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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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七章:肃军

    在出征前,张冲给出征序列中各军团的方面校尉都发了一道命令,即各部在三日内应该所到达的位置。

    如从邺城赶来,带着精兵三千来援的枢密右使杨茂,就收到军令,令其部于七月二十七日之前,率军抵达九门一带。

    当时杨茂的部队还在元氏北面,在收到背旗的军令后,再一次加快速度,带着辎重和马匹,向着真定集结。等杨茂他们赶到的时候,张冲的中军已经渡河,但真定依旧不减其热闹。

    此刻的真定充斥着军士,他们从各地出发后皆是要在这里集结,准备渡河的。

    见时间已经很紧后,杨茂令各将补充完给养,就休息了一夜,然后第二日不亮就出发过滹沱河。

    终于在七月二十六日的夜里,抵达到九门北面的一处村社。

    杨茂部就将在这里修建壁垒,等待下一步的军令。

    而早就在七月二十五日就赶到九门城外的张冲,直接在城外举行了一场阅兵式。

    张冲立于战马,检阅了二十七个步兵营头,他们皆是泰山军军力的柱石。而张冲也亲自给这些营将们授予了新的军旗,那是一面绣着金乌的战旗。

    金乌这种神鸟是泰山府君的信使,每当人间出现灾难和死亡的时候,这种神鸟总会出现。

    当时围绕在张冲后面的一众郎官们亲眼目睹着这场盛大的阅兵。

    这些人不是没看过这么多人集结过,但还从来没见过这般严整的军阵在广阔的平原上排队走过。

    每当经过张冲所在的大纛时,这些泰山军吏士们皆会爆发出山呼海啸,可见张冲这位王上在军中到底有何等的威信。

    而张冲往往在阵前来回奔行,时不时就能叫出这些列在排头的勇士的名字。

    这些人都是军中骁勇之士,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也面无惧色。但当王上喊出他们的名字,讲出他们的战功时,这些人皆泣不成声。

    九门城外的平原上,近三万多泰山军吏士们覆盖着,还包括了五千名骑军。

    这些人万丈豪情,誓死用敌人的死亡来献给王上。他们对于取得最后的胜利表现出了一种强烈的自信。

    这是因为这些人在张冲的麾下,就是用无数的胜利而成长起来的。他们的面容可能会因为长久的征战而黝黑,但内心对胜利却从不怀疑。

    阅兵仪式之后,张冲带着行营进入了九门。他将要以这里作为行辕,主持此次决战。

    此时九门的行辕内,郎官们已经支起一张巨大的滹沱水北岸的详细地图。这个上面,标准着目前泰山军各部队移动的位置,以及镇北军的驻扎情况。

    这份地图之详细是此世绝无仅有的。它是由军中张冲培养出来的测绘师,之前随着甄氏的粮队走遍了这片地区。大量精密的地图最后被拼凑在一起,终于形成了这副巨大的地图。

    在张冲看着这些地图的时候,一边的蒙沮正将外军司探报们收集来的情报,结合着地图汇报给张冲。

    张冲一边点头,一边在思考,然后就不断给边上的李恒下各种命令。

    李恒是张冲的记室,需要将张冲的口令不断成文下发给各军。不需要他文辞多华丽,但必须要传达准确。

    这也是李恒能胜过蔡邕的两位高足的原因,后者文确实好,但太过华丽,不适合军情撰写。

    等李恒挥手而就后,张冲会看一眼,然后就会有两名横撞军吏一起带着军令走到廊庑外的一间屋子。

    这里面有十几名书手正不间断的抄写着各种军令,专门是给各军下发的。

    一般来说,只要是从军府下发的文件,都需要摘抄留底。

    以上一套流程已经形成了制度。

    比如,为何一定要有两名横撞军一起送军令到隔壁呢?毕竟就十几步的路,还需要两个人吗?

