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绣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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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在教你做事

    日升月落,转眼又是新的一天,祝鸿远一晚上没睡着,早上却神采奕奕,或者说忐忑不安。

    在院子里,将猪鬃毛牙刷在嘴里往复刷动,他心里怦怦直跳,脑海里记挂着今天的破案之旅。

    就像大姑娘等小伙子,怕他不来,又怕他乱来。

    毫无疑问,敢杀人的都不是善茬,祝鸿远唯恐避之不及,哪敢去招惹如此凶恶之人。

    但邱县令让张捕头带上他,说明认可他的推断,如果这次结果不错,能将凶手抓回来,替县太爷排忧解难,他转行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风险与收益总是平衡的,稳赚不赔的生意,轮不到普通人做。

    洗漱完,他想起了曾玉瑶,自从住进了柴房后,她仿佛就消失了一样,既不出来做饭,也不活动,感觉颇为神秘。

    她会不会还在筹划仙人跳?

    敲响柴房的门,半天没人回应,祝鸿远心提了起来,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用力推门,门纹丝不动。

    祝鸿远感觉不妙,将凳子拉过来,踩着长凳,扒在门口,从门缝往里看。

    如果有什么异常,他顾不得男女有别,要冲进去查个究竟,刚经历了伍和裕的连坐进天牢事件,他可不想被再连累。

    曾玉瑶说不清楚就在房间里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毕竟来历还不清楚。

    人有时候就是很纠结,明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反而愈发兴奋,比如祝鸿远收留这个所谓曾刚的表妹。

    突然身后传来动响,还有人强忍怒气的沉重呼吸声。

    祝鸿远回头看去,曾玉瑶杏眼圆睁,秀美紧蹙,鄙夷的看着他。

    “被我抓到现形了吧,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居然是这种人,偷看姑娘家的闺房,真是恶心!”

    “还好我早有防备,才没给你这个色狼占便宜,我哥认识你这种人,简直就是不幸。”

    唾弃三连击,一瞬间将祝鸿远包围,他哭笑不得。

    此刻自己还扒在别人门上,好像也无法解释,就是偷窥被人抓了现行。

    饶是祝鸿远早已将面皮修炼的刀枪不入,此刻也不禁脸红:“我说我是担心你,想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意外,你信吗?”

    “我最大的意外,就是来投奔你!”

    曾玉瑶将祝鸿远一把拉开,冲进柴房,“砰”的一声把门关得震天响。

    ------

    整理好衣服,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祝鸿远奔了出去,向着东城门进发。

    城东的渡口,在东门外三里处,是出城翻山必经之路。

    河宽好几百米,必须要渡船才能通行。

    但虽说是渡口,但朝阳府规定,这里不准载人远行,只能在两岸往返渡客。所有的客船都在城南集结,这样才方便管理。

    等到祝鸿远抵达之时,张捕头已经等待了许久,正站在高处,看着渡口发愁,抓耳挠腮不知从何下手。

    向张捕头打过招呼,祝鸿远顺着张捕头看的方向望去,好一片鳞次栉比的热闹场景。

    京城从来都是权利最集中的地方,有了权力,自然也是财富最多的地点。有了钱,王公贵族们自然就要消费,加之函夏王朝宽松的营商环境,祝鸿远一直都知道京城商业发达。

    但他没预料到,在城外一个渡口,也能如此热闹。

    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尽是商贩和船只,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往来贸易的人们如一条长龙,一眼望不到头。

    卖香料的、找奇珍异宝的、玩杂耍的,各种颜色的皮肤,各种颜色的头发,嘴里念得说的都是“瞧一瞧,看一看”。

    这里竟然自发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市集,人流如织,车水马龙,让祝鸿远有一种现代参加博览会的错觉。

    他明白了张捕头在愁什么,偌大的渡口,要找一条船,属实有亿点难度,也就相当于大海捞针。

    “要我说,邱县令是被你小子忽悠了,就算犯了案,凶手也肯定躲起来了,怎么找得到。”

    张捕头是老油子,第一句话便在为自己今天找不到人找理由,将锅甩了出来。

    “也不见得。”祝鸿远分析道:“昨天下午,县令已经将我们要来的风声放出来了,如果他聪明,肯定不会选择今天躲藏,那未免太过明显。凶手硬着头皮,今天也要正常营业。”

    “希望如你所说。”张捕头说着向山下走去。

    祝鸿远拉住了他,问道:“你往哪去?”

