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只缘感君一回顾,从此思君朝与暮
姑苏城内,夕阳西下,凉风习习,绿柳依依。
叶流云两人风尘仆仆,找了一家客栈落脚,沐浴用餐完毕,已经月上中天了。叶流云顺手拿起桌上的酒葫芦以及一管洞箫,那是路过一座城镇的时候买的。
记得当时木婉清问他买箫干嘛,他回答说:“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木婉清表示理解不能,叶流云也没再继续回答。既去江南,有剑,有美人,怎能无箫?
脚尖轻点护栏,叶流云如一股淡淡青烟冲天而起,又轻如叶片般落在屋顶。有李寻欢的轻功为底,再加上凌波微步,他此时的轻功已然出神入化。
银河如绸,月华如水,整个星空如同宇宙谱写的诗篇,瑰丽而神秘。
也不知这里的星空,与现实的星空是否是同一片?又或许,两者都不是真实?
曾经的他对什么是真实无比确定,但是现实里接连死去的小说家,以及这两个月的经历,都让他不再那么肯定了……
思索之间,他喝了一口酒,一首曾经吹奏过无数遍的《绿野仙踪》缓缓响起。
箫声如丝如缕地逐渐弥漫在这夜空,诉说着对这宇宙星空的疑惑、迷茫、求索和感伤……
一曲毕,叶流云又饮了一口酒,回头看向后方,晃了晃手中的葫芦道:“来一口么?”
后方的屋脊上,木婉清一手托腮,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眼神怔怔看着前面那个男人。她在箫声响起的时候就悄悄上了房顶,但只是静静地坐着,并没有打扰叶流云。
学完凌波微步和北冥神功后,她的轻功已非往常可比,自以为声响很小,此时看来,叶流云早已发现她了。
“不要!”木婉清答到。
“不敢喝?”叶流云笑了笑,直接把酒葫芦丢了过去,人也走到木婉清身边坐下,边道:“有位名人说过,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我以前不知道,后来才发现酒似乎真是个好东西!”
“呵,那位名人在为自己是个酒鬼找借口吧!”木婉清接过酒葫芦,自顾自喝了一大口,“哼,喝酒而已,有何不敢?”
她擦了擦嘴,问道:“你刚才吹的叫什么曲子?”
“这首曲子叫《绿野仙踪》,嗯,我家乡的,对了,你觉得怎么样?”
“嗯,怎么说呢,有些感伤,让人想起很多回忆。”木婉清其实并不懂音乐,但听他发问,还是说出了想法,“想不到你这样的登徒子,色中饿鬼,花心萝卜,也有感伤难过的时候!”
登徒子、色中饿鬼、花心萝卜,这三个词是这一个月以来木婉清对叶流云的总结。因为他动不动就说要找段正淳取经,要勾搭漂亮女侠,要三妻四妾什么的,还说出了“大被同眠”这种虎狼之词,木婉清好几次都差点没忍住给他一发袖剑。但事实证明,这家伙也就是个没色胆的,美人在侧这么多天,却瞎子一般视若无睹,反而天天幻想着不存在的女侠。
“每个人都有会感伤难过的时候,都会有迷茫,当然,登徒子、色中饿鬼、花心萝卜也会有!”叶流云道。
木婉清嘴角一抽,你把这三个词说得这么自豪,怎么感觉我像是在夸你?
“是么?那你迷茫什么?”木婉清问。
“你说,真实是什么?”叶流云喝了一口酒,又递给了木婉清。
“……”木婉清表示这个问题超纲了,自己从未思考过。
“好吧!你知道庄周梦蝶么?”叶流云道。
“这个我师傅倒是跟我说起过,就是庄周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了蝴蝶,醒来后疑惑到底是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自己的故事。”
“如果我说,我现在是一只小小的蝴蝶,你信不信?”叶流云看着月亮,问道。
“……”木婉清再次表示不懂。
“嗯……我不知道咱们现在在经历的这一切到底算什么。这么说吧,如果我是庄周的话,我大概知道如何让自己苏醒,从蝴蝶变成庄周,但是:第一,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变成蝴蝶进来?第二,我不知道若我再进来的时候,你还是不是你?”叶流云解释道。
“所以,你怀疑自己现在一直在做梦?”木婉清一针见血地总结。
“是呀,我现在是蝴蝶,但更让我担心的是,作为庄周的我,是不是也在做梦!”叶流云又喝了一口酒。
砰,木婉清给了叶流云一个脑瓜崩。“痛不痛?”
“嘶!”猝不及防的叶流云没想到谈心谈的好好的,木婉清会忽然背刺。摸着头没好气道:“你说呢?这么用力能不痛么?”
“痛不就结了么?”木婉清一手夺过他手中的酒葫芦,喝了一大口,脸都有些红了,豪气道:“所以这就是你悲伤的原因?哼,你一个大男人,何苦做女儿态,只要遵循本心,管他是劳什子的庄周还是蝴蝶!”
叶流云轻笑,这回答很木婉清。
“那你相信命运么?”叶流云问道。
“为什么不信?”木婉清眼神有些朦胧了。
“就像你发了誓言,谁第一个看了你的容颜,你就觉得谁是命中注定?”叶流云奇怪道。
“呸……谁……谁觉得你是命中注定!”木婉清脸红红的,眼睛里的媚意流转,与平时清冷刁蛮的样子大为不同,也不知道是酒醉了人,还是人自醉。
“可是,我的确不是你的命中注定啊姑娘!我只是只乱入来完成任务的蝴蝶而已!”叶流云苦笑。
“我才不管什么蝴蝶啊庄周什么的……每次我让你娶我,你都推三阻四的,你是嫌弃我不够美么?还是嫌弃我是个山野丫头?”木婉清一把揪住叶流云的衣领,身上的异香冲入叶流云的鼻腔,“既然你嫌弃我,那你为什么要去告诉我身世?为什么处心积虑两次揭开我的面纱?为什么要在云中鹤手中救我?为什么……你说,你说呀!”
叶流云把酒葫芦从木婉清手中拿了回来,无奈说道:“木姑娘……你喝醉了!”
“我没醉,我才没醉……”木婉清伸手去抢酒葫芦,“你们都嫌弃我,都嫌弃我。爹爹抛弃我,妈妈……师傅嫌弃我,甚至都不愿意承认是我母亲,从小对我动则打骂。如今,你也嫌弃我……唔唔唔!”
叶流云看着扑在自己怀里哭的木婉清,觉得自己真是自作自受。
叶流云把箫插在领子里,一把将木婉清拦腰抱起,脚尖一点下了屋顶。他推开木婉清的房门,把她轻轻放在床上,脱掉鞋袜,掖上被子。
又打湿了毛巾给对方擦了擦脸。
叶流云就这样静静地在房间中守了木婉清半个晚上,终于下定了决心。
叶流云回房收拾了一番后,将一张字条压在木婉清房间的茶杯下,乘着夜色离开了这家客栈。
当叶流云走出客栈的时候,木婉清也从床上坐了起来,径直走到桌边拿起字条。
“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去真正为自己而活吧,有缘江湖再见!”
木婉清咬着嘴唇,使劲儿把纸条捏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