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浩然蜷缩在床上，贪婪的抢夺着氧气。

    他现在知道，喜欢一个人要克制了。

    可是，太喜欢了，时常让他控制不住。

    他只能幻想她和自己在一起后，露出怎么样的笑容。她会不会像对景老师那样冲着他撒娇呢？

    如果，能再次牵住她的手，或许心脏又要狂跳不止了吧。

    如果，能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两颗心那样贴近，她会不会就知道自己有多么喜欢她了。

    如果，能亲吻她，自己会有多激动，会不会兴奋的涌出泪来呢？她会不会嘲笑自己呢？

    如果，能……

    崔浩然喘出一口气，连忙合上日记本。

    他把日记本放回去，锁起来。

    然后取下手表丢到桌子上，又查看了门锁。

    最后从衣柜捞出一套衣物去了卫生间。

    如果，能相互了解，彼此坦诚，在一个燥热的昏暗的房间里。

    那么自己会怎么向她表达爱意呢？

    他垂着头。

    “小余姐姐。”

    他轻声念着，想着。

    “小余。”

    他将胳膊向后，抱着自己，两只温热的掌心紧紧贴住他赤裸的背脊。

    就假装是她贴着自己。

    身下是青春期男孩时常产生的敏感、躁动和澎湃。

    他安抚自己的磅礴和欲望。

    “嗯……”

    “哈——”

    “余舒……”

    他想到什么，突然攥起拳头，用力的砸向被光滑的瓷砖贴满的墙壁，发出一阵怒吼。

    他用力发泄心中的不满，用力发泄那该死的卑劣。

    一边砸，一边骂：

    “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

    “她怎么能被你这样的人玷污！”

    “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想的！！”

    “崔浩然！你真踏马该死！！”

    “崔浩然！！你真踏马该死！！！！”

    “你真踏马该死！！！”

    “真该死！！”

    “你怎么敢的啊，想都不要想，再想我就杀了你！你听到没有！”

    “你听到没有！想都不要想！”

    崔浩然咆哮着，恶狠狠的看着墙面隐约反光映射出的自己。

    “她不是你能肖想的。”

    “你不要用你肮脏的身体碰她。”

    “你再喜欢她，再爱她，也不能碰她。”

    “你根本不配。”

    “对她产生身体上的欲望时，你就应该去死了。”

    “你真让人恶心。”他抬手抚上墙面：“你根本不配出现在她眼前。”

    “老鼠一样。”

    “下贱的东西。”

    “崔浩然，你可真让人恶心啊。”

    冷静下来后，他疲惫的把水温调到最低，随后蜷着身子蹲下，抱着自己。

    凉水浇淋着他，试图冲刷他肮脏的灵魂。

    “小余姐姐，我好想你。”

    “小余姐姐，我好想你啊。”

    “小余姐姐，你别怪我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

    “我给你道歉好不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跪在地上，掩着面哭泣，他好想在她面前自戕谢罪。

    他竟然亵渎了他的神明。

    真是死不足惜。

    他一万次想杀死自己。

    他有数不清的理由。

    他唾弃自己的妄为。

    他一边肖想，一边打消。

    “对不起，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惩罚我，所以我会惩罚自己的。”他平静的从置物架的最顶层拿出密封盒子里的一片刮眉刀。

    他将医用酒精倒在自己大腿上，抹匀。

    “请你原谅我。”

    “请你原谅我。”

    “请你原谅我。”

    他平静且麻木，似乎感受不到疼痛。

    “好了，再多就要遮不住了，可以原谅我了吗？”

    “谢谢。”

    他自言自语。

    他冲洗着刀片，然后用酒精消毒，擦拭干净后再放到那个保持干燥密封的盒子里。

    腿上的道道划痕慢慢溢出血来。

    他就那样看着，然后漠视自己。

    “唉……好累唉……”

    “不应该这样伤害自己的，姐姐知道该不开心了。”

    “好丑啊。”

    “有点烦。”

    “怎么又这样了。”

    “不是说不再这样了吗？”

    “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崔浩然，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你最乖了。”

    “你超级好。”

    “崔浩然，你笑笑，笑笑。”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勉强露出笑容。

    “你可真假。”

    “啧。”

    “余舒好不好？”

    “好！”

    “余舒棒不棒？”

    “棒！”

    “很好就是这个状态。”

    “崔浩然好不好？”

    “好。”

    “崔浩然棒不棒？”

    “棒。”

    “还行吧，谁是快乐王子？”

    “我是快乐王子。魔镜魔镜，谁是世界上最爱余舒姐姐的人？”

    “是你，崔浩然。”

    “嗯，没错！”崔浩然开心的笑出猪叫。

    穿上衣服后，他翻出床头柜的酒精消毒棉片，擦拭着腿上的血。

    “疼疼疼，呼。”崔浩然轻轻吹着伤口。

    “不能再这样了，你不能再自残了，要是让她知道你心理扭曲，是个变态，她会更讨厌你的。”

