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牺牲
远望皋山上汉军旌旗而下,谢弼正督促所部五百卒,结拒马,挖堑壕,他要在这里守御等后军主力赶到。
以泰山军军制,凡行军必发哨骑三路,止军必成阵。由于很多时候停军仓促,来不及立砦扎营,所以必须要提前就在大车上备好木料,然后到地组装。
和一般人以为的军中只有甲仗不同,军中实际上啥都有。因为军中将士以军为家,锥刀、钉、橛、锤都是不缺的。
此刻,谢弼麾下两曲将,谢广、贺成正亲自以大车相连成圆阵,外以堑壕、拒马,中间是绊马索,内以大车钉死。然后圈内就是谢弼部五百兵,铁甲兵三百,皮铠兵二百,他们在各自队将的队旗下,列成十面。每面队旗下,又有什旗五面,而在旗帜旁又以竹竿撑的天幕将这些甲兵遮住。
这天幕一方面是给众泰山兵遮阳,一方面是为了阻挡敌军箭雨。之前泰山军和济北国的刘延部对阵,吸取的教训就是,必须要防对面的箭雨,而这天幕别看只是布的,好像一射就破,但这种帐幕确实是阻挡箭雨的有效方式,一般城墙上防御,也是用这个。
这时候谢弼才有空看对面敌兵。
此时汉兵已经陆续从皋山上下来,只见对面数面大旗,书“李”、“张”、“高”、“刘”、“吴”、“黄”。
烟尘滚滚众,他也看不真切,不知道对面有多少兵,但谢弼兵不慌,因为大军就在后面,他自信自家兄弟能守住。
不一会,对面就传来动天号角声,然后就见烟尘中一个举着“张”字旗帜的部伍就杀了过来。
谢弼高声吼道:
“各队稳住,以我号旗发失。”
然后在敌不足一百五十步的时候,谢弼挥信旗,所部一百射手依令发失,直接兜头灌在了对面敌兵。
但战果并不大,对面显然是精锐,最前头一排的大楯铁甲都不缺。他们顶着箭雨,直接跃过了谢弼部挖的堑壕。毕竟时间来不及,也挖不了多深。
冲来的这部兵是被东平国相李瓒激的做前锋的张超部。
其人到底是勇锐,披三层甲,举着大楯一路勐冲到了拒马下,对面的泰山军见来了敌人,立马勐戳,但被张超一把抓住。
张超一撅,就断了对面的矛头,就要攀过拒马,那边两个泰山军就戳了过来。张超心一紧,立马把边上一个扈兵挡在了前头,只见那两矛头齐齐搠在了此人身上。
两泰山军还要拔,直接被张超用手中的百炼到砍断了矛头,随后其人一脚踢翻拒马,拒马正挂在后面的楯车上。
后面的泰山军有一个不备,被翻了的拒马伤到了眼睛,正在那捂着哭嚎。趁着这个功夫,张超一跃翻入车阵,其雄壮的身材加铁甲,直接砸翻了面前的三个泰山军。
这些泰山军矛手皆着铁甲,对的,泰山军就是这么豪横。所以根本不惧面前这个跳入阵中的汉贼勇将。
后面一排的矛手将矛一放,就要砸向张超,张超万没料到对面的贼军战术素养和勇气都这么高,直接被这一矛砸在了兜鍪上。
要是一般人,这一砸,直接脑袋爆裂,但张超不仅带了兜鍪,还是一等一的头铁,是以他只是眩晕了下,就发出更大的怒吼,暴起杀入前面的泰山贼群中。
这些人刚放下长矛,对面的张超已经冲过了长矛的搠击范围,贴到了长矛手身前,长矛手们最担心的就是被刀楯手贴身。
张超奔冲,立马对着面前的贼人一刀,这贼脸上还留着惊讶,就被他一刀砍掉了脑袋。
但这伙贼兵真的不能小看,一定都是老兵,见同伴被砍掉了脑袋,边上两个长矛手并不惊慌,而是丢了长矛,抽出环首刀就要和张超干。
但这两人还没冲来,就被张超后面跟上来的扈兵给砍翻了。兖州的寿张兵正顺着张超打开的缺口,源源不断涌入。
而此时,谢弼所部将士都和当面敌苦战,根本抽不出空来援助,眼见着张超攻的那一面就要崩。
内阵中指挥的谢弼看到了,立马从土堆上跳下,就要带着扈兵去堵那一面,但就在这时候,谢弼看到自己麾下勇将贺成已经带人冲了过去。
看到贺成利索地砍杀汉贼,硬生生堵住缺口,谢弼内心激荡,吼了一声:
“彩!”
