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从未来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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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入狱

    灰色的袍子,一拳粗的土黄色腰带,已经斑驳了许久的银色护心镜,咋一看去,还以为是军中效力的将军,只是少了锁子甲与头盔。

    二叔喜欢这一身打扮,说是能找回曾经在行伍时的感觉,那代表了他的青春;而二婶很是不屑,既然做了商人,就要穿的富贵一些,好歹绫罗绸缎穿起来,和人谈生意也不会让人看扁了;

    二叔的生意是从草原贩一些皮毛,牛羊来关内,再从关内带一些油盐茶去关外,凭借着原先行伍之中老兄弟们的照顾,往来还算平安;虽然利润可观,但也总要上下打点,故而算不得穷酸,也说不上富贵,穿着酷似军服的便装,往返边关时也会显得更亲近一些。

    “你今日又跑去哪里谈生意了?”婶婶一上来就没有好脸色的责问,反观二叔那边,脸色木讷,坐下来以后拿起一个馒头,就往嘴里塞,眼神涣散没有焦距,“问你话呢,有没有听见?”婶婶加大了点嗓门。

    每日的餐桌主旋律便是夫妻斗嘴,而今日,二叔明显不在状态;“也就是去了趟百顺县城,找了几个老主顾,谈谈皮毛,牛羊方面的行情。”

    “今天不是说皮货店的佟掌柜给你结了二十两银子的货款吗?收到了吗?”婶婶也发现二叔状态不对,停下了碗筷,盯着二叔问。

    “嗯,嗯,收到了,说好的事情。”二叔似乎没有发现婶婶专注的神情,依旧木讷的回答着。

    “先拿十两出来给我,家里没面了,我明天买一点。”

    “用掉了,用掉了,今日老张休沐,路上遇见了,日子过的清贫,老婆又病了,我就借给他应急了。”

    “罗守财!”婶婶提高声调,“昨天你就遇到老张了,今天怎么又遇到一遍?还有,前几日你就说,那狐狸精佟掌柜欠你三十两银子,你说今日去拿,怎么我今日说二十两,你一点反应没有?到底是三十两还是二十两?”

    “唉,是我记差了,这些小事回屋跟你说,娘和孩子们都在,先吃饭,免得闹笑话。”罗守财似乎缓过神来,看着处于暴怒边缘的妻子,语气平淡的说。

    二叔今天不对劲啊,从未有过的低调,放着以往早就吵起来了。罗聚义心里嘀咕。

    明显是有心事,但身上没有脂粉气,今天应该没有犯到桃花;衣着很整齐,也不像是与人动过手的样子,多半是做生意的时候粗心大意,被人坑了。

    边境买卖,境内人与草原人做生意向来是钱货两清,哪怕再熟络的客户,回头也是概不认账;所以以次充好,滥竽充数的现象数不胜数,买牲口的时候,几只羊里塞一只病羊,贩皮毛的时候,十几张皮子里夹两张烂掉的皮子,都是常规操作;

    估计这次二叔栽的跟头不小,没办法和二婶交代了,才选择装傻充楞。罗聚义内心一阵叹息。

    “鸡腿呢?”罗聚义回过神来,筷子悬在半空,看着空空荡荡的盘子,内心也空空荡荡起来。

    “姐姐吃了!”小豆包一样的罗雪竹举起筷子,抗议道。

    一旁的罗雪柔埋头干饭,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看着罗雪柔面前攒着的五根鸡腿骨,罗聚义默然:干吃不长肉的臭丫头。

    “没事,二哥不想吃。”灼烧一般的目光从侧面传来,罗聚义堆起灿烂的笑容,回应着罗雪竹。此刻二叔不在状态,千万不能祸水东流让婶婶把火力转移过来。

    “一家子这么多人,就做了十个鸡腿,又不是没有,也不多烧两个。”奶奶在一旁看儿子吃瘪,埋怨起儿媳妇,顺便也吸音了婶婶的火力。

    “娘,你就知道向着你儿子,他在外面做生意,要是总这么稀里糊涂,一天亏个十两八两的,家里哪里来那么多银子给他亏。”婶婶半撒娇,半癫怒的说。

    “那一准是累了,公季啊,要是算不明白账,就休息两天再算,别累着。”公季是二叔的字,奶奶这么说,明显是打算装糊涂拌浆糊了。

    “娘,你可想好了,子纲娶媳妇的彩礼,雪柔出嫁的嫁妆,可都还没着落呢,将来娶不到好媳妇,嫁不到好婆家,可别说我这个当娘的不尽心,这年头,到哪里不要花钱啊,咱不说攀一个大户人家,可就算和咱们条件相仿的,也不能让别人看扁了。”婶婶一看这状态,就立刻搬出了老太太最在乎的孙子辈的婚事。

    “那可不成啊,公季,你可得好好算算帐,到底在外面有多少钱该收的,快快收回来,你不好意思出面,娘豁出去这张老脸,娘去。”这一招果然好使,老太太果然将矛头对准了罗守财。

    “我吃饱了,回屋算账去。”罗守财默然起身,向屋内走去。

    “爹爹有心事。”望着远去的背影,罗雪竹目光迟迟没有收回,罗聚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原来是盯着二叔碗里那个一口未动的鸡腿。

    “不能浪费了。”罗雪柔似乎也发现了妹妹的视线,于是站起来,探出半个身子,将鸡腿夹到了自己的碗里。

    “你不能让一下妹妹吗,你都吃了那么多了,还没够吗?”婶婶实在看不下去了,呵斥道。

    “你想吃吗,想吃姐姐给你。”罗雪柔笑眯眯的看着雪竹,一只手伸到桌子下面,轻轻的掐住了她的小屁股。

    “我不想吃。”雪竹恶狠狠的咬着筷子头,憋了好久才说出了这句话,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流了出来。

    ..........

