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巳时

    捕头把谢定安五花大绑后，一个情绪失控的捕头冲过来劈头盖脸给了谢定安几个耳光，怒吼道：“你知道你在凤凰街烧毁多少幢房子吗？一百六十幢；你知道烧死多少人吗？五百一十二人，你这个幽州恶少，老子现在就剁碎了你。”他说完拔出腰间的横刀，准备动手，旁边两个捕头拦住了他。

    谢定安听到他的话愣住了，他现在明白高管家为什么带着他在凤凰街绕了那么多圈，又把他扔到城外了。

    为了陷害他，不惜烧死这么多人，谢定安觉得崔氏门阀的人残忍到令人发指，而自己却还要给他们背黑锅，被误认为是最歹毒最惨忍的人。

    这个惊天大案，朝野震动，连十几年不问政事的圣上都被震惊了，他立刻下令严办。

    为了公允，这个案子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堂共审。

    谢定安参观过各种各样的大牢，刑部大牢和其它大牢一样，都有几个共同点，阴暗，潮湿，弥漫着让人作呕的味道。

    谢定安被捕头扔进最里面的一间牢房，这间牢房只关押谢定安一个人。

    牢房里面有一张硬木板床和一个尿桶，谢定安惴惴不安的坐在床上，心中充满了恨意，这次自己真的在劫难逃了。

    凌破晓知道谢定安是被栽赃的，要去监牢看望谢定安，她拿出两锭银子塞给狱卒，狱卒没要，这一点，让凌破晓有点意外。

    狱卒明确地告诉凌破晓，上头下了严令，谁也不准和谢定安有接触，否则，以同罪论处。

    秦薇然又报告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这个案子三堂会审，由刑部尚书卢平主审，而卢尚书和护国公有深仇大恨。

    卢尚书的哥哥曾是护国公手下的参将，因杀良冒功，被护国公杀了。

    凌破晓一脸绝望，觉得这一切好像都是上天安排好的一样。

    第一天审理开始，为显得公正，容许人旁观，凌破晓站在旁观的人群中看到谢定安失魂落魄的样子感到十分心疼。

    有十个证人证明酉时一刻，谢定安出现在凤凰街，加上他在幽州有烧百姓房子的案底，所以认定是他放的火。

    审问两个时辰，卢尚书看谢定安不认罪，准备用刑，被御史台李御史阻止了，大理寺卿徐恩曾没有表态，时间拖到申时，只好暂且收压，明日再审。

    凌破晓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劫狱，她知道她一个人可以从千军万马中杀出重围，但是如果带着毫无战斗力的谢定安冲出去，那是不可能的事。

    凌破晓无奈中忽然想到了一个人，目前也只有她有能力救谢定安一命了。

    凌破晓走到太子府门前，太子府的门房认得凌破晓，知道皇太女十分器重这个女人，立刻去里面通报。

    曹恩颖听说凌破晓拜见，立刻宣她进来，曹恩颖极其高兴，她猜到了凌破晓的来意，知道这是她收服凌破晓最好的时机。

    凌破晓在曹恩颖面前跪下来，坚定的眼神注视着她。

    “殿下，我家大人是被人陷害的，如果殿下救他出来，从此，我凌破晓愿意成为殿下手中的利剑，殿下剑之所指，凌破晓必将亲之而往。”

    曹恩颖把凌破晓扶起来，“我相信护国公的公子不会干这样的事，你放心，这事我来处理。”

    凌破晓感激的点了一下头。

    凌破晓离开后，蒋英从隔断的帘幕里走出来问道：“殿下真的相信谢定安是被人陷害的吗？”

    “当然，我了解凌破晓，如果真是谢定安做的，凌破晓不但不会来求情，还会亲手结果他。”

    “卢平可是魏相的人，我们去打招呼，他可不会买我们的账，殿下打算如何破局？”

    “这事交给大理寺卿徐恩曾吧，我相信以他的才略，对付卢平错错有余。”

