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星沉认识人群中那个大肆诋毁他的人。

    不光是认识，甚至说得上是熟悉。

    他叫作黄乐成，和常星沉同是十八班的学生。在刚刚升入高中的时候，他还与常星沉做过两个月的邻桌。那段不长的时日里，两人虽然没做成好兄弟，但也算得上是为数不多的朋友。

    常星沉不觉得自己有得罪过这个家伙，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便总是用一副臭脸面对着自己。渐渐的，两人即使在同一间教室里学习，却也如同陌路人一般。

    或许是就像他方才说的那样，作为他们眼中的静寂者，却占据了最多的“孕灵液”，实在是一件特别违背他们心中公平的事情吧。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常星沉还是明白的。

    更何况对于处于青春期的青少年来说，讨厌一个人并不需要什么正当的理由。也许是单纯地看他不爽、又抑或是随波逐流地跟随班级中某种排斥的氛围。

    “......确实你可以大言不惭地说呢。”常星沉瞥了一眼黑着脸的黄乐成，平静地说道，“毕竟以你的成绩，一辈子也上不了榜吧？”

    “你......你说什么！”

    黄乐成像是被踩住尾巴，愤愤地瞪着常星沉。

    “我还以为你的耳朵至少是正常的。”常星沉转头，毫不退让地盯着他。

    周围的学生见状也变得兴奋，人群耸动着，在两人中间空出一块无人的空间。整个走廊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有的人在外围看不见中央的情形，或踮起脚尖，或焦急询问近旁的高个同学。

    黄乐成朝前踏出两步，一脸凶狠。

    “上不了榜又怎么样......难不成还能比你这种凝聚不出异灵的废物差！”

    见着周围围观的人群，他的理智渐渐丧失。

    以前他也不是没有在背后说过常星沉的坏话，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似乎只会读书的家伙，竟然敢当着这么多的人给自己难看。难道他不知晓，没有异灵的他，注定不会和自己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等到学业结束之后，无论如今再怎么平庸的异灵，也能在其他城市找到一份体面的、上流的工作。而像常星沉这种静寂者，无论他如何努力，最终也只能成为地位低贱的平民。

    他用力向着常星沉的脸上挥出一拳。

    这是经由异灵附着过的一拳。灰色的鳞片渐渐爬上他的皮肤，荆棘的刺一旦触碰到对方，一定会让他终身难忘。

    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慌乱的情绪在人群中扩散。不少人已经机警地在终端上输入讯息，通知学校里的安保设施前来处理。

    在学校里打架斗殴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一经发现，所带来的惩罚是难以接受的存在。但一个学校那么多学生，又是正处于青春年少的阶段，多多少少会出现一些摩擦，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因此，在通常情况下，大家即使见到有人争吵，只要当事人不主动提出，他们也不会主动去向管理系统举报。

    但显然所有人都看得出，黄乐成的拳头上激发出了异灵专有的气息。而像他们这样还没有毕业的高中生，因为“异灵”的状态还未至成熟，“异灵”常常会处在失控的边缘。

    一旦黄乐成的“异灵”失去控制，难免会危及到附近同学的安全。

    人群当中响起一阵急促的尖叫，有心理素质不太好的女生，已经提前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去目睹接下来的惨烈场面。

    常星沉从对方挥拳的霎那便意识到了对方的企图，但他也没有足够的空间去闪躲。他微微侧过肩，眼神犀利地锁定了黄乐成下身的弱点。

    他本就心有火气，对方的出手又丝毫不考虑后果，那他也乐得让对方多吃些苦头。

    \

    即使拼得受伤，他也有把握让对方的感受比自己难受得多。

    ......