    亥时,街上寂静无声,偶有举着火把的巡城卫三五一群的走过街角小巷。边境的县城太阳落山之后,人们便不再走动,虽然没有明令宵禁,但时刻处于草原探子窥视下的边城,人们都比较自觉;即便是灯火通明的城西勾栏瓦舍里,过了戌时,人们也停止了外出走动,在这之前,要么选择早点回家,要么选择就地留宿。

    县衙里,一间临时停放尸体的房间内,此刻还透露出幽暗的烛光,屋内,三人围在一具还算新鲜的尸体旁,谈论着什么;整间屋子不大,放着五六张比人略宽的狭长床铺,暗红的床板上残留着黑色的血迹,尸体便放在其中一个床铺之上,盖着白布;地上杂草凌乱,一角处摆放着已经腐朽的矮柜,里面放着一些明显不是给活人用的布匹,刀具一类物品。

    “知县大人,据小人查验,死者虽然身中数刀,但都不是致命伤,后背射入的弩箭是死亡以后插入的,死因是后脑受钝物击打致死。”仵作老葛头勾着腰,拱着手向着其中一位大人汇报着。若是罗聚义听到这个老头的说法,定然会竖起大拇称一声专业。

    “你退下吧。”知县林峰说道,一旁的老葛头低着头,缓缓退下。

    “丁百户,从昨日到今日,曲史都与哪些人有过接触?”林峰问旁边的那人。

    “昨日正常点卯,虽然例行巡查之时有些情绪,但也未见什么过激的举动,散职之后与两名军中好友去了城西的勾栏,找了老相好阿香,期间自然是满嘴胡话,几人在勾栏中过夜,次日清晨,那二人上职,他休沐,便散开了。”那被知县称之为丁百户的高大魁梧的男子回应道;他本名丁显德,是边军中一名百户长,死者名叫曲史,是他军中的一名什长。

    “他身上的物件可查过?”百户长丁显德问道。

    “除了常规的行军物品,还有一贴剩下的金疮药,七两纹银,对了,是用一条云纹丝帕包裹着的。”林知县说。

    “明日你派捕快询问一下那个叫阿香的女子,顺便查一下他哪里买的金疮药,若非打仗,身上不会常备此物的。”丁显德说道;本来,百户长为军中九品,而县令为正七品,若是在正式场合,百户要行下属之礼,而此刻丁显德却以命令的口气诉说着,而林知县却并未在意。

    “派去几个人?”林知县压低声音,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就两个人。”

    “用的好手?脑后的伤不简单。”

    “失败了。”

    “失败?为何如此说?”林知县心中隐隐觉得事情似乎超出了控制。

    “后脑伤不是我的人所为,本应成功的,最后时刻撞到一个人,怕暴露身份,我的人就撤了,本想迂回再次埋伏,但发现他已经死。”丁百户皱眉。

    “是撞到的那个人所为?”

    “不是,我的人恰好认识那人。”

    “认识?能让草原人认识的,难不成是军官?”林知县手心一紧;

    “不是,是个往返关内关外的商人,名叫罗守财。”

    .........

    早膳用过,出门前罗聚义看了一眼年历,丁未月,己巳日,默默的在脑子里反应了半天,才琢磨明白,说的是七月十五日,心里隐隐觉得,似乎有更好的计算日期的方法,可是自己想不起来。

    日常上课,日常想办法翘课,这一日倒霉的是楚儒生的裤子,转身的时候挂在了铁丝上,一不留神撕开了一条口子,在众学子面前显露了一把他五彩斑斓的底裤;

    日常玩水,只可惜这一日没看到小珊洗衣的身影;宋大奎提议,要么去城西的勾栏边上看一看那些削骨噬魂的妖孽;这个提议一出来,脑袋上就挨了两个爆栗:罗聚义是没那个闲钱,就算有,也该拿去买话本子来看,而不是去看女人;而孔思良是怕遇到不该遇到的人,对他来说,看见某些人,或者被某些人看见,都是一场灾难。

    这一日罗守财被衙门传唤问话,不过很快就回来了,既然当日无事可做,便在家中坐等吃饭。

    晚上的鸡腿是没有了,婶婶做了硕大的狮子头,还是十个,晚餐时间,婶婶照旧埋怨二叔,今日的方向是:在家吃饭不干活;罗聚义看着二叔时不时递来的眼神,向一边看向寂静无声的罗聚义,向另外一边看向勇猛干饭的罗雪柔,思虑之后,万般无奈的便想出言想助,还未张口,便看见罗雪柔又将一个狮子头夹到自己碗里,眼看着只剩下两个,罗聚义收起了守护相助的念头,运筷如飞,冲向狮子头。

    夜晚,罗聚义与二叔架着一把躺椅,在院子里乘凉,雪柔带着雪竹趴在树下,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蚂蚁搬家,婶婶和奶奶在屋子门口摇着蒲扇闲聊,罗聚勇在屋内点着蜡烛奋发苦读,一派温馨祥和的景象。

    “疑犯罗守财,现怀疑你谋杀边防军中什长曲史,为防止潜逃,现将你羁押。”院门被无情的撞开,十余人身穿制式军袍,气势汹汹点着火把,将一套枷锁套在了还未反应过来的二叔头上。

    当二叔被带出去的时候,小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叫喊声,老人的哀号声,划破了这片夜空的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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