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亵玩
乐悠吸了口烟,继续描述着自己的计划。
他要用那些尸体来给罗刹鸟下毒,然后叫墨语早早埋伏好,趁机重伤罗刹鸟,但也仅仅是重伤。
重伤下的罗刹鸟极度渴望血食,他将想办法把罗刹鸟引到赵国都城之中大闹一场让百姓们死伤无数,于此同时他将进入宫殿直面赵王,将这一切全部嫁祸为赵胜。
至于理由,很简单也很有力。
赵胜发现赵王饲养妖兵,故意将罗刹鸟放出屠杀都城百姓,而后又准备散播罗刹鸟是赵王所养的事实,企图让赵王的信义荡然无存,而自己则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号,凭借平原君强大的号召力起义推翻暴政。
至于直面赵王的手段,那要在赵青身上着落了,此人与赵胜的仇怨可见一斑,若是能除掉赵胜,那自然不会吝惜区区引荐。
乐悠甚至已经在思考要为赵王准备些什么证据,来无限放大他心中的猜忌,好叫赵胜死无全尸。
毕竟,君主这东西是多么恶毒,他再了解不过。
而他凭借帮此事能获得赵王的青睐,也能结下赵青这个政治同盟,进入军方也只不过举手之劳。
而且...
“墨语,你对赵胜的评价我不反对,战国四公子,人如君子,又能攻善战,说是治世能臣,乱世英雄绝不为过。但你也要知道...”
“他忠于赵国,而这样的人...迟早会成为你统一天下的绊脚石。”
乐悠抓住墨语的肩膀,可此时墨语却有些神色恍惚。
“可是...”
“没有可是,赵王和赵青再好对付不过了,我们要从赵国内部将其瓦解,那时赵胜将是我们最大的障碍。”
乐悠重复道,可墨语却低下了头,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但乐悠的心中还是涌起一股怒气。
听我的,获得成功,就有这么难吗?
就在此时,墨语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发出了愚蠢至极的反问:
“我们要把重伤的罗刹鸟放到邯郸?”
“对。”
“罗刹鸟要杀很多人?”
“对,越多越好,事情闹的越大赵王就会越痛,只有这样,他的愤怒会催化他的猜忌,让他将怒火倾泻向赵胜,而如果他杀了赵胜那就更妙了,他会成为赵国的民心之敌,我们日后可以用赵胜旧部的名义反了他。”
乐悠的神色冷漠,嘴角却莫名挂着淡淡的笑意,墨语能感觉到,那其中的东西让她很害怕。
可不知为什么,她只要一尝试思考,就会认为乐悠说的很对。
他们入驻赵国军中,眼看着这可大树爬满了蛀虫,然后挥起斧子将其砍到...
然后呢?
成为一颗新生的,却一路前向腐朽的大树?
“乐悠...我...”
“别告诉你不能。”乐悠摇头,“此时,此刻,此地,已经是战场,战争不是贵族们的游戏,战争是一个怪物,自它诞生的那一天起,就不顾一切的追求着纯粹的胜利。”
“可我不想这一切以杀戮为代价,不仅是代价,甚至成为‘前提’。”
“不,我们是在替天行道啊,赵王穷兵黩武,饲养妖兵,我们除掉他,成为新王?”
“可我们...首先是在助纣为虐。”墨语又说道。
“欲使其灭亡,先让其疯狂,我们只是帮他在既定的死路上,走的快一些。”
“我们亲手造就怪物,而后再将其除掉,那我们...又与怪物何异?”
墨语抬头反问,却叫乐悠忍不住发笑。
“我们...”
“本就是怪物。”
墨语沉默片刻,握紧了拳头,可眼神却逐渐的坚定起来,吐出一口浊气。
若是她接受了乐悠的谋略,那又和那些暴君有何区别呢,如果有一天她成为了君主。
不,她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成为君主。
她想要的不是权力...只是,结束战乱。
是啊,其实墨语心里一直不安着,虽然嘴上强硬,但说实话,她也觉得自己离君主差的远了,也许差了一辈子以上的距离。
那既然如此遥远,倒不如就专心做好眼前罢了......