    “找凶手,还能去哪。”

    “怎么找?一个一个问吗?”

    “肯定啊,谁知道这里面哪一个是凶手,有嫌疑的全都要查一遍。”

    看着密密麻麻的船只,祝鸿远无言以对:“这么多船,这么多人,怎么找?一个一个问过去,再给我们一个月恐怕也不够。”

    难怪古时候那么多冤假错案,不仅探案的水平不足,捕快们如此死脑筋,让本就欠缺人手和精力,雪上加霜。

    也难怪,毕竟都是一群大老粗,捕快们通常字也不识几个,办案全凭经验,自然不尽如人意。

    “头儿,你看这样行不行。”祝鸿远出主意:“据我所知,这里每次出船都有记录,而那个富商是在晚上死的,我们就可以只查前天晚上有出船记录的船只。”

    “嗯,算你有道理,不过那依然有很多需要排查。”张捕头收起了轻蔑神色,点头称是。

    “同时,富商携带的是药材,而药材怕水怕湿,体积也不小,那富商就不可能选择太小的船,也不会乘渔船和脏船,我们的目标又小了一些。”

    张捕头眼睛亮了,如此一来,需要调查的范围大大缩小,忙道:“继续,你继续说。”

    “最后,能够把人推下水,又不担心泄漏,说明船上当时没有其他人。富商过于肥胖,女人动手应该力气不足,船家大概是一个男人,我们可以重点关注他们。”

    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张捕头用力的拍着祝鸿远的肩膀:“看不出来啊,鸿远你几日不见,要刮目相看了。”

    如果说,昨天祝鸿远给张捕头的感觉是在嘚瑟,今天就是用全新的思路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破案应该是这样。

    将精力,专注在最需要处理的事情上,通过分析和推理,排除干扰项,找到真凶。

    “综合来说,我们只需要去找前天凌晨左右出船、船上只载了一个人、船的大小是中小型、船家是一个男人的这种船,这种船肯定不多,排查起来并不是很困难。”

    张捕头的呼吸一下子粗重起来,顿时觉得仿佛凶手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县令的笑脸似乎已经绽放。

    深呼吸,平复内心的激动,张捕头大声道:“走,我带你去。”

    一马当先,张捕头带着祝鸿远找到了渡口长,用一钱银子敲开了大门,拿到了前天晚上的出航记录。

    用口水打湿账簿,张捕头一页页的翻过去,结合祝鸿远所说的筛选条件,很快筛选出了符合要求的船家,一共三户,其中一户今天没有出航,这下便只剩下两户。

    “可以,我果然没看错,鸿远是个人才。”张捕头脸也快笑烂了。

    兴冲冲的冲到码头旁,刚好其中一户就在码头旁,凑够了人,正要出发,张捕头不由分说便往上挤。

    一个肥肥胖胖员外模样的人,拉着女伴走在最后,被张捕头撞了一下,心下不满,呵斥道:“嘿,你这人怎么回事,已经满员了,等下一班。”

    张捕头不管这些,不由分说的一手抓住那人,一手抓住女伴,将两人扔上岸,拉着祝鸿远跳上了船。

    在岸上两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中,客船驶了出去,荡起层层波浪。

    祝鸿远默默跟在张捕头身后,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

    他明白,不同的环境有不同的处事风格,是以有君子远庖厨之说。论效率,他的文明行事风格不及张捕头万一。

    船只看起来一切正常,渡口边常见的客船,一个头上帮着汗巾的黑瘦男人正在船头划船,一看便是经常劳作的人。

    只是船家似乎心不在焉的样子,双目无神,一脸的憔悴,双手机械的划着桨。

    客船摇摇晃晃的没开出多远,祝鸿远便问到了一股淡淡的药草味道,当下心中猛地一跳。

    来对地方了。

    看不出来,黑瘦男人还是杀人犯,果然不能简单的相信眼睛。

    还不是声张的时候,他装作若无其事的站起来,靠近船舷,寻找着异样的痕迹,果然在船尾右侧,看到了新鲜的损伤,船舷缺了一块。

    祝鸿远自己都没想到这么顺利,第一艘船就找到了线索,老天也都在帮他。

    靠近张捕头,趁着船上的喧闹,将自己的发现一一说了,张捕头看祝鸿远的眼神都变得闪亮。

    祝鸿远赶紧向旁边缩了缩,生怕张捕头觉醒了某些奇怪的癖好,可不能迎男而上。

    亲自去船尾看了一圈,尖着鼻子嗅了嗅,张捕头确认祝鸿远所说无误。

    对祝鸿远竖起了大拇指,真有一手。

    祝鸿远小声道:“先不要轻举妄动,等到靠岸了,我们直接下手,在船上,不方便,他狗急跳墙了还麻烦。”

