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云华虽不盼着曹和贵回头是岸，可真要和离，她内心是不愿意的，她这个年纪和离归家，即便她不在意脸面，可是俩个姑娘怎么办，毕竟姓曹，在于家出嫁算怎么回事，更何况美艺还小，还没有找婆家，万一人家介意这事，岂不是耽误了姑娘。若说之前，于云华不愿意和离，于家人只能是想办法劝她和离，可现在老二回来了，把事情的严重性说明白了之后，和离便是必须的事情了，若让曹和贵抢先休了于云华，于家是不能接受的，因此不论于云华乐不乐意，和离是板上钉钉了。

    众人商议了许久，结果便是趁着曹和贵在于家，把这事办了，于云华带着嫁妆和俩个姑娘归家，至于那个送过去的丫头及她的儿子，于云华想着还是带回来的好，毕竟叫了自己许久的母亲，不是亲生的也不忍心看着孩子在曹家被耽误。胡明仲的意思，这孩子带回来恐怕得从长计议，曹家未必会放，可以根据先前商议的，给孩子报病，让曹家放弃，再把孩子接回来，于家也不是那刻薄的人家，也是同意这俩人回于家。因此，于云川和胡明仲拿着于云华的嫁妆单子便去当起了说客。

    这边曹和贵还在想着把伤养好了，赶紧回府城，回去就答应曾家的亲事，惜娘说的对，于家压根没安好心，早晚得休了于云华。

    “曹和贵，找你有事。”于云川实在不想和曹和贵多费口舌，这种小人，你说再多也没用，不如直接打死。于云川明白打死也不能解决问题，只能忍着气来找曹和贵把事情解决了。

    曹和贵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进门的俩人，嘴里还哼的一声，这态度，于云川眉头又皱了起来，牙根也开始痒痒，手攥成拳，胡明仲拍了拍大舅子的手臂，眼神示意自己来开口。

    “姐夫，我们同你有事情说。”想来想去，喊啥都不合适，又不能在此刻把关系激化了，万一曹和贵咬死了要休妻，他们可就被动了，还是先把事情解决了。

    曹和贵听着胡明仲喊他，还是很给面子的翻过身，且从床上坐了起来，胡明仲让伺候的下人给他垫了垫腰，这一举动很是让曹和贵舒心，笑眯眯的同胡明仲说话，“妹夫，这个家还是你懂礼数，不像有些人，随便就动手打人，要不是看着你的面子，我肯定是要告官的，我曹和贵也不是好欺负的。”

    于云川手开始痒。

    “姐夫，这会过来，是同你说件事情的，你收了罗家的聘钱和首饰，这事，我们知道了，俩个姑娘你是一个没放过，娇玲许给罗家，美艺想许给曾家，你想在府城有靠山，也不想想，这靠山，靠不靠得住”这话一说，曹和贵瞬间懵了，于家怎么知道了，他原本以为自己隐瞒的很好，于家在云溪，手伸不到府城，哪怕有个在府城念书的也只是个孩子，他收了罗家什么东西于家人也知道了，这是在外面结交了什么贵人么？还是胡明仲的亲姐夫要高升了？曹和贵这点倒是想的没错，胡潇潇可不是结识了位厉害的朋友么。曹和贵这么一想，脸上的表情是五彩斑斓，一会红一会黑，于家人既然都知道了，接下来会怎么做，曹和贵也是明白的。

    “妹夫，我，这…”曹和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有些不知从何开始争辩。

    “我叫你一声姐夫，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今天我们来，就是来说和离的事情的，想必你心里也有数。你想拿美艺给你外室子铺路，不能够，正经人家谁会这么糟践嫡出的姑娘，且不说你铺成与否，就这事传出去，谁乐意和你这样的做生意，曹家当初能在上里扎根，凭的就是童叟无欺诚信实在，你这么做就是在动曹家的根。”

    于云川补充，“我反正不乐意和这样的打交道。”

    “再者说了，你想在府城找靠山，罗家还是曾家？罗家背后的东家我们是清楚不过的，曾家，就凭那庶子出身的三房，自身都未必受重视，拿什么许你外室子的未来？你还想把美艺嫁进去？”

    曹和贵是彻底震惊了，对方是怎么知道罗家背后的东家的，他也是后来通过曾家打听才知晓可能是京城的大官，还暗自窃喜押对了宝，幻想着以后能跟京城的大官见面，飞黄腾黄荣归故里的场景他都想好了，没想到胡明仲嘴里轻而易举就说知道背后的东家是谁，这，他们到底是结识了什么样的贵人，曹和贵开始有些发怵了。

    胡明仲看曹和贵变来变去的脸色，想来也是戳中了他的心思，“三房能和你结亲，想来也是看中了罗家背后的关系吧，你把美艺嫁过去，姑娘对你心生怨恨，能在婆家过好吗，到时候你找的可就不是靠山，是冤家了。”