    蒋英愤然道：“究竟什么人会这么恶毒？”

    曹恩颖踌躇满志的在大厅里走了一圈，“徐恩曾会给我们答案的，从这件案子起，七家门阀权利的游戏要正式开始了。”

    “殿下红光满面，好像很兴奋。”

    曹恩颖露出一个毫不掩饰的笑容，“收服了凌破晓，我对王朝的掌控力至少增加了一倍。”

    蒋英不寒而栗，死了那么多人，殿下却只在意凌破晓。

    第二天审理

    徐恩曾出手了，他问那十个证人，

    “酉时，你们是不是亲眼看见谢定安从凤凰街经过？”

    十个证人异口同声说“是”。

    “火是什么时辰起的？”徐恩曾又问那十个证人。

    “亥时一刻。”其中一个证人回答。

    “你确定是酉时一刻？”

    “确定。”

    “你们酉时亲眼看到谢定安从凤凰街经过，那亥时有没有人亲眼看到谢定安放火？”

    十个证人全都摇头。

    “卢尚书，”徐恩曾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如果是这样，他们就不能算是直接的证人，既没有证人，也没有证物，不适合给谢定安定罪吧。”

    卢平看了徐恩曾一眼，把目光投向谢定安，质问道：“谢定安，你昨晚亥时在什么地方，有没有人证？”

    谢定安正要说没有的时候。

    一个老和尚从旁听的人群里站出来喊了一声“有”。

    谢定安回头一看，竟然是梵天法师。

    梵天法师朗声道：“昨晚亥时时分，谢公子在灵山寺和我谈论禅道。”

    卢尚书森然的目光注视着梵天法师，“和尚，你要为自己的话负责。”

    梵天法师向前一步，“出家人不打诳语。”

    谢定安没想到梵天法师居然会做伪证。

    “是这样吗？”卢尚书凝视着谢定安问道。

    “是这样的，法师和我讨论善与恶的界限。”

    徐恩曾道：“他没有作案时间，定然是被冤枉的，卢尚书，我看凶手另有其人。”

    卢尚书“冷哼”一声，“凭一个和尚，洗脱不了他的嫌疑。”

    说完，拍下惊堂木，宣布隔日再审。

    徐恩曾回到大理寺，大理寺少卿冯至立刻上前禀告道：“大人，你交代的事我全办妥了，按你的吩咐，我把起火点对面的住户都抓来了大理寺，分别关押在密室里，我已派人暗中观察他们的神色。”

    徐恩曾正色道：“洛阳这么繁华热闹，在亥时睡觉的人很少，一定有人能提供线索的。”

    半个时辰过后，一个捕头过来报告，裁缝铺的老赵头不对劲，他的腿一直在打颤。

    徐恩曾带着冯至去了关押老赵头的监房里，老赵头看见穿官服的人进来，腿抖得更厉害了，徐恩曾决定先诈他一下。

    “老赵头，有人举报，那火是你放的。”

    老赵头立刻跪下，不停的磕头，哭道：“大人，冤枉，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放火。”

    徐恩曾厉声道：“就算不是你放的，知情不报，一样是重罪，说，那天晚上，你看到了什么？”

    老赵头又连磕了两个头，“大人，我说，前晚亥时，我看到平廊街的籁大和籁二两兄弟，各提一坛酒，鬼鬼祟祟的出现在凤凰街。”

    徐恩曾猛拍一下桌子，下令道：“马上抓捕赖氏兄弟。”

