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锥之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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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_大吵一架

    从昏迷中清醒,吕上明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亮白的天花板让他的眼睛极不适应。他抽动了下手,小股刺痛感随之而来,等视线逐渐清晰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正打着点滴。

    “是想去读书,还是想去高考?”

    吕上明看向说话的人,是他在一个月前遇到的男人。对他而言,这个男人着实有些奇怪,但同时也是这个男人唤起了他内心的挣扎,他不想与这样的命运妥协,他想要抗争到底。

    那天和男人分别之后,吕上明便开始在城市各处游走,他看遍了这座城市的景色,也尝试过以自己的方式融入这座城市去做更多更有意义的事。然而不管怎么努力,难民和这座城市之间的壁垒还是无法逾越。

    没有身份证没有城市户籍也没有学历证明,不管怎样都寸步难行,甚至连“我是我自己”都无法证明。

    他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可很多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就拿高考来说,要想得到高考的入场券,那么就得进入一所高中就读,而要想考进一所好的大学,就必须要读一所好的高中,如果没有系统性的学习,即便是有高考的机会也无法考到自己满意的大学。

    可问题就在这里,没有一所高中会接纳无家可归的难民,吕上明站在高中的校门口,甚至连学校老师的面都没见过,就被学校的警卫机器人赶走。

    “我睡了多久?”

    吕上明试图坐起来,却被男人摁了下去。

    “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至于你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

    吕上明还想要说什么,男人的传呼机响了。

    给易德打来传呼的是教育局长段宇,平常大家都叫他老段。在吕上明还在昏迷期间他就问过老段市内哪些高中还有招生名额,这通传呼就是段局长的回电。

    “小鸣不是还在上小学嘛,这么快就开始打听高中招生名额了?”老段向易德大致概况了一下高中招生情况后好奇道。

    “不,是我家亲戚。”易德有些支支吾吾想敷衍过去。

    “哦哦,”老段很明显就察觉到了易德的语气变化,“那好,如果哪里还需要我就尽管说。”

    “嗯,谢了啊老段,下周老地方请你吃饭。”易德点了点头。

    “没事,都是应该的。”

    在单位所有同事里,老段与易德算是相处得比较好。老段是本地人,当初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易德在工作中也经常受段宇照顾,也算是工作上的前辈了。所以这次麻烦前辈,易德也挺不好意思的。

    他刚刚临时做了一个决定使他不得不麻烦人家,易德决定收留那个男孩。

    回家之后易德把这个决定告诉了安妮和小鸣。

    “你真想做这件事的话,我们就离婚吧。”

    毫不意外,心情本就不好的安妮脸瞬间阴沉了下来,她走进卧室狠狠把门一摔,并没有向易德多做解释。

    “又惹妈妈生气了。”一旁的小鸣说道。

    易德叹了口气,“嗐,小鸣是怎么想的呢?”

    “我相信爸爸的决定,家里多一个成员是不是也会变得热闹呢?”

    看着小鸣稚嫩的脸庞,易德顿感欣慰,他知道那样的决定很对不起家人,只不过面对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他真的很想做些什么。

    今晚的夜来得很快。吕上明躺在病床上,他看着落地窗外的世界,狂风夹着暴雪呼啸着吹打这座城市,而身居楼层之内的吕上明却完全感觉不到刺骨的寒冷,只感到片刻温暖和宁静。

    或许是因为所在楼层很高的缘故,虽然外边能见度很低,但在吕上明眼中,在朦胧深处,城市的灯光比在地面上看到的更加绚烂。

    而就在这万家灯火之中,其中一盏灯下,一对夫妇正在争吵,妻子略显强势,而丈夫却仍然不甘心。他们的儿子正在隔壁房间完成功课,同时也在听他们吵架。

    “老易,我再称你声老易,你清醒点好吗?”安妮拍了拍书桌,“很多事情不是一拍脑门就决定的,请你也考虑下其他因素,考虑考虑我、考虑考虑儿子,可以吗?”

    “我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我要帮助那个男孩去参加高考。”

    “你要说那个人是我们亲戚家的孩子,我们还可以商量,但你只是因为一时可怜去收留你根本不了解不清楚的孩子,这算什么事?”

    “谁说我不清楚不了解?”

    “好啊,那他叫什么名字?”听到易德这一番话,安妮感觉有些搞笑。

    这一问让易德哑口无言。

    是啊,他连那个男孩的名字都不知道,当时在警局捞人时或许有机会了解男孩的真实姓名,不过从始至终……即便是在签字离开的时候,他居然都没去留意这方面的信息。

    “我知道你想帮助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这样也可以给小鸣树立一个榜样,不过你应该用更成熟的思维方式去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我们到底有没有这样的精力去管那些事。你也天天在看电视,应该知道全世界有60%以上的难民人口,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你全都要去帮助吗?”

    “我就是想去帮其中的一个,他需要一个机会去改变自己的命运。”易德说道。

    “那这样又有什么用呢?世间的悲剧不会因此消除,你依旧可以看到,与其这样还不如不做。”

    “安妮,别忘了曾经你也是难民。”

    “是,这点我不否认,但我能力强学历高,和那些难民不一样。”

    听到这句话,易德彻底被激怒了。

    “大家都是人,又凭什么分成三六九等?我们如今的生活又真的比难民更好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安妮感觉自己和易德无法沟通了,用战前互联网俗语来说,他就是圣母脑,

    “正因为我们过的不好,所以更要为自己多考虑考虑,不是吗?”

    “如果每个人都向你这么想全人类就完了!”易德捂着头说道。

    “如果不这么想我们立马就会完蛋!”

    两人的争吵在此刻陷入沉寂。

    易德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他点燃一根烟,然后做了组深呼吸。

    “我始终相信未来终将美好,就像战前一样,那是我毕生都会坚持的信念。我想让那些为信念死去的战友也能瞑目,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牺牲是有意义的。可战争结束后,世界并没有变得更好,那这场战争又为什么会发生?

    当我看见那个男孩,他的眼神中压抑着无可发泄的能量,他渴求改变却又无可奈何,他需要打破这个世界对他的屏障,而这只需要一个缝隙、一个漏洞,我们又为什么不给他这个机会?”

    “那也请你给我、给小鸣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安妮也平静了下来。

    “算了!我给你说不通!”易德把烟熄灭,他厌倦和妻子继续在这无意义的争吵,也不想再与妻子共处一室,

    “今晚我睡沙发!”

    刚刚走出卧室门,他便再次听到妻子的说话声,

    “这就是二选一的选择题,赋予别人机会的同时,自己就要做好准备付出相应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