    若说前面曹和贵还能不往心里去，胡明仲后面的话不得不让他认真想一想了。

    “和离，对两家来说，都好。”

    “不，不和离…”

    “不和离？难不成你要休妻？曹和贵，当初你把云华的孩子推没了，阿爹就要你们和离，云华看在孩子的面上没同意，你现在竟然打孩子的主意，你这不是要云华的命？你是不是人？”

    曹和贵本想反驳，抬起头看着于云川血红的双眼，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

    胡明仲接过话头，“我们既然来，肯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你只要写下和离书，我们不会为难你，不然…”

    “不然如何…”曹和贵脖子一梗，大不了鱼死网破，咬死就休妻，于家能拿他如何。

    “我们既然知道了罗家背后的东家，我们就能撇开你直接和人说上话，府城的罗家是听东家的还是看重你这个县里的亲家呢，你我都明白。曾家家大业大，出色子孙众多，三房庶子出身，自身也不是什么上进的主儿，拿什么博家业，无非看上了你与罗家的关系，三房若是知道我们能与东家直接说上话，三房还会继续看重你么？你嫁美艺也只是徒劳，更别说给你外室子铺前程。曹和贵，好聚好散，你就还是俩姑娘的阿爹，你若不和离或者要休妻，我们也不是你能随意拿捏的。等会我们就修书一封去京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同东家讲清楚，是我们于家没福气，受不起罗家的恩惠，娇玲我们就不嫁了，出家做姑子去，别耽误了人公子娶美眷。”

    “不不不，不能退亲，不能退。”曹和贵慌了，于家若是真退亲了，他还怎么当罗家的亲家，其实他内心也是清楚的，当初三房的大爷对自己那也是爱搭不理的，自从知道自己是府城罗家二掌柜的亲家之后，态度立马就不一样了，热络了起来，近日还要迎娶美艺，这不是天上掉前程么，要不是碍于于家和胡明仲他早早就答应这门亲事了，何况，自己能在府城稍微站住脚跟，与罗家和曾家的帮扶是分不开的，于家现在釜底抽薪要去找东家退了这门亲，他还怎么在府城待，他的小儿子前程也就毁了。不，不行，不能退亲。

    “不能退…”

    “不退？不退也行，你把和离书写了。”

    “不，不，不和离。”

    “曹和贵，又不和离又不退亲，你想什么美事呢，云华跟着你享过什么福了吗？当初是你苦苦哀求要娶云华的吧，当着阿爹的面保证会好好待她，如今呢，在外面有外室，还生了外室子，就将云华踩进泥里，牲口都没你这么打脸的，你对得起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业的云华吗？”于云川显然是收着在说了。

    “阿姐没有对不起你，你是怎么待她的？拿她的姑娘做筏子？难道这俩姑娘喊的不是你阿爹？不是你看着长大的？都是做阿爹的，自家的孩子疼惜还疼惜不够，怎么舍得将孩子往火坑里推？你是嫁女还是结怨？外室子就是孩子，嫡出的就不是了？”

    曹和贵慢慢将头低了下来，胡明仲说的对，尤其是娇玲，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那个时候他还年轻，第一个孩子是男是女他并不在意，于云华生下娇玲，他稀罕的不行，为啥取名娇玲，也是他心中的娇娇啊。美艺和光耀的出生完全没有娇玲出生时带给他为人父的喜悦，后来惜娘生了光宗，他才有再为人父的激动之情，可内心深处，还是比不上娇玲出生时的喜悦。于云华怪他随意把娇玲许配出去，可不知罗家也是他精挑细选左右打听之后才答应的亲事，二掌柜他见过，不是刻薄的，娇玲嫁过去就是少夫人，虽说对方腿脚有些不便利，年纪稍大，但越是这样越会疼人，以后这一支就是娇玲和她的孩子当家作主，他舍不得他第一个孩子吃苦，他嫁娇玲真是实打实为姑娘考虑的。

    “我…”

    “好聚好散，你去府城找你的外室，你是要扶正还是要抬妾，都随你，云华带着孩子归家，嫁妆我们抬回来，曹光耀和他阿娘你是想留在曹家还是回于家，你定，以后曹家和我们各不相干。”

    “我…我，我想见见云华…”不愧是行商的，知道快速转换突破口，于家结识了贵人，这个时候和离，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助力，若是能认得背后的东家，他在府城会站的更稳，甚至以后去京城都不是梦。

    “你想见阿姐，打得什么主意？养伤这些天，你提过一次要见阿姐么？嘴里骂得最难听的反而是阿姐，现在要见，无非是不想和离，想通过阿姐的嘴问出于家结识的贵人是哪位罢了，既然如此，也不是不行。”于云川听这话有些着急了，哪有什么贵人，这些消息还是宝儿的朋友托人打听来的，根本就是在诓曹和贵，“阿仲…”胡明仲眼神安抚了于云川，“见阿姐也行，你把外室送走，外室子不得入族谱，以后曹家的家业由曹光耀继承，如何？”