    实际上,这就是为了相互监督。

    这不是张冲对横撞军吏士们不信任,而是其以制度压人心的惯例罢了。

    而书手们一旦入屋,那整个战时都不许出去,一切吃喝拉撒皆在这个偏院解决。

    这就是泰山军对自己军情的重视。

    处理完今日的军情,张冲就和右军元帅张旦进行了长谈,二人讨论了一下随后的战事,以及对预设决战场的选择,军队的士气、后方的给养供应。

    一直到了半夜,张冲才结束了这一日的工作,但他还没有休息。带着横撞军和张旦等将校们,又上了九门城墙,巡查了九门城塞的防御。

    在很长一段时间,九门依旧是他们在滹沱水北岸最重要的战略重心。

    之后的几天,从南岸汇来的军队依旧不断开往九门。只不过这些营头基本是地方的镇戍兵,并不是此战的主要战力。

    张冲将这些地方镇戍兵整编了一下编制,以右枢密杨茂为帅,以其两千精锐本部为核心,整编了这万人的镇戍兵。

    就这样,滹沱水北岸,目前已经有了四个大规模的军团编制。分别是张旦的右军元帅部,一万三千人。董访的后军元帅部,一万一千人。刚刚整编出来的,杨茂的暂编军,一万两千人。以及最后于禁的中护军,一万八千人。里面包括了行辕的五千帐下军。

    这些天,张冲都在让各部加紧恢复编制,吸纳北上来的镇戍兵,形成战斗力。

    如此,就有了这般庞大的军势。

    而在具体的军队调度中,经过这几天的调度。

    张旦的左军团和董访的后军团,正沿着太行山东麓北上,他们将组成泰山军的左翼。行辕下发给这两个军团的任务是,夺取滋水南岸的一座山地坞壁,那里俯瞰着广阳直道。

    而杨茂的暂编军责依然停留在五里墩大营,继续操练。

    张冲这段时间特别繁忙。

    所有人只看到了他拥有无上的权力,却鲜少有人看到这背后所要肩负的责任。五万多大军的性命都在张冲那小小的中殿中被决定。

    即便那中殿实际上并不小,但在这些面前,又显得如此渺小。

    不仅如此,张冲还要抽空监督各军的军纪情况。

    实际上,在之前,张冲一直是对自己建立起的军队很自信的。至少在军纪这一条上,他可以当之无愧的说一句,此世第一。

    但昨日在巡军的过程中,他却看到了这样一幕。

    他走到一处军帐的时候,却听到了帐内的哭泣声。

    这让张冲边上杨茂非常恼火。

    不是杨茂没有正常人的同情心,而是对于一个数万人聚集在一起的地方,各种压抑的情绪都被压在一起,就好像一个火药桶,时刻可能爆炸。

    所以军中禁止哭泣,夜话,喧哗,就是防止出现营啸。

    而且一人哭泣,就会使百人伤心,那对军队的士气影响就太大了。

    于是,杨茂就要上前,去将这扰乱军心的法办。

    但张冲却拦住了杨茂,也不声张,只带着杨茂几个人掀帐入内,查看情况。

    一进去,就看到一个背脊血淋漓的年轻人正躺在席上抽泣。

    此人一见有人进来,慌乱下就屏住了抽泣,看来他也知道军法。

    这军士显然不认识他的大帅杨茂,但从杨茂等人的气势中还是能知道这些人定然是军中高级军吏。

    于是此人慌了。

    就在这个时候,张冲温言问了句:

    “咋了,哭这么伤心?想家了?”

    实际上张冲看到此人这背上的伤痕就知道这什么情况了,多半就是因为犯了什么错,被军法从事了。

    但张冲没有直接问,而是故意问了一句他最担心的话。

    这个兵子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最后用一口赵地口音回道:

    “将军,咱确实想家,但咱还没替王上打败汉军呢?这时候回家了,才让人瞧不起呢!”

    张冲就盘腿坐在兵子的边上,先将他摁在地上,别让伤口再伤到,然后继续问:

    “听你口音是邯郸那边的?”

    那兵子羞涩一笑,说道:

    “咱可不是邯郸城里人,咱家在武里。”

    张冲当然不知道武里到底在哪里,他更好奇的是,为何此人不愿意回去。

    于是,张冲问道:

    “离家这么远,思乡之情肯定是重的。如果我让你回去,而且还送你盘缠,伱回去吗?”