    战斗结束得很快，但结果却出乎大多数人的意外。

    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不断哀嚎的人，不是他们以为的静寂者，而是那个已然释放出“异灵”的黄乐成。

    所有人都想不到，常星沉竟然会有如此厉害的拳脚。他就像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特种战士，或者武侠小说中的武林高手，举手投足之间，便闪过对方施加异灵后的拳头，再一拳将对方放到在地，宛如砍瓜切菜般轻松至极。

    黄乐成狼狈地倒在地上挣扎，满脸的不解与惊恐，先前覆盖在他手上的灰色荆棘，也在他跌倒的瞬间消解在空中。他之前表现出的嚣张与凶狠，却更显得此刻滑稽可笑。犹如表演失败的小丑，低着头，窘态尽出。他能想象到围观人群对他发出的讥笑。

    而此刻的常星沉，正望着自己的双手，眼神中充斥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他很清楚当时的情况——

    依靠他自己的力量，只能尽可能地降低对方对自己造成的伤害，而完全不可能彻底躲避。黄乐成那布满荆棘的拳头，似乎在最后一霎那迷失方向，仅仅从常星沉的的脸侧堪堪擦过。

    实在是太奇怪了。

    就在常星沉怀疑自己是不是打了鸡血的时候，人群中突兀地响起一阵掌声。

    掌声清脆且孤傲，瞬间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那边去。

    一个与身边人截然不同的少女鼓着掌，站在那里。

    她的身高不高，微微卷曲的短发下是一张清丽的脸庞，无时不刻地朝外散发出她这个年纪罕见的优雅气质。她鼓着掌的行为明明在现下显得那么突兀，可是她脸上的微笑却让人对她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亲切，反倒觉得她是理所应当的。

    “晚竹......”身旁的女生担忧地叫了她一声。

    她侧过脸，稍稍安抚朋友的情绪，接着又朝着常星沉缓缓走来。

    她经过的地方，人们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

    楼下急促的警报声，回荡在校园内部，能听见安保设施不断在靠近。

    没有人知道，这个少女想要干嘛。按照正常的情况，只需要在原地等待，等待专有的设施来处理这里的情况，而事件的当事人，也会经由系统审理，给予应有的惩罚。

    “常星沉同学，”宁晚竹望着前方的少年，“要是你不想被处罚的话，现在就该离开了。”

    城市管理系统的运行逻辑是很死板教条的，倘若辅以它判断的安保机器人未能收集到足够的证据，它便不会无故地对居民做出审判。因此，即使事态严重到邻近的旁人开始向系统提交异常情况，但只要事件的当事人趁早逃脱，且没有其余的人员或财产遭到损失，往往就会不了了之。

    常星沉迟疑地看着少女。

    他并不知晓她是谁，这个时候出现，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黄乐成的样子，必定是一时半会儿起不来的，倘若仅仅是自己离开，等到安保机器人到来后收集现场的线索与证据，管理系统必定会追查到底。另外，若是管理系统将事件交由秩序院来审查，说不定会牵扯到在家中呆着赵杉月，到那时，便不是简单的校内处罚。

    宁晚竹见到常星沉的模样，也能想到他在想些什么。

    接着，她蹲下来，凑近正在不断哀嚎的黄乐成，悄悄说道：“同学，那种头脑昏沉的感觉，你应该能感受出来吧。”

    她微笑着，就像是在关心同学一样。

    黄乐成顾不上哀嚎，只是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蹲在自己身旁的少女，就像是看到了传说中的恶魔。她那双皎丽的笑脸，在他眼中，却比任何事物都要恐怖。

    “擅自在课外使用异灵，会不会被退学呢？要真是那样的话，是什么大学都上不了的哦。”

    宁晚竹低垂着头，一字一句说道。

    黄乐成惊恐着望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知道的吧......所以，一会儿你乖乖地去医务室治疗就好了，其他什么事都不要说。”

    宁晚竹婉转动人的声音传到他耳中，却让黄乐成尤为惊恐。

    “好了，”她望向先前在她身旁的女生，对她招招手，“小惠，你扶着这位同学去医务室吧。”

    “啊......可是我......”

    那被她唤作小惠的女生也许是见到黄乐成的模样太过于凄惨，看起来有些不乐意。

    她犹豫地望向宁晚竹。在宁晚竹目光的注视下，才不情不愿地过去将地上的黄乐成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