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续腾伸出手，抹下水獭的眼皮，希望他安息。但是水獭仍旧是一个被控制的亡灵，还要继续执行命令，便重新睁开眼睛。庄续腾见状，叹了口气，平复情绪之后继续刚才的操作。

    在水獭的工作日志未完成事项中，庄续腾找到了这个名叫“灿星网络”的任务书。里面对水獭的要求就是识别现帮派和前帮派人员，找到他们能够为公司继续服务的闪光点，制作人力资源报告，上报“灿星网络”项目组里的人才分析库。说白了，水獭就是在第一线进行考察的基层工作者，谁能最后真正加入灿星网络还是要上面决定。

    任何企业都要挖掘人才，但是公司从帮派犯罪分子里面找人才，同时对自己这个网络人才的总项目实施严格保密，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它们的目的。另外，四大公司都在投入这个项目，它们的合力足够覆盖整个世界，它们想干什么？

    庄续腾暗暗心惊，一方面是为了公司的大手笔，另一方面惊讶于这种人才工程和网络建设在外界居然没有任何报道。仔细回想一下，沛城最近就多了一些网络方面的施工，大家都以为是设备正常检修、轮换和更新。实际上那些都可能是“灿星网络”的基础设施建设，而这又是社会公共服务点之外的有一笔巨大投入。

    “收益在哪里？只是要把人才一网打尽吗？”庄续腾捏着鼻子思考起来。的确，公司现在有了“终极人才使用方法”，暨将任何人做成半执行傀儡，让他们在自己补充细节的幻梦中为公司尽心尽力服务。嘶，仔细想想，这还真有可能：有特长的家伙先收买，收买不成就做傀儡；缺乏特长的家伙还可以塞进罐子里，一声都为执行傀儡提供脑力，依旧还是在为公司服务。

    “四大公司不会是想用这种办法控制所有人口吧？”庄续腾得出一个令他无比惊悚的结论。“如果公司做成了，所有创造力、生产力都会被公司完全掌握。除非公司自己内乱，否则……等等，如果公司对自己内部员工也用安全蓝安抚，也用改造傀儡和装进罐子里的方法控制，那么内乱也能被轻易压下去。”

    公司有了绝对能让人为自己所用的技术，就能从根本上消除外部的竞争，从而永远维持一家独大的效果。本来四大公司之间还有一定的竞争与摩擦，还存在再来一场公司战争让它们一起嗝屁的可能。现在四大公司也开始充分合作，建立情报网，打通工作协调，强化产业分工与配合，然后再共建共享一个人才网络，那就不可能再有公司战争了。

    “谁将公司统合到一起的？”庄续腾只挠头。他首先想到宪法政府，仔细琢磨一会儿便排除掉这种可能。“只有公司内部的人才有这种实力，应该最早由某个或者某几个最高保密等级的管理者发起，逐渐笼络到足够的支持，然后一步步推动实施。”

    以庄续腾对公司的理解，他只能作此推论，实际情况是什么样子的，只有实际做出计划决策的人才知道。当下，庄续腾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将塔塔保密等级范围内的资料保存下来，以便之后制定计划的时候使用。

    整个复制过程只花了二十分钟，本地的资料和刚刚下载的内容都以图片、文档等可以直接解读的文件形式进入便携储存盘。庄续腾从设备上取下储存盘，正要把它放进口袋里，却发现它依旧散发着影从能量信号。

    “诶？怎么还有？难道仍然在工作吗？”庄续腾将它拿到眼前，用幽影之眼仔细查看，确认这东西的确在不断向外散发影从能量，而且已经超过了一个影从储存器在正常静置状态下的能量反应。虽然他不是一个情报官，但从雇兵的经验以及幽影之眼的法术特性来看，庄续腾有八成以上把握认为储存器的状态不正常。

    第一个蹦出来的念头就是跟踪装置，很有可能从设备里复制资料的行为激活了储存器的某些特性？由于时间仓促，庄续腾并没有携带自己的储存器过来，只能用水獭的，但是水獭的储存器都从公司拿的，上面甚至还有鼎鑫魔创的标志。

