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百三“腾”地站起来，手中的善因摆出了青豹子的起手式：“什么人？”

    没人回答她。

    属于女鬼的一道矮矮的影子像一道水波，在黑雾中荡漾着，逐渐凝实了起来，定定地站着，发出的声音也清楚了起来，竟然是个孩子一般的声音：“师兄.师兄，对不起好痛，我好痛啊.”

    简百三和宋台看着，心里一惊，宋台吓得“嗬嗬”两声，猛地闭上了眼睛。

    那是一张极具冲击性的脸。

    而且，明明女鬼背对着简百三二人，脸却是对着他们的。

    也就是说，女鬼的脖子，向后扭了整整一圈。

    像是被什么东西烧伤或者腐蚀过，女鬼的脸上五官都位移了，浇得过多的浆糊一样向下流着，上面都是粘稠的暗色血液，眼眶没了，两只眼球半个还多都凸出来，却没有一点眼白，是像枯萎的菌丝一般的、浑浊的灰黄色。

    脖子扭曲了一整圈，上面的两个畸形的大洞还在不停往下汩汩流着结块的血液，眼看已经浸湿了她雪白的衣襟。

    黑色的模糊身影说话了，声音压着，很温柔：“不痛了，不痛了。你看，这里什么都没有，你也好好的，没受伤。”

    “没受伤吗？我记得，我记得，我的脸被那条蛇弄坏了还有我的脖子，我的银豆豆”

    地上的那个小小的蝉蛹在黑雾涌动中一抖，在宋台发了半截的一声“嘎——”中飘了过去。

    “你的小蜜蜂，估计还在睡觉吧。”铜鹤轻松地说，“也有可能生病了，待会，你可以去看看，我给你灵石。”

    “刚刚在我这里睡着了，你看看？”

    那白色的女鬼的头嘎吱嘎吱地转了回去。又伸出两只格外凝实的手，从铜鹤处接过那个蝉蛹，小心翼翼地捧住了——根据铜鹤的描述，那其实是蜂蛹，抽噎道：“谢谢师兄.可是，我怎么觉得，银豆豆死了，再也，再也不和我玩了.”

    铜鹤打断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简百三二人的耳朵里，是一种带着笑意的轻佻：“做噩梦了吧？说起来，孙师妹，你知道吗？一件很重要的事。”

    白色的影子，也就是铜鹤口中的孙师妹，哭哭啼啼地问：“原来是噩梦重要的事情，不，不知道.是什么？“

    “像你这样的小美人，哭了就不好看了。”

    宋台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被简百三踢了一脚。

    那道白色的影子一颤，就要往那黑色的影子怀里扑，被铜鹤接稳又迅速地放开：“你看，你一点都没受伤，我也还好好的呢。”

    孙师妹闻言，立刻愣愣地低下了头，对着自己看了一会儿，高兴地道：“真的没有受伤！那我们去街上逛逛吧，我答应了给我哥买特产！”

    “你到门口等着吧。”铜鹤打发她说，“我要到楼下结账。师兄和你说好了哦，买完东西你就乖乖回去，不然你哥要打我的。”

    “不会的！”孙师妹笃定地说，“我喜欢的，我哥哥一定也喜欢！我喜欢铜鹤师兄，我要和铜鹤师兄结成道侣的，我哥哥一定也喜欢铜鹤师兄！”

    铜鹤玩笑说：“你哥不会也想和我结成道侣？”

    孙师妹笃定地说：“嗯！所以他不打你！”

    “嚯！”女鬼孙师妹现在背对着他们，宋台仿佛觉得安心了不少似的，竟然和简百三搭起了话：“断袖啊这是！”

    简百三皱着眉盯着那里：“闭嘴。”

    “.是。”宋台悻悻地说。铜鹤则仿佛头朝这边微微偏了偏，又转了回去：“去吧。”

    指的方向，是他的背后。

    孙师妹抱着枯萎的蜂蛹，懵懵懂懂地走向了那个方向：“师兄待会见！”

    铜鹤叮嘱说：“不准乱跑啊！”

    孙师妹说：“好！”

    那里的黑雾不算凝实，小小的身影在走出了那里还没有两步，就像一团雪一样，突然化了，在阳光下，从那张骇人的脸开始，逐渐化成了一个白色的裙角，然后小小的蜂蛹“啪嗒”落在了地上。

    纵然是宋台这种人都知道，这就是灵魂彻底消散的表现了。

    宋台明明挺害怕那鬼，现在算是给他解决这事了，结果他听到这女鬼还有哥哥，突然不由得想起了自家的十来个表妹，心里一下有点酸酸的，说不上来怎么回事。

    至少，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是再也不可能见到她的哥哥了。

    他再把视线转回来，却发现一团飘着黑雾的脸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挨得很近。

    “啊啊啊啊啊！！！！”宋台打了个趔趄，飞扑到简百三的椅子后面，企图用这东西遮住自己的身形。

    “瞅你那样儿。”黑影没跟上来，轻飘飘地嘲讽道。

    “说吧，刨我的坟，找我啥事儿？你要是说就为了见见鬼，我就想想办法让你见个够。”

    宋台迎着铜鹤颇具压迫性的气息，求救地看向了简百三。

    简百三走过去，看着那道模糊不清的黑影，喉头仿佛哽住了。

    “铜鹤师兄，我受罗小鱼师兄所托，找寻你的下落。”

    那黑影却像定住了一样，先前所有的洒脱从容都消失了，身周的黑雾震荡起来。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转向了简百三的方向：“哈哈，真是好运气.人都已经死了好几十年，却还能再听见一回故人的名字。”

    铜鹤的语气亲切。

    “你刚刚叫我师兄，你是谁的弟子？叫什么？几年入的道？没别的意思，那家伙竟然好意思指使师妹做事，看来和你关系很好，总得也让我认识认识师妹你。”

    “我叫简百三。”简百三说，“四年前入道，是罗小鱼师兄的嫡系师妹。”

    听到“嫡系”，黑雾微微一动。片刻的沉寂后，铜鹤才再次开了口。

    铜鹤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你的名字很好听嘛，很霸气，我喜欢。四年就修炼到筑基，你也是天灵根吧？“

    简百三点点头。

    “挺好挺好！不是我说，师妹你别老穿一身黑的，你这个扮相，下次不如试试金色，比黑色好看。”

    简百三想到春无极，摇了摇头。

    “好吧，”黑雾里传来了一声遗憾的咂嘴声，“罗小鱼什么时候到？”

    简百三的嘴唇张开，又闭上。

    “他不来了。”简百三说。

    黑雾再次剧烈地震荡起来，范围也在以铜鹤为中心收缩着。

    声音变得冷了：“不愿来，还是来不了？”

    简百三低声说：“来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