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紫色气流扩张萦绕，另一个米切尔的身体缓缓的凝聚出来。

    一袭黑袍凭空出现，披在祂的身上。

    祂的脸色不复先前的高傲从容，显得有几分阴沉。

    神性是律法开发度高到一定程度后的衍生物，在拥有神性的情况下，只要不是律法被彻底击碎，那么就算被杀死也可以以神性为代价获得重生。

    但在圣律牢牢锁死了整个亚登大陆的情况下,米切尔把一部分神性分离出来弄进亚登大陆已经难如登天，刚才还在阿尔文的偷袭中损失了绝大部分，也难怪他恼羞成怒。

    他死死地盯住浑身被黑焰包裹的阿尔文，沉声道：

    “以你这样的身份，也会选择欺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只不过是你自己的疏漏罢了。”

    阿尔文的嗓音变了调，听上去带着几分怪异。

    “毕竟像你们这种生来便高高在上的存在,怎么会时时刻刻注意低等生命的想法？”

    米切尔沉着脸,“你自认低等？对于他们来说，你才是异类。”

    阿尔文嗤笑一声，没做回应，但举手投足之间展现出来的态度却不言而喻。

    “……”

    米切尔沉默半晌，最终像疲倦了似的叹了口气，“算了，就这样吧。”

    祂很是随意的挥了挥手，十三道光团在祂的身后浮现出来，形成隐隐约约的人影。

    “那个是……”

    凯文扥目光锁定在那些光团上，眯了眯眼睛，“灵魂？邪教徒的灵魂？”

    “邪教徒的？”

    听到凯文的判断，阿尔文心中猛然涌起一股违和感。

    其实在米切尔重生之后依旧用现在的形象示人时，他就已经觉得有些奇怪了。

    虽然召唤化身的仪式环境被死亡律法的力量强行破坏掉了，但这并不意味着重生时完全借由能量构筑身体的邪神还需要以米切尔的样子示人。

    平心而论，神明作为生命层次远超人类的存在，真的会喜欢人体的能量运行方式吗？

    祂明明有更高级、更合适、更贴合真理的形体选择，却偏偏要保持现在的样子，是为了什么？

    米切尔的样子，或者说能代表米切尔这个人的身份与象征，对现在的祂来说有什么必要性？

    电光火石之间,阿尔文的心思沉到了谷底。

    仔细感受一下，邪神其实并没有把自己的律法融入到现在的身体里，而是一直保持在一种游离在外的状态。

    这样做的目的不难猜到，原本是为了等待化身降临之后，将律法和化身进行融合。

    可现在已经不再具备召唤化身的条件，就算祂想借助邪教徒信仰的力量把律法融合，也应该以近似本体的形态去更好的迎接信仰，而不是……

    等等。

    阿尔文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瞪大了。

    这帮邪教徒心底最崇敬、最信仰的，真的是祂这个所谓的“神”吗？

    “啧。”

    魔能流转扩散，极限时刻骤然撑开。

    阿尔文手腕一转，毫不犹豫的把短剑朝着米切尔的方向甩了过去，脚下同时跟着猛地发力前冲。

    “咔！”

    几乎是微不可查的碎裂声响起，地面上浮现一个极深的脚印，其他地方却没有受到半点波及。

    趋于极致的身体掌控让阿尔文全部的爆发力完美集中在了一点，短短百米的距离转瞬即逝。

    扔出去的短剑和凯文配合出手的攻击祷告几乎同时抵达米切尔身前，但一个在半空中就被弹飞，另一个则是被弥消于无形。

    阿尔文的身影紧随其后，右手握拳高高扬起，越发致命的律法火焰在手上如渴求般的跳动。

    “啪！”

    仿佛锤碎了一块玻璃，痛入骨髓的割裂感从身体各处一路传进大脑,阿尔文轻轻咬牙，手腕一抬，暗藏已久的袖剑在此刻展露出它致命的锋刃。

    尽管他的反应已经够快了，毫不犹豫就出手的攻击跟凯文的祷告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可米切尔还是囫囵吞枣似的把第一团灵魂塞进了嘴里。

    从这一刻开始，米切尔身上的气息就不同了。

    如果说祂之前只是个绕过保安，闯进别人后花园的强盗；那祂现在已经摇身一变，变成了拿着造假的居住证明大摇大摆出入的混混。

    随着无中生有的魔能在米切尔身上愈发高涨，祂吞噬灵魂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阿尔文想把袖剑刺下去，可周边的空间却忽然变的无比粘稠，整个人就像是陷入了一大团胶水里，连动一下都变的极其困难。