    但那兵子毫无犹豫摇了摇头,很认真道:

    “为啥回去,咱家去年受的田,刚种的粟,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呢,干嘛不过?”

    张冲恍然,这是担心自家受的田被地方给夺走啊。于是张冲表达了这些田不会被夺,你也不是什么逃兵。

    这兵子到这里听明白了,他觉得应该是今天的事被上面知道

    了,觉得他不配当个兵子,在来劝他退伍呢。

    于是这兵子嚎啕大哭:

    “回什么回,咱家自从受了大王的一顷地之后,咱这条命就是卖给大王的。大王不让咱走,咱就留在这里。而且这算什么事,咱不就是分不得左右嘛,但咱那是紧张,咱在戍上也是好兵,不然也不能应大王大点兵来的。”

    这兵子说的不算错,因为赵魏之间的分田比较早,编练的护田兵也比较早。训练这么久,要说战力肯定是比不上野战军团的,但这左右还是能分清的。

    这下子,张冲算是明白了。

    他让杨茂将他们这一队的队将喊来,因为暂编军的训练都是按照五十人队为基本编制来训练的。

    很快,一处脸上有道箭疤的队将慌张的进来了。然后刚等队将说了句“王上”,张冲就将这名队将的臂章给撕了下来。

    他对这队将道:

    “这些人也是爹妈养的,他们念泰山军的恩,相信我们,才将自家的子侄们送来军前,不是让你揍的。刚刚我和这人聊了,是个好小伙,你不配带这样勇敢的兵。现在,你去中护军报道,就从排头兵做起。”

    那队将显然愣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对张冲行军礼,然后匆匆出帐就去中护军报到了。

    而那边杨茂在见张冲的处罚后,也舒了一口气。

    而那边伏在席子上的兵子这时候才知道面前这年轻的将军竟然就是大王。于是哪还顾得身上的伤啊,忙就要爬起来。

    但张冲摁住了他,笑道:

    “好好养伤,就像你说的,养好伤才能报效王上。今天我本来挺不高兴的,因为你别看我好像挺威风的,但实际上也有不痛快的事。但这会我高兴了,因为我知道军中还有你们这些弟兄一直支持我。但我是说,如果你能有一日想着,是为了自己来打这一场仗的话,我会更高兴。”

    见这兵子不明白,张冲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他继续养伤就带着杨茂他们出去了。

    一出营帐,张冲肃然问杨茂道:

    “军中体罚的现象多吗?”

    杨茂不敢糊弄,小心回道:

    “暂编军因为主体士卒皆是地方戍卒,在小规模斗战技上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但却缺乏大规模军团作战的能力。所以这段日子,军中一直在操练集团调度,时间紧,任务重,下面的弟兄们就急躁了些。但军中绝无恶意体罚的情况。”

    杨茂见张冲没说话,就小心接着道:

    “就拿刚刚那队将来说,我认识此人,是个悍将。他是咱们泰山军的老弟兄,那脸上的箭疤就是在咱们打长勺的时候弄的,就因为这到现在还没娶亲呢。”

    张冲皱着眉,没搭杨茂的话。

    他当然认识这队将,实际上张冲的记性比任何人都要好,他见过一面的人即便时隔数年都能记住何时何地遇到的。

    这种天赋让他在领导力方面如鱼得水。

    但这个杨茂显然没有分清楚他问的重点。他有说这队将吗?刚刚在帐中,他对那队将的处罚就已经对这件事盖棺定论了。

    他现在要得的答案是什么,是军中体罚到底多不多。也不要给他来个什么定语,说什么没有恶意的体罚。

    张冲皱着眉,斥了一句:

    “老杨,问你的是体罚多不多,讲那么多干啥。”

    杨茂脸一下红了,最后吭哧了一声:

    “军中各队皆有此事。”

    得了答案后的张冲没有再说话,只是回九门之后。一支五百人的督军就派驻到了暂编军,配合此部的军法官一起整肃军纪。

    大战将临,心不能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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