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就在王仲所在的方舟塔下面两层，王睿终于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准备回家与妻子团聚。

    方舟生物中的“生物”二字指的是生物技术事业部，整个事业部承载着公司的名字，自然是头号部门。王睿除了作为事业部的负责人，近两年来王仲把自己的秘书处也交给王睿兼管。

    如此一来，他必须跟上王仲那个有着数台计算机同步辅助工作的大脑。每一天，海量的文书从他的脑内奔流而过，无数文档需要他审核、备案。两年的时间让他从焦头烂额到略有余力，王睿打心底对自己还是挺满意的。

    王仲虽然有着夸张的电子脑辅助，然而核心仍然是他的人脑以他的习惯、思维方式高速运转着，误差仍在存在，这也是秘书处如今存在的意义。

    王睿这两年可以说直面王仲的思维，了解到方舟生物的方方面面。在旁人眼中，这是做爷爷的准备将方舟城的未来交到孙子的手上。

    毕竟，每每见到王仲半瘫在那张悬浮椅上，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如无意外的话，这位已经一百四十五岁的老人随时会撒手人寰。而王睿，作为王仲唯一的孙子，也许就是方舟生物的未来。

    王睿确实格外用心，这两年除了深入了解方舟生物外，对生物技术事业部的业绩也没有放松，将市场份额稳稳地推上了百分之二十。

    半躺在浮空车里的王睿，看着窗外的灯火通明，方舟塔顶那轮冰冷的金色太阳标志映在他的脸上和他手边的屏幕上。屏幕上，张子舒与胎儿的生理状态实时更新着，要不了多久，他就要做父亲了。

    “应该叫大夫来家里给子舒做产检的，可她一直不同意。多点活动也好。下次产检应该就是最后一次了……”王睿想着，不一会就回到了城北的住所。

    见他回来，岚迎了上来：“夫人睡了。”

    “嗯，最近有什么情况么？”

    “夫人上次去做检查，还是有尾巴跟着，都叫人暗中处理了。房子周围倒是没什么人盯着。”

    “张陆那边怎么样？”

    “自从上次遇到袭击之后，陆少爷休了假，傍晚他来电话说，明天会去医院陪着夫人。”

    “知道了……明天子舒去医院检查，你们注意安全。”这时王睿的电话响了。

    岚刚准备离去，王睿叫住了她：“明天会议取消，我跟你们一道去医院。”

    ……

    几个小时前。

    某个被认为在度假的小队长，正在临时住所的沙发上，看着对面毫无形状的少女，以及少女脚下大大小小的购物袋。

    C横躺在单人沙发上，一条腿拖在地上，另一条则架在沙发扶手上。艾拉也学着她的样子，躺在另一张沙发上，翻着C给她买的识字读本。

    “坐姿端正点，别带坏了孩子。你在一天内掏空了我的冰箱，然后跑出去就买了这些？”张陆指着满地的包裹。有个人形雷达在身边，张陆安心不少，但他更希望能用她来对付罗长风，而不是任由她去逛街购物。特别是这雷达有点耗粮食，吃完了他的储备。

    “喏，地上这几个包裹里面有吃的，记得放冰箱。看起来现在值班的不是脑子更好用一点的那个你。”

    “你知不知道，被派往伏龙岭的第二小队至今未归；”

    “风剑堡陆氏的运输飞艇不见踪影；”

    “东、西、北三个方向的城防队均有换防；”

    “上个月研究院六名员工被隔离审查；”

    “另外近一个月来试图接近北山别苑的人有二十多个，其中不少人最后均匀分布在了方舟城大小垃圾桶内。”

    “如此等等，张远如今已是分身乏术。他是不是都没联系你？他最后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C一口气问得张陆哑口无言。

    “‘去看看你姐’，‘你姐快生了’……”想想张远几次提起张子舒，张陆听得太阳穴直跳，想直接把另外一个自己叫起来。就在这时，灯光跳了两下，熄灭了。

    “对，还有以前方舟城的停电可没这么频繁，即便是盛夏。过去几年最多停电2-3次。而且，上城区跟中城区几乎从未停过电。而今年自四月以来，停电已经达到十余次，特别是上城区跟中城区也开始停电了。”