贺成是张冲最早收的泰山寮勇士,当时入募的时候直接打翻了三个甲兵,刺头的不行,但张冲觉得着人是个勇将胚子,就勉力他,许了他一个伍长。之后在和公孙七一战中,获首三级,迁为什将,调入横撞队。之后几次大战,都有首获。后面在扩军中,更是一跃为曲将,隶于谢弼麾下。
只是后来谢弼部多为留守,几次大战都没轮到他们,贺成就蹉跎了,到现在还是曲将。谢弼几次想让贺成掉到其他部,觉得自己耽误了贺成,但贺成不为所动。他就是要跟着谢弼,因为他尊重谢弼,觉得和谢头学到的,比他二十多年来加起来都要多。他就以师事谢弼,安心留于谢弼部。
贺成冲来,连杀三贼,就遇到了张超。
张超可能是被之前那一矛兜头给砸懵了,只是他这个懵得挺晚的。他看见贺成冲来并不躲闪,就这样呆愣愣的看着。
贺成看此员汉将这样,心里大喜,三步跨两步就挥刀搠来。
但张超压根就是装的,他见贺成刀高举,立马就跃了过来,一刀就捅在了贺成胸口,幸好贺成有甲,不然这一刀就要他的命。
贺成被这一刀的冲劲踉跄了下,但毫无所惧,反手就是一刀。张超用刀挡,一声金铁之声传来,贺成的刀断了,而张超的百炼刀磕出了个豁口。
贺成愣了一下,但就是这一愣,被张超砍在了衣甲的细缝上,直接让贺晨左胸膛砍出一刀长口,心头血狂喷。
贺成的扈兵还在与张超扈兵杀在一起,转眼间就看到自家曲将倒在了血泊中,目呲牙碎,再顾不得对面,忙抢回了贺成。
贺成的弟弟贺亢正是他的扈兵长,此刻带着扈兵抢回兄长,看着自家兄长鲜血狂碰,笨拙的就用手堵住。
他泪眼婆娑,哭嚎着抱贺成:
“哥”
贺成强挣着眼,看着弟弟,念了一声:
“不破汉贼,勿敛我。”
言闭,贺成殁,扈兵们哭成一片。
远处阵内的谢弼听到刚贺成冲的地方,哭声一片,心顿时就一紧,捏着军配的骨节都发白了,他呢喃道:
“贺成,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张超刚才也没讨到好,当张超噼了贺成一刀后,贺成下意识用断刃捅了张超一下,这一刀,短的地方被甲衣挡住了,但长的地方,大概有几寸,顺着甲衣的细缝扎在了张超的腹部。
张超感受一阵温热,心下就知道出血了。但他已经杀出了兴,根本不管,非要摘了刚才那贼将的人头。
正当他要击溃前一波兵,收下贼将的首级,为自己的武功再添一笔时。他身后的扈兵拦住了,然后为张超指着南面方向。
只见一只高举“冲”字大旗的骑军从后面奔驰而来,风驰电掣间就撞飞了张超在圆阵外的部曲,这些部曲没有阵型,哪挡得住这些骑兵,直接就是一场屠杀。
这时候张超丢开部曲,亲自陷阵的缺点就显现出来了。之前,他披甲先登有多么激励士气,现在军中无主将指挥,就有多崩溃。
在这处山口外,张冲带着突骑,长搠翻飞,将眼前汉军中的勇士挨个击杀。他看到了圆阵内的谢弼,看其无碍,心里舒了一口气。
他只看一眼,现在这圆阵大体都还维持着,只有一处被攻陷,看来他来得还算及时。
当谢弼送来军报,说前面有伏兵时,张冲就当机立断带着突骑敢来了,但在过汶水的时候,因为那桥跑不了马,只能牵行,时间就耽搁了下。
但好在,来的还算及时,不是吗。
张冲看到了对面在山口摆下的军阵,只看旗帜就知道济北国七县兵直接就来了四县,领头的主将姓李,其余各阵都约束着列着坚阵。
但张冲也没有打算只靠骑兵就去破阵,就像他教田俊的,这骑兵不能太正,破这种坚兵完全没必要,现在完全可以屠杀这些乱了阵的张氏兵。
此刻的张冲,击杀这些张姓族兵完全没有任何压力,有时候都姓张,也不见得是一家人。不仅如此,张冲还有意识地驱赶那些已经丧胆的汉兵,将他们赶回去冲自家后面的坚阵。
如果对面主将是个不知兵的,被自家溃兵冲乱了阵角,那他张冲也不介意直接顺势再收割一波。
但可惜,对面不傻,也是个心狠的,直接在各自主将令下,发失射向了溃兵。就这样,在皋山口外的旷野上,汉兵死伤相枕,一副人间炼狱。
这只寿张兵的主将张超已经顾不得为家乡子弟而哀伤了,此刻他已扒掉了甲衣,带着二十个裸汉拼命的跑向汶水。
只要游过汶水,他张超就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