    “可能会心疼吧。别这样想。”

    房门传来“咚咚咚”的响声。

    “谁啊？”崔浩然连忙把垃圾收起来。

    “浩然，是我。”

    “爸？”五分裤被他放下去盖住伤口：“等一下。”

    他穿上拖鞋快速跑过去拧开反锁，摁下把手把门拉开：“你怎么回来了？”

    “你姥爷给你寄了点东西。”崔迟提着一个袋子。

    崔浩然笑着接过，用轻快的语气说：“谢谢爸。”

    “诶，你哥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崔迟轻叹。

    崔浩然余光瞥了一眼隔壁紧闭的门：“哥哥他……哎呀，有隔阂很正常，我会努力做中间人，让你们俩关系好起来的！”

    他义不容辞。

    崔迟抬起手，摸摸他的头：“有你在，爸爸真的很开心。”

    崔浩然拎着手提袋的手用力攥起。

    “大冬天的还穿短裤啊？冷不冷？”

    “刚洗完澡，一会睡觉了，今天和哥哥打篮球去了。”崔浩然笑着。

    “好，记得把头发吹干再睡。”

    “嗯，谢谢爸。”

    “老子关心小的，都是应该的。”崔迟拍拍他的肩，垂下手。

    “那我睡觉了。”

    “好。”崔迟点头，转过身大抵是要下楼。

    崔浩然蹙着眉看着他的疲惫的背影：“爸。”

    崔迟转过身：“怎么了？”

    “早点休息，晚安。”

    “好。”崔迟扬起一个笑容，好似一天的忙碌都因为这句话烟消云散：“晚安。”

    崔浩然待他转过身，轻轻关紧门，反锁上。

    他靠在门上。

    呆滞的看着手提袋。

    父亲不像哥哥说的那样差劲。

    他应该和哥哥是一个阵营的才对，为什么他现在反而觉得哥哥是不对的？

    两个人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崔浩然轻轻叹气，随即扬起笑脸。

    姥爷给他寄了什么呢？

    崔浩然拿出塑料，把纸质手提袋随意丢在地上。

    撕开快递包装后，崔浩然蹙起眉头。

    是那条曾经陪了他无数个日夜的，让他欢喜若狂的围巾。

    他记得，那天……

    ……2019年8月的某一天……ᓚᘏᗢ

    崔浩然坐在床上，手里攥着那条依旧柔软的围巾。

    想必是很好的材质制成的，并没有起球和变硬。

    他也一直很小心的保护它。

    甚至不肯带到学校去，甚至不肯围在脖子上，不肯放肆的炫耀。

    他怕别人摸它，碰它，弄脏它。

    他怕别人问起从哪里买的，被人问起是谁送的。

    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小鱼姐姐。

    所以，它只是被叠的很整齐，有时候会放在书桌上，陪他一起写作业；有时候会放在电脑桌上，时不时被摸上两下；有时候会被他放在腿上，一起晒太阳看书；更多的时候是被他安放在床头，那个睁开眼睛就能看到的地方。

    放置它的地方一定会被他提前擦的非常干净。

    书桌被他分出两块，左边什么都没有，只用来放置围巾。而右边会有台灯、笔筒、书本、超人模样的塑料玩具，写作业的时候会有铅笔的炭屑、被蹭掉的橡皮屑。

    他写作业的时候从不会抚上它，左右手都不行，他的手是脏的，是有汗的。

    放在电脑桌上时，也会先擦干净，放在左边。电脑显示屏和鼠标、键盘这些配件在被他使用之前总是要被擦一遍。

    放在腿上的时候，如果是刚洗完澡穿的新衣服，会直接平铺在腿上。如果是穿了一天脏兮兮的，那他会在裤子和围巾之间再铺一层东西，有时候是一张没有字没有灰的白纸，有时候是一件洗干净的衣服，但绝不会是另一条围巾，因为他怕围巾会不开心，也怕围巾会爱上围巾。

    它只能爱他。

    放在床头的时候，会确保枕头套、床单、被罩是干净的，也确保自己是干净的，绝不会让滂臭的脑油味出现。

    他会看着它，会轻抚它，会亲吻它，会把它搂在怀里，让它感受自己的心跳。

    他爱上了一条围巾，在外人看来就是这样。

    他会查如何清洗围巾，会问姥姥如何护理围巾，虽然皮具和纺织品有些区别。

    会在放假用专门的塑料盆，适宜的温度清洗它，然后一点一点按压出多余的水，不敢用力的去拧，然后在晾衣架旁守着，或是看书，或是写字，或是玩玩具，就连吃饭都要端上三楼的天台。等风和太阳，把他的围巾变成干燥的、暖洋洋的。

    他怕风吹跑了它，也怕鸟儿叼走了它。

    哪怕那个时候他们家已经有全自动洗衣机了。

    哪怕凌厉的冬风驱赶着他。

    他怎么能说自己没有爱人的天赋呢？

    他怎么能说自己不配呢？

    他明明会爱，明明会疼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