    “你们行动部是不是真的把所有事情丢给情报部啊？”

    “那荒石准备怎么做？”突然间，张陆支起了身子，盯着C的眼睛。

    “荒石？荒石怎么了？”

    “你刚才讲了这么多，牵扯这么多势力，怎么会少了荒石呢？还有，我刚刚想到，荒石科技联合体方舟城代表处的冯天赐，他也在我面前原地消失过。现在想来，他也是你们的人。”

    “换人了。‘他一旦觉醒，感觉会变得无比敏锐’。”见眼前的张陆已经是另一副样子，想着老师的嘱咐，C维持面色不改，甚至不止是脸色，她让所有她能控制的都保持如常，心跳、血液流速乃至精神的波动，就像平日里在课堂上做的“说谎”测试一样，她总是能通过。

    “薄雾林还出了个张天养呢。”不轻不重，她就这样把话题带了过去。

    “方舟生物没有？”

    “问你爹去。”

    在张陆看来，凡是有点势力的，总是在尝试着相互渗透。抓是抓不完的，只能是各家的保密系统尽力为之。毕竟双方现在是合作关系，即便翻脸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现在还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而且他现在有更关心的事。

    “北山别苑怎么了？”

    “你知道你姐这个孩子的意义吧？王睿可是王仲唯一的孙子，王睿目前已经有了逐步接手方舟生物的趋势，他的孩子很可能是未来的继承人。这种事情，各方多多少少都会关心一下。但一个还没出生的婴孩，距离未来还太远，热度迟早都会退去。可反常的是，最近北山别苑附近的人却多了起来。甚至你姐姐出门的车也有人不知死活跟上去。当然，都被岚处理掉了。可人数不减反增，特别是她最近一次产检，有人近距离接近她的浮空车。”

    “那就不是跟踪了，对吧？明天跟我一起出门。”张陆心理清楚，上次由于自己受伤，王子舒改变了产检时间。按原计划，明天就是原定的第三十九周产检。

    产检甚至是生产，王睿不是没能力让她在家里做，只是自己姐姐坚持。“就当出来散步。”这是她给自己丈夫的理由。

    张陆拿起电话：“姐，最近怎么样，还没有动静？”

    “那明天你还是去医院？”

    “我去医院陪你吧，反正我放假没事做。”

    “我认识路，明早我自己过去就行。你好好休息。”

    刚放下的电话突然又想了起来，张陆拿起，传来的却是两天没联系的父亲：“明天子舒应该是最后一次产检，反正你也是休假，陪着过去吧。我还有会，就不过去了。估计她离生产没几天了，你可以过去住。”

    “好的爸，我刚跟姐通过电话，明早我跟她医院见……”

    放下电话，张陆看着C：“有没有什么办法，我能像你一样感知到身边的威胁？”

    “我说过，你已经完成了入门训练，说明你有相应的天赋。但需要时间和引导。明天我会尽力而为。如果到了冬天，我想你可以。但现在，抱歉……”

    “好。”张陆并没有抱着更多的期望。只是他有一种预感，明天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随着萧寒停好车进来，两人停止了谈话。C带着艾拉进了卧室，张陆则躺倒在沙发上。

    ……

    张陆一手扶着方向舵，将浮空车交给自动驾驶。他则看着张子舒乘坐的黑色浮空车在自己前面几十米的位置上缓缓前进。

    副驾位置上萧寒眼底蓝光流转，让他冰蓝色的眼睛更添了寒意。他不停扫视着周边建筑的楼顶，不放过每一个出现在他视线里的人，并且随时准备出手。

    C则抱着一支从张陆的安全屋里拿的精确步枪，眯着眼睛靠在后座上，嘴里叼着一支能量棒。周边一切动静被她尽收脑海。

    突然间，张陆耳边仿佛传来一声轻笑，这笑声充满着蔑视和得意。接着，四枚拖拽着尾焰的火箭弹分别朝着他和张子舒的浮空车袭来。

    他看到了萧寒的冰壁无声破碎，看到了后座上C的诧异，甚至看到了弹体上的金色太阳标志。

    最后，他看到张子舒的浮空车在他眼前化作一团火球；看到萧寒被爆炸的火焰吞噬；看到自己挡在眼前的手臂被弹片穿透；看到自己的眼睛、喉咙、头骨被击碎，最后被火焰焚烧殆尽。