    冯至带着三十个捕头去了，把赖氏兄弟一家全抓了，并在他们家隔断墙里搜到五百两银子。

    冯至把赖氏兄弟带到审讯室里，把所有刑具都亮了出来，赖氏兄弟立刻招供，是一个西域剑客让他们这么做的。

    冯至让他描述剑客的容貌，画了图像，下发了逮捕文书。

    徐恩曾把赖氏兄弟带到刑部，卢尚书只好放人。

    听到谢定安被放出来的消息，崔明睿暴怒起来，派出二十名昆仑剑客去杀他。

    凌破晓很清楚，谢定安之所以能够洗清嫌疑，从牢里出来，是皇太女出的力，她把谢定安带回家中后，立刻去太子府谢恩。

    谢定安看凌破晓去谢恩了，忽然想到自己也有个要感谢的人，那就是梵天法师，梵天法师为救他，不惜犯戒为自己作证，这个大恩无论如何都要报答。

    他买了一些果品和好茶叶，骑上青骢马，独自去了灵山寺。

    灵山寺的院子里，几个和尚在扫地，梵天法师穿着灰色僧衣在一棵大树下打坐。

    谢定安泡好两杯茶，端到梵天法师面前。

    梵天法师睁开眼，叹道：“经过几次磨难，该有点血性了。”

    “多谢法师救我。”谢定安双手合十行礼。

    “我不是在救你，而是在救天下。”

    “这是怎么说？”谢定安困惑了。

    “如果你死在洛阳，你父亲就无心守护北境了，北方四国的铁骑将会直取中原，到时整个天下都会乱，大疆王朝看似强盛，其实，经不起一场折腾。”

    谢定安笑道：“法师，你想得太远了。”

    “很多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别谈大事了，法师，我给你带来了好茶，你尝尝。”

    梵天法师露出慈祥的笑意，正要喝茶，脸上的表情忽然凝重起来，叹道：“前日破了妄语戒，看来，今日又要破一戒了。”

    “今日破什么戒？”

    梵天法师沉声道：“杀戒。”

    谢定安正迷惑时，一群人已经闯进了灵山寺，一共二十个人，二十个人全穿着绣有昆仑山图案的白色长衫，各拿一把长剑。

    每个人的眼中都带有深深的杀意，谢定安胆战心惊的看着这群剑客，感到头皮发麻。

    谢定安脑中高速运转了一会，镇定了下来，他走到梵天法师的前面高声喊道：“你们要杀的是我，与这里的和尚无关？”

    领头的剑客剑挥了一下手，哑着嗓子笑了两声，“本来是无关的，但是跟你有了交集就有关了，一个不留。”

    他的话刚说完，梵天法师腾空而起，跳到他面前，高呼一声“灵暴拳”，他还没弄清什么状况，就被梵天法师一拳打飞十丈多远，他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顿时毙命。

    剩下的十九名剑客立即拔出长剑，围攻梵天法师，梵天法师狂笑几声，鬼魅一样的身影闪到人群中，一拳一个，只三个弹指的功夫，二十名一等昆仑剑客就全部命丧当场。

    谢定安惊呆了，他记得凌破晓跟他说过，成为一等昆仑剑客，至少要刻苦练剑十年，还要有良师的指点，还要有自己的一份天赋。

    一等昆仑剑客的战斗力十分强大，这二十个一等昆仑剑客，顷刻间就被梵天法师打死，可以推测出梵天法师的战斗力有多强。

    过了十几个弹指的功夫，谢定安才清醒过来，跑到梵天法师面前跪下恳求道：“法师，你收我做徒弟吧。”

    梵天法师把谢定安拉起来，笑了两下，随后严肃道：“我的功夫你暂时学不了，我推荐你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能让你脱胎换骨，等你从那个地方学成归来，纵使有千军万马也伤不了你，你去，还是不去？”

    “我去。”谢定安高声喊道。

    梵天法师立刻写了一封信，又交给谢定安一个木匣，里面是一个号角和一张地图。

    梵天法师交待道：“到地图标好的地方去，吹响号角，自然有人来接你，到时你把信给那个地方的长老，现在就去吧，我会跟凌破晓说明原委的。”

    谢定安跪下，给梵天法师磕了三个响头后，骑上马，眼神坚定的望着前方，纵马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