    “这是个失误。”庄续腾坐了下来，他只能将储存器插回机器上。如果这东西真是个隐藏的追踪定位器，显然就太危险了，庄续腾不可能让它威胁目前仍旧难能可贵的隐藏状态。

    没有储存器，难道就得不到资料了吗？显然不可能。反正工作平台还没关，庄续腾启动卡霍之眼，启动拍摄功能，然后借助宝石通讯台连接外置式双蛇助理项链，将资料直接以图像形式记录下来。对于特别关键的部分，比如几个通讯录，庄续腾用上图形记忆力，当场开始背诵。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有点傻笨傻笨的：别的不好办，通讯录抄一份就是了，这里又不是没有纸笔……

    这里要说一下公司的保密体系，庄续腾第一次真正接触这个东西，立刻体会到它有多么小心谨慎。水獭的个人工作终端一旦连接涉密信息，每隔十五分钟就要进行验证。它会随机显示文字让使用者朗读，如果有摄像头的话还会验证人像或者掌纹。它同时能防止人员暂离之后被其他人使用——比如庄续腾现在这种的情况。庄续腾只能抓紧时间先记录网络上涉密的信息，本地那些资料可以稍后再说。

    怨灵触手加上怨灵仆役再加上庄续腾自己，通过一心多用的方法快速抄录重要信息，此时他一直修炼多路感知触手以及超算武技九闪时吃得苦终于得到回报。赶在下一次登陆验证之前，他已经抄好了所有的通讯录，拍摄的信息也达到了双蛇助理项链的存储上限，剩下实在带不走的东西只占全部的两成左右。

    已经尽可能挽救错误造成的损失了，接下来就该想办法如何收尾。

    他自己很好出去，关键是水獭。兴奋导致的大面积脑出血已经完全破坏了他的大脑功能，他现在只能以执行傀儡的方式运动，这就意味着走路僵硬、表情呆滞、反应迟缓。这种症状别说成为总统了，就算从住宅到大门这段路都不可能不引起怀疑。

    “起来！在房间里走两圈。”庄续腾控制水獭站起来，然后尝试用怨灵触手改善僵硬的步伐。结果水獭更不会走路了，怨灵触手的外力相当于让执行傀儡遭遇到不好处理的困境，它只想着请求算力帮助。

    庄续腾只好让执行傀儡停下来，命令它静止不动加全身放松，然后再让怨灵触手完全接管它的运动能力。这种情况更麻烦，执行傀儡一直不停地对抗怨灵触手，它实际上根本不懂什么叫做“全身放松”，必然会不断对抗环境、争取身体的控制权。此时执行傀儡扭来扭去，比之前还要怪异，根本走不了两步。

    “没办法，这样肯定走不出去。把头砍下来随身带着，不可能通过这里的安保，除非我直接打开窗户用影步直接飞出去。”庄续腾思考片刻，觉得还是之前的计划更好：至少得让杰里米从监控里走出去，然后让其失踪，从而误导公司之后必然会进行的调查。

    不管什么行动，底线必须是完成水獭的遗愿。庄续腾看着桌面上的纸笔，心生一计，他觉得留下遗言再跳楼自杀是个可行的选项。

    由于不掌握水獭的笔迹，手写的遗属肯定不行，那么从工作终端里向网络发一份遗言，这就不涉及笔迹的问题了。当前工作终端还属于开启的状态，只是不能再访问网络上涉密的信息，单纯发个内部邮件、留言之类的并不影响。庄续腾将计划各个方面的细节思考清楚，然后就开始收拾现场。

    清理生物信息，带走可能留下信息的纸张，还要把存储盘揣在兜里。做完之后，他打开窗户，

    “再见……不，永别，朋友。”庄续腾用力拥抱水獭，拍拍他的后背，便离开房间。他戴上墨镜，穿戴好所有用于遮挡身份的道具，乘坐电梯来到一楼，刷了身份卡之后走出大门。此时，他用怨灵仆役和感知触手保持对塔塔的控制，专门让他来到窗口，做出向下观望的动作，再走回办公桌前。