    啪！脸上火辣辣的疼。

    “醒醒！”

    啪！又是一下。

    终于，在C抽出第三个耳光之前，张陆抓住了他的手腕。

    “做梦了……”

    “进去说。”

    三人出现在张陆意识中的白色房间内。两个张陆，其中一个还抓着C的手腕。

    各自坐好，两个张陆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梦境中，扶着额头。

    过了好一会，沙发上的张陆打开了老电视。

    老电视看起来像是一台只会出现在通识学校历史课本上的产品，但播放的内容却是十分清晰。

    “暂停，倒回去一点。那是哪？”C让画面停在袭击发生前一刻，指着电视里一栋建筑问道。

    “景峰酒店，在道路东侧。”

    “放大飞弹。”

    “方舟生物已经停产的卫士-3代便携导弹，可单兵肩扛，也能遥控发射，光学追踪及红外制导，淘汰货，黑市能淘到。从尾迹看就在景峰酒店楼顶……我不明白，这就是一个梦。你为什么要带我反复看。”

    “日有所思，也有所梦。老天开眼也说不定。明天我们不要用浮空车，北山别苑前往方舟医院最优路线应该就是这条，我们只能提前搜索。”C看了看张陆，“张陆，这个冬天无论如何，你要来我们营地见一下我的老师。”

    “梦能相信？”

    “一般的梦不行。好了，休息一会，我们过几个小时出发，提前埋伏。你自己也知道，如果你姐姐前往医院，最适合动手的位置就是这附近了，对不对？你心里也在假设，如果是你要袭击你姐姐，该怎么做，是不是？其实你想的不只是保护你姐，你还想解决问题。”

    “我一开始以为，只是针对张远的一次报复。但自从接了你的任务之后，我才觉得这一切都不对劲。张远似乎早就知道我姐会受到袭击。你们与方舟生物的交易，关黑街里的黑帮什么事？从刚才的你说的内容里，方舟、陆氏、宏安、北方三部、联邦还有你们似乎都在谋划着什么。”

    “你知道王仲多大了么？一百四十五岁。他的时间不多了。我可以说我知道的部分，王仲将进行全身义体更换手术，所以有人决定趁这个机会送他提前退休。至于你们家么，张远本身就是方舟生物的核心成员。所以我才说过，张远让我看着你。”

    “好，那我讲一下罗长风……”

    ……

    将C送出自己的意识，张陆本想联系张远、川岸佳、王睿甚至是任何他认识的蜂巢的同事，他终于明白了刘铭说“最近在忙个大项目”是什么意思。然而没等他拿起电话，就直接昏睡过去，而且是两个意识体同时进入了深睡。

    C叹了口气，预言领域的能力很少有像张陆这样用的，张子舒牵扯太大，预言与之相关得事情代价不菲。更何况是像张陆这样预言之后不停地回溯，反复回看。

    如此窥探命运，如果不是两个意识体，换做一般人早死了。就像老师讲过的那样：“想凭借一个预言改变命运，仅仅付出一条命，难道还不满足？”

    看着熟睡的张陆，C想着若不是有任务在身，她也不想让张陆遭受这些。她摇醒了萧寒，告诉他准备去景峰酒店顶层，再给王睿打个电话。

    做完这些，她轻手轻脚回到房间，还是将那枚银币握在手心，默念道：“老师，他已经昏睡，明天可以按计划行动。而且，他已有了觉醒的迹象，目前表现是预言领域相关。他需要您的指导，毕竟您的力量与他最为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