冲动,许白乔也不例外,但他的理智或许比当下的蒋钰还要更高一些。
“你也别太晚了。”
夜晚既是休眠的好时光,也是思绪最活跃的时刻。
悲伤不能被轻易瓦解,爱也不会悄然离去。
也许纠缠才是永不磨灭的存在,正如时空中一只不能伸出的手,一声不敢道出的诉求。
用一扇门隔绝的两端,是面对着试图透视到所有面相的关心,和背对着拼命克制冲动的隐忍。
虞佳伫立在虚远的夜空之下,夜幕穿过手中的红酒如波纹一般幻动着,如一场缥缈不定的命运画卷,势必要人们为之动摇。
“希望好运至少能陪伴你们。”
她轻吻着杯沿,许下心中临时的某个微小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