    “不…”曹和贵下意识的就拒绝了，他怎么能把惜娘送走，那可是他的心头肉，还有儿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儿子，不入族谱，家业就得交给曹光耀，那个不被喜欢的儿子，惜娘得和他拼命，不不不，这不行。

    “要么和离，要么送走外室，你现在拿出个章程来。”胡明仲知道这个事情就得快刀斩乱麻，如若曹和贵离了云溪，这事未必就能善了了。

    “我，我，不和离，不和离，惜娘不送走，妹夫，为什么就不能两处相安无事呢？”

    “相安无事？曹和贵，想你的狗屁，当初云华肚子里是不是男胎，是不是你曹和贵的种？是不是你自己作没的？狗东西，我们给你送了丫头，生了儿子，还不知足，还想相安无事，让我们云华和楼姐相安无事，你当我们于家人死光了吗？”

    胡明仲碍于身份，不好说这些话，其实他内心也是这个意思的，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和姨姐平起平坐，他胡明仲都丢不起这个人。

    “曹和贵，你赶紧的写和离书，不要给脸不要脸，我们好声好气的说话，你当我们好欺负是怎么的？”

    “我，我，我…”

    “我什么我，赶紧写，我可没阿仲这么好的耐心。”

    “妹夫…”曹和贵有些慌了，他以前是赌气的说过要休妻，可那都是赌气，他是喜爱惜娘，喜爱光宗，可于云华是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回来的娘子，给他生了娇玲和美艺，娘家也是愈发有助力，他不想和离，可是送走惜娘也是割他的肉啊，让他当下如何抉择。

    “写了和离书，这事就这么了了，我们也不耽误你去府城。”

    “不，不能和离…”曹和贵咬死了不和离。

    “曹和贵，你以为我们只是吓唬你么，没有准备我们敢来说和离？府城小泉巷你的宅子可是不小啊，里面就住着你那外室和外室子吧。”

    “于云川！你敢！”曹和贵腾一下站起来了，拿手指着于云川，手指因为激动都在颤抖，他们怎么敢拿惜娘和孩子威胁他。

    “狗东西，你敢做初一，我们有什么不敢做十五的？”

    “惜娘和光宗若有什么不测，我要你们陪葬！”曹和贵梗着脖子站在于云川面前，喘着粗气。

    “啪”于云川还是没忍住，抬手给了曹和贵一个巴掌。“狗东西，打你都算轻的，什么东西，为了一个婊子和我们耍横。”

    曹和贵捂着脸，想动手，可看着于云川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还是没敢动，这个大舅子他是真怵，上一次的伤还没好，真要动手，估计得打死他。

    胡明仲叹口气把大舅子往身后拉，他也怕这大舅子冲动把曹和贵打死，“大哥说话办事一向不含糊，他既然说小泉巷的宅子，你也懂什么意思，大家好聚好散便算是成全了我们昔日的情分，没必要弄到最后大家成了仇人。”

    曹和贵沉默了，他知道，眼前的俩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逼着他和离，他要是不应，且不说惜娘和光宗的安全，他自己能不能走的出于家都难说，可他实在不甘心啊。

    “我，我再想想。”

    “想什么想，你若找个正经良家，你是要抬妾还是要收房，云华不是那不能容人的，她自会替你打点，你到好，找个青楼的婊子，你拿云华的脸面不当脸面吗？还想着把美艺嫁给曾家三房有脏病的儿子，畜生都知道爱护孩子，你连畜生都不如，你这不是要云华的命是什么，只和离都便宜了你，赶紧的写，当心你府城的小畜生不保。”于云川此话一出，曹和贵后脑勺一凉，他知道，他这和离必须得写了。

    “我写，但是，我想见见云华和娇玲。”

    “你写完了，自会让你见。”胡明仲真是咬牙切齿的说这话，娇玲是姑娘，美艺难道是捡的，都这个时候了，真是个没人性的东西。

    胡明仲让丫头端上笔墨纸砚，示意曹和贵别废话赶紧写，曹和贵磨磨叽叽坐到桌前，磨磨叽叽拿起笔，一会要喝水，一会说手疼，气的于云川抬手又要打，被胡明仲制止了，这个时候没必要节外生枝了，“早写完，早一些安全你是知道的。”得，磨叽不下去了，写吧，真要落笔了，曹和贵有些犯难了，于云华十几岁的样子慢慢浮现在他眼前，笑魇如花的看着他，轻声唤他阿和，他以前是喜欢她使小性子的，她生娇玲的时候他也是真的欢喜，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往日的笑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云华的面目变得模糊了呢，她对自己只有无尽的抱怨了呢？慢慢的，惜娘泪眼婆娑的样子取代了于云华日渐衰老的面孔，是啊，惜娘还在等他，想到这儿，便也没什么留恋了，开始埋头写和离书。

    于云川和胡明仲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这事终于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