    “行,我去盯着他,防止他逃跑。”

    张捕头拍了拍腰间的朴刀,一脸的自信,到嘴的鸭子飞不了。他是罗汉境的修为,自然有恃无恐。

    祝鸿远悄悄躲到了船尾,他没有和人厮杀的经验,面对杀人犯,能藏多远藏多远。

    此时船已经走了一半,接近对岸的礁石区,船家轻车熟路的避开了暗礁。

    挺直了腰,张捕头大摇大摆的踱到船头,死死盯着船家。

    船上拥挤,为了把人盯死,张捕头越靠越近,很快便挤到了船家身侧。

    “麻烦让一让,挡着划船了。”船家瓮声瓮气的将张捕头撞开,声音嘶哑难听。

    “你他娘的,撞我。”

    张捕头平日嚣张惯了,只有他抓人撞人的,就没有别人撞他,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杀人犯,当下火气上脑,撞了回去。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船家跌倒在地,手中的桨飞腾出去,掉在了水中,还将身前的人也撞了个趔趄。

    顿时船上的人们纷纷乱作一团,几个女眷看到了张捕头赶人下船,还以为是歹人,吓得叫了起来。

    张捕头吃了一惊,还要依靠船家划船靠岸,他本没有太过用力。

    但没想到对方这么脆弱,一下子就被撞翻,连船桨也丢了一只,这下麻烦了。

    一不做二不休,张捕头乘机拔出朴刀来,喊道:“官府办案,无关人等让开,后果自负。”

    顿时骚乱暂时平息下来,众人都认得官府专用的朴刀,心下大定,识趣的躲向船尾。

    只有祝鸿远暗暗叫苦,他本来一个人躲在船尾,舒舒服服看戏,结果一下子挤满了人,一时间满身大汉。

    张捕头见局势稳住了,按住着船家的脖子,防止对方暴起伤人,将船家翻过来,探了探鼻息,还有一口气,放下心来。

    正准备说点场面话,突然一个女人指着前方尖叫起来:“快看,船漂到暗礁区了。”

    众人大骇,此时船离岸边还有几十米,等闲人根本游不过去,更何况船上有不少女人,自小不会游泳,顿时尖叫声再度响起。

    祝鸿远看向女人所指的方向,就在前方不远处,有着一片平静的水域,能看到水平面以下一些黑影不停摇曳。

    那是潜藏在水下的暗礁,就像死神的镰刀,船只撞上去,定然船毁人亡。

    张捕头也大吃一惊,他虽然水性不错,但决计无法将一船的人救上岸,事后一旦查出是自己的失误,这辈子的前途就此葬送,甚至还可能判刑,一时间慌张不已。

    赶忙站起来,一把抓过仅剩的船桨,张捕头使出了金刚境的最大能力,将灵力运转至手上,催动船桨,卖力的划起来。

    祝鸿远看出惊险,赶忙上前帮忙,踢开船上乘客的行李,拿起扁担加入了划水的人员中。

    其他人见状有样学样,纷纷抄起家伙,加入了划水大军,一时间船上响起了号子声。

    虽然他们都不会划船的方法,但众人划桨开大船,凭借着众人一心,居然将船的去势止住,在河中间停了下来。

    没有技巧,全是蛮力。

    见他们的行动有用,祝鸿远喜上眉梢,双手仿佛有着无穷的力气,划的愈发勤快。

    突然“哗啦”一声响起,一只脚踢在了张捕头双手正中,船桨应声而断。

    张捕头顿觉手上一空,船桨分为两半,桨叶径直飞了出去,坠入湍急的河水中。

    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绝望弥漫在他心头。

    张捕头手上的船桨是划船的主力,没了船桨,其他人的作用可以忽略。

    惊诧的抬起头,他呆住了。

    一张苍白扭曲的脸正带着诡异表情看着他们,脸上血管如同蚯蚓般蠕动,而双眼只剩下白色,黑色瞳孔消失不见,宛如地府来的鬼怪。

    从依稀可辨的面目中,认得出正是方才被撞倒在地的船家。

    此刻突然疯狂的嚎叫起来,声音凄厉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