    键盘的按键重复着下沉、弹起的动作，“塔塔的遗言”慢慢成型。并不需要写得多么复杂，只要在里面表达出自我身份认同问题、“幻梦”与现实差异问题，以及难以消除的内心苦闷就可以了。里面一个字都没直接提到“断头再续”和“记忆控制”，但是字字句句都围绕着相关的感觉来写。不知道内情的人会认为水獭纯粹矫情，知道内情的人会立刻在庄续腾引导下，满脑子都想着“他发现自己被换头控制了吗？”

    庄续腾一直向外走，出了两道门，已经来到公共马路上，此时“塔塔的遗书”才刚刚完成。这封电子遗书被分发给与他工作相关的人士，包括之前被他打发走的两个跟班。随后，在庄续腾的命令以及怨灵仆役的搀扶下，“塔塔”踩着椅子爬上窗口，慢慢翻出来。

    他头朝下坠向大地，以粉身碎骨的形式彻底结束了公司对他的利用。

    随后，一直被庄续腾派驻在现场，防止大脑没能被破坏而等待补枪的病号小姐在窗口飘过，短暂露了一面，随后消散解体。与此同时，感知触手在塔塔的尸体头部取了一块指甲大小的碎片，带着他翻越围墙，穿过车流，追上庄续腾。他答应要放头部的骨灰进去，答应的事情就要做到。

    出租车停在庄续腾面前，里面的执行傀儡播放预置的语音：“请问你是X姓预定乘客吗？如果是，请说出预定编号或者手机号码后四位。”

    庄续腾使用变声器尽可能模仿杰里米的声调进行验证，而这一步需要执行傀儡请求额外的算力才能处理。庄续腾好奇此时在远端为执行傀儡提供脑子的人会是谁？他或者他们知道自己的天赋、思想、可能性以及这世界上最珍贵的智慧正在被如此使用吗？那些安全蓝给他们的所谓快乐，社会公共服务点提供的所谓安稳和永不匮乏的工作岗位，究竟换走了多么重要的东西，他们能理解吗？能同意吗？

    “乘客请上车，并说明目的地。”执行傀儡同样需要额外支持才能明白目的地以及生成路线图，此刻它就像个活人一样对庄续腾寒暄：“天气预报说很快就要下雨了，请问你带伞了吗？”

    “出发吧。”庄续腾并没有理会执行傀儡司机，只是说了目的地就闭上嘴巴、靠在车窗上休息。他希望雨尽快下，下得越大越好，这样就能洗去一路走来的痕迹，也能让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流一次泪。

    他在河堤区的客运码头下车，甩了几张欧元结账，然后带着储存盘混入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片刻之后，他用崩解效应直接摧毁了储存盘以及杰里米的手机，在无人注意处改头换面，然后彻底消失。

    大约2个小时之后，公司的调查部门追到了客运码头，在这里完全失去了线索。他们除了请求进一步的情报分析之外，还得将这件事同步报告给伊丽莎白·肖，并承受她的怒骂。很显然那，鼎鑫魔创又出事了，还是没头没尾没结论的怪事，这标志着沛城肯定要再次进入警戒状态，各种信息审查、行动管控必然接踵而至。

    此时，庄续腾和戈工道就在不远处，距离码头三公里处。他们相信鼎鑫魔创的人肯定不具备3公里的侦查距离，加之他们两个躲在货运司机休息点的出租客房里，因此可以安心地进行单向侦查。

    庄续腾默默记下时间，将它作为标准，推断鼎鑫魔创调查组的行动效率。他假定事态升级后，鼎鑫魔创一定会派出更加精明强干的人，效率一定大大高于调查组，暂时按照4倍效率来看。调查组用2个小时，那么“精明强干组”用三十分钟好了。这意味着他和戈工道以后的行动必须控制在三十分钟之内，而且动作越快越好。

    “好了，我已经铺好垫层了，陶瓷片加上多层嵌套的耐热板，应该能承受住掌心火的温度。”戈工道搬来一个腰一样粗的桶，里面塞满了他刚刚说的东西。“奈客，烧吧，我已经把火警拔下来了。”

    庄续腾将水獭的那块遗骸放在掌心火上，丢进桶里燃烧。铝热剂融化了一切，几秒钟就完成了脱水和氧化，后面全都是破坏结构的工作。等桶里的光芒消失，戈工道会清理出骨灰并戴在身上。现在，显然不是将骨灰放回去的时候，只能随身携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