“那...容我拒绝。”
“为什么?”
墨语笑了,不再去想太多,因为那样会轻松一些。
“做君主这件事情对我来说,不是很重要。”
“那什么重要?”乐悠又问道。
“结束战乱。”
“那你要怎么结束战乱?你没有考虑过...你只是...”
“我不擅长考虑太远的事情啦,最多,我也只能分辨出当前的对错而已。而那些助纣为虐的方法,毫无疑问是错的。”
乐悠语塞,胸中的怒火却似要溢出。
又是一样的傻瓜,以愚蠢而短见作为理由,为了手段而忽略目的。
终究...十八年前的那场大火,依旧是姬家人逃不过的宿命。
“在下言尽于此,那便请殿下自寻死...自寻方法吧。”
乐悠冷哼一声,强压下心中的愤怒。他在愤怒什么呢,这些傻瓜要寻死,就随他们去就好了。
都不用等罗刹鸟的事情发作,只要回到营地,墨语就会意识到她所谓的梦想是多么可笑。
乐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和墨语回到庙堂,招呼了收拾完的颜兮三人,便准备趁着天亮之前赶快离开。
又过了几个时辰,太阳升起,军营中也开始操练起来,似乎没有人发现昨天山上发生了什么。
直到中午,一行人才回到营地,可一进入林子,便能遥望见那方向升起阵阵黑烟。
李磊闻到了烧焦的味道,心中忽然咯噔一下,不由得双腿一夹马腹,快速的往营地方向跑去。
“乐公子,我先过去看看!”
“我们也跟上!”
乐悠招呼剩余的几人,连忙朝着营地的方向靠近,可心中却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事情。
来到营地之中,此处已经是乱做一片,栅栏与帐篷几乎全被拆烂,补给与货物散落一地,传入耳中的,却是凄惨痛苦的哭泣声。
李磊先一步回到了营地,面对这一切不由得大惊失色,在询问之下,终于从镇民口中得知了他们离开的这一天中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们离开之后,前几日来征兵的士兵们去而复返,这次他们手段更为强硬,直接就是要抓走壮丁入伍,更是索要了高额赋税。
而镇民们早已经身无钱财,而这时候士兵们就开始抓人,说要去做劳役抵债,忍无可忍之下终于和士兵们起了冲突。
而结果则是死亡十三人,受伤百余人,士兵们眼看事情闹大,镇民们一个个目露凶色,终于才不得不撤去。
营地之外,立着十三个木质的碑,写着坟墓主人的名字。
和乐悠那次不一样,这次的碑没白刻,物尽其用。
逝者已逝,只是坟前有生者哀泣,而受伤者则紧咬牙关,用着最原始的方式处理伤口。
乐悠没有跟着忙活修整营地,而是找了个借口钻进林子,没心没肺的抽起烟来。
可这难得的清净却被人打搅了,少年拨开路上的树枝,出现在了乐悠的面前。
“子政?你不用去帮忙收拾营地吗?”
“有点累了,李磊大哥叫我来休息一会儿。”
“所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别说是巧合。”
乐悠一挑眉,叫琴子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烟味儿,这味儿确实很刺鼻。”
“好吧...”
乐悠摇了摇头,他可不喜欢被追踪的滋味,本想灭掉烟,可想了想,却放不下这难得的放松手段。
罢了,随他去吧,今日有酒今朝醉,莫管门前是与非。
琴子政坐在了乐悠身边,特意选了上风的那一边,避免被呛到,与乐悠倚在同一根树上,稍作休息。
乐悠也问了问营地中的情况,大致也有所猜想,看来赵青依旧不肯罢手,他不敢动赵胜,但对付他们这些小民可是绰绰有余。
不过第一次赵青退去是因为赵胜,这第二次敢来,那就该是另有底气,至于后台不言而喻,必定是又给赵王进了些谗言,借着赵王撑腰和赵胜示威。
真是......让人羡慕。
他乐悠也想这么做啊,背后靠着整个赵国官场弄死赵胜,那岂不是升官发财前途无忧。等赵国烂透了,马上倒戈到民意一方,以赵胜旧部名义替天行道,给赵王来一手背刺。
“乐大哥...”’