    无限接近完全静默的极限时刻之中，他的心底不由得浮现出一个念头。

    ‘糟了，这是掌握领域的征兆。’

    米切尔吃下的灵魂越来越多，自身的气息也跟着没有尽头似的飙涨。

    一直等到只剩下最后一团灵魂的时候，祂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身边初具雏形的领域猛地扩张。

    “砰！！”

    被定在半空的阿尔文像炮弹一样被轰飞了出去。

    阿基森眼疾手快，纵身跃起一把接在阿尔文背后。

    但他没想到的是，即便是两人也没挡住那股无匹的力道，愣是被阿尔文撞的一起往后向后飞去。

    凯文手中金色光幕一甩，精准兜住半空中的两人，但他自己也被这股冲击力拽着在地上往后拖了几十米，看上去活像在放风筝。

    “咳咳。”

    终于停下里的阿尔文咳出两口鲜血，覆盖全身的黑红色火焰大团大团洒落下来。

    如果不是靠着死亡律法得固化阻挡了一下，单凭六阶职业者的体质是不能扛得住刚才的力度的。

    但哪怕是这样，他现在的状态也仍旧算不上好。

    肋骨最少断了四根，连着内脏也受到了猛烈的冲击，右臂弯成诡异的角度，裸露在外的森森白骨无比扎眼。

    不过换个角度来想，一个六阶职业者能从史诗职业者完全没有留手的攻击中存活下来，其实也是个难以想象的奇迹。

    浮在空中的米切尔似乎对阿尔文几人的状况并不感兴趣，哪怕凯文把各种治疗祷告跟泼水一样往阿尔文身上砸，祂也没投过去半点视线。

    不仅如此，祂看上去对自己的力量也是兴致缺缺。

    哪怕祂现在浑身上下气息已经达到了某个顶峰，离最终的传奇也只有一步之遥，但还是完全没法让祂有什么感触。

    对祂来说，相比起本体的伟力，所谓的传奇和小孩子的过家家也没什么显著区别。

    最后一团灵魂被米切尔握在手里，极有灵性的微微颤动着。

    这是那个成天跟在祂身侧、名字叫做诺拉女人的灵魂。

    米切尔特意将她的灵魂保留到最后，只是因为她相对特别的表现。

    在米切尔动手捏死这些人的时候，比起其他人脸上的难以置信和惊惧，这个女人平静的像是潭死水，给祂留下了些许印象。

    按理来说，低等生命最恐惧的东西应该就是死亡，否则执掌死亡律法的那个同类也不至于占据这片大陆这么久。

    感受着名为“米切尔”的存在传递来的悸动，高傲的神明脸上终于划过一丝笑意。

    “明明自我人格已经完全沦陷了，居然也会因为其他人而来反抗我吗？”

    祂叹了口气，“这是我多少眷属都做不到的事啊，人类这个种族确实挺有意思的。”

    随着感叹声响起，诺拉的灵魂被米切尔毫不犹豫的一口吞下，蓝紫色的气流也开始逐渐融入祂的身躯。

    “米切尔大哥……”

    轻灵的女声响起，带着盈盈的笑意。

    但只是转瞬之间，便彻底消散在冷漠无情的寒风中。

    如梦似幻的绚烂金色火焰从米切尔的身体中迸发，带着仿佛不存在于此世的决意，演奏起一曲不归的凯歌。

    米切尔的眼睛瞪大了。

    这是祂久远漫长的生命中，第一次如此失态。

    崩裂的破碎声从祂的身上不断传来，些蓝紫色许碎片掉落，在触及到地表的前一刻破碎成璀璨的星芒。

    那是祂的律法，祂引以为傲的权柄的根基。

    但现在，虽然只有不大的一块，但不可否认的是，确确实实的碎掉了。

    米切尔身上的气息骤然衰弱下去，从几乎踏过传奇的门槛，一下掉到了将将进入史诗的范畴。

    祂的动作僵住了，似乎是难以置信。

    “凯文。”

    阿尔文勉强撑起身子，反手握住匕首，“你们带上达里安先走吧。”

    “理由。”

    凯文盯着呼吸急促起来的米切尔，淡漠的发问。

    “……祂要发疯了，只有我挡得住。”

    凯文指了指自己的阿基森，“我们才是九阶。”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阿尔文叹了口气。

    “……”

    凯文沉默片刻，金光在身下缓缓浮现，把他的身体托了起来。

    “我们走，阿基森。”

    “……小心点，黑刀。”阿基森也明白现在的状况，只能拍拍阿尔文的肩膀。

    “嗯。”

    阿尔文没去看迅速离去的两人，转身直直对上米切尔呲目欲裂的双眼，朝他招了招手。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