“干嘛?”乐悠心情不好,自然说话也不客气吗。
“我想问个问题。”
“不答。”乐悠忽然眼球一转,“除非......”
“除非什么?”
琴子政问道,心中也有些忐忑,毕竟这个乐悠从不教人好。
“除非你抽一口。”
乐悠眯起眼笑,晃了晃自己的烟杆。
“我......”
“想学习,总得付出点代价的不是吗?”
乐悠反问道,饶有趣味的看着琴子政,他恶趣味起来,真就是抓着谁就作弄谁。
“好...我抽。”
琴子政一咬牙,双手接过乐悠的烟杆,也不管烟嘴的脏,就一口贴了上去,轻轻一吸,就只觉得一股呛劲儿直接进了嘴里,他迟疑片刻,忘了乐悠是吐出去的,于是便一口烟下,呛的满脸通红直咳嗽。
乐悠顿时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他拿回烟杆,也不食言。
“问吧,我答你。”
琴子政缓了一小会儿,组织了下语言,终于问道:
“乐大哥,营地遇袭这件事...你是不是已经预知到了?”
“啊?我又不是全能全知...”乐悠习惯性的否定,可却略微停顿了下,“何以见得?”
“因为你此行带走了墨语姐,颜兮姐,子樱姐,李磊大哥,几乎是营地里所有的主心骨,这次遇袭的时候如果他们在......”
“他们在,也无法避免。”
“但他们的应对至少能把伤害控制到最小,他们不在,这事情就会更加严重,伤亡和代价也会更高。”
“这次我们出去是去查探名为罗刹鸟的妖怪的,自然会带上更多的人。”
“一石二鸟。”琴子政说道。
乐悠一愣,不由得用异样的眼光看向琴子政,他知晓琴子樱的古灵精怪,可却从未想到琴子政也如此敏感擅谋。
若是王室血脉都有智力加成,那为何他的憨憨殿下是如此的一蠢到家?
此时的琴子政脸上是一副沉思的表情,眼神凝重而专注,他忽然从这状态中脱出,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多了几分质问,不由得连忙慌乱的摆手:
“乐大哥,对不起...我不是质问,刚才我的语气很怪吧。”
“没事。”
乐悠挥手,随后嘴角带着笑意问道: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这才是我最疑惑的地方,可乐大哥临行时说的‘随机应变’四个字,却让我忍不住觉得你早就有所察觉。”
乐悠笑了,投向琴子政以异样的目光,且不论王室血脉,就单纯论才能,他都觉得自己保住这姐弟俩真是赚大了,若是用来敲赵青的门,那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琴子政尚且是十几岁的少年,他所具有的可能性,不下于任何人。至少比起同年纪的乐悠来说,更是可造之材。
那...就点他一句吧。
“子政,你觉得如果你要回秦国与吕不韦斗,你需要什么?”
乐悠问道,而琴子政则低头沉思,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
“人,我需要有人跟随我,支持我...为我而战。”
乐悠点了点头,说道: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获取人心。至于要如何做,慢慢思考吧。”
说完,乐悠便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朝着营地中走去。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子政,你可学过兵法?”
“学过一些,老师有一本藏书,乃是吴将军孙武所注的各类战术,他时常会给我讲解。”
“孙武所注的兵法吗,还真是有缘,我当年第一次修习兵法之时,老师给我讲的也是这本。能背下来吗?”
“嗯......应该可以。”
乐悠笑了笑,继续朝营地走去。
“那抄一本吧。”
“有时间,我给你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