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咚。

    萨摩耶警觉的竖起耳朵。

    咚。咚。咚。

    有人敲门。

    是那种不焦不急，很有耐心的敲。

    尤弥尔倒下时，头部朝向门口。此时他颤抖了一下，但没完全醒来。

    咚、咚、咚。

    门外的人又敲了一遍，但这次的力道明显小了，仿佛被这几个简单的动作耗光了力气。

    尤弥尔突然睁开眼睛，一骨碌从地上坐了起来。他单手撑着地面，猫一样侧耳聆听。

    萨摩耶惊喜的将两只前爪放在尤弥尔腿上，尤弥尔又把它推开。

    门外的楼道是简易钢架，年久失修，已经生锈。一旦有人走动，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尤弥尔期待着门外的人转身离去的声音，但那声音迟迟没有出现。

    尤弥尔扫了眼挂在墙壁上的晶体管电子钟，深夜十一点半。

    这么晚，谁会来找他？

    他站起身，黑色的潮水哗啦一声，从他的衣袖，裤管，腰间落下，像是他脱下了黑色的纱衣。

    尤弥尔眼皮一跳，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又是自己的了。没有瘙痒，没有长久缠身的头痛，如获新生。

    不可思议。

    那不是纱衣，而是一直贴合着尤弥尔皮肤的鳞片。此刻那些棱角分明，坚硬如铁的鳞全都坠落下来，叮咚清脆。尤弥尔撩起衣服下摆，久违的看到了自己的肚皮。

    门外立即有了反应，嘎吱嘎吱的声音。

    虽然没有再一次敲门，但尤弥尔能想象到那人把耳朵贴在门上，意图分辨屋内情况的姿势。

    啊，被发现了。

    尤弥尔使了个眼色，萨摩耶嗷嗷轻叫了两声。

    “咦？”

    门外传来闷闷的惊讶声。

    狗继续嗷嗷叫着。

    尤弥尔轻手轻脚的用扫帚把鳞片扫到工作台下，用一块彩色防水布盖住，再把自己的塑料拖鞋压在上面。随后他快速的用湿抹布清理了地上的血迹。

    他没有昏迷很久，大概只有半个小时，呕吐出来的血迹刚刚开始凝固，去除污迹并不困难。

    空调一直轰隆隆开着，那是很旧的挂绳空调，没有遥控器，开关就是一条细绳。大概是萨摩耶认为自己是热晕的，于是咬着挂绳打开了空调。这半小时里，这台老机器一直送入清新的冷风，因此没有什么异味。

    接下来.....

    尤弥尔缓步靠近铁门，门边靠着雨伞和一根粗大的木棍。

    尤弥尔听了一阵，似乎没有什么声音了。

    可惜这种旧式铁门上没有猫眼，难以判断门外情况。他知道有些受过训练的人，移动时不会发出一丝声音。不过这扇门原本就是从垃圾场里回收的车库门，没法奢求它还有完好的猫眼。

    尤弥尔犹豫了下，还是缓缓拉开了门，他赌的是对方找错了人，开门后让他走就可以了。

    尤弥尔将手放在门把上时，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所有认识的人。最可能会找到他的人大概只有自己的导师，福尔曼教授。但是教授的作息十分规律，这个时间他必定已经在梦乡里遨游两个小时了。

    尤弥尔把门打开一半，猛地甩上了，立即反应过来这很不礼貌，于是又打开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

    仿佛忽然间世界被静音，只有眼神交融如水。

    门外是一个漂亮的女孩，丰姿绰约，亭亭玉立。栗色披肩发在灯光照耀下丝丝分明，头顶翘起几根调皮的头发。

    灯光为她笼罩上了一层温暖的氛围，锦缎般柔顺的发丝流淌下来，整齐搭在她挺直的脊背上。利奥伯托综合大学的校服正装完全掩盖不了她青春美好的曲线，尤弥尔看到被掩映在衬衣领子内的白皙脖颈，胸口随呼吸起伏的红色领花，纤细的腰身，藏青色百褶裙下精致的小腿曲线......海量的信息扑面而来，跟坐过山车一样过瘾。

    利奥伯托综合大学所发的正装是呆板古老的西服制式，尺寸粗大，十分帅的人穿上去也只剩三分帅。但这个规律在她身上失效了，臣服了。校服在她的身上却光彩夺目，美的像是温柔的太阳。

    不得不说，有人就是天生的衣架子。尤弥尔也有学校所发的正装，但他一穿看起来像是裹了个麻袋的土匪，而她靓丽的随时可以上T台大杀四方。

    那是一幅极度不协调的诡异画面。

    女孩背后的世界是丑陋、扭曲、虚幻的。但绝无仅有的，充满光的、清晰的美又爆发在女孩的身上。仿佛是这个腐败，破旧的世界倾尽全力，诞下了唯一被怜爱的她。

    在这黑暗世界的边界，在她的面前，一扇铁门半开，一个黑发黑眼的人往外窥探。

    “......晚上好，学生会长。”

    “啊、晚上好，尤弥尔同学。”女孩微微点头，耳边的银色小水母坠子叮叮当当。

    深蓝色校服，领花，百褶裙，玫瑰红色的臂章，银色水母坠子。在任何一个利奥伯托综合大学的学生面前提到这五种东西，他脑海里都会浮现出那位学生会长的巧笑嫣然。

    传闻中入校第一天，索菲亚小姐就凭借惊为天人的容貌力压群芳，成为了校花的有力竞争者。许多新生无意识的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一度造成了入校典礼的中断。那一天，好色之神将同一双包裹在黑色裤袜里的绝世好腿刻在了无数人的脑海深处，以至上伟力统一了全校的审美。

    不过索菲亚本人并不知晓此事，她也不在意这个花瓶头衔。

    活泼元气的性格加上扎实的行动，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对她赞不绝口，刚刚大二就成为了学生会长。俨然是个众星捧月，走到那里都吸睛无数的亮眼角色。

    相比之下尤弥尔就是角落里的杂草，无人问津的石子，随处可见的空气。

    当索菲亚带领着一众学生会委员，出入各种会议，活动，引人注目的时候，尤弥尔只能站在拥挤的台下仰望她，像是仰望一个梦。

    这样的两个人，原本应该像地球和火星一样，永远各自运转在自己的轨道上，绝对没有交叉的可能。地球永远生机盎然青翠欲滴，火星永远死气沉沉寸草不生。

    而现在，火星哥哥一觉醒来，发现地球妹妹出现在自己门口，心中大惊以为宇宙就要毁灭了。

    尤弥尔一幅活见鬼的脸色，阴沉的像刚挖出来的木乃伊。而索菲亚则后退了一步，把笔记本抱在胸前。

    因为在尤弥尔第一次开门的时候，她正愣愣的盯着尤弥尔的房门。门开的瞬间，尤弥尔把头往外探，两人的脸颊在极近的距离上擦过。

    一瞬间，尤弥尔凝视着女孩湿润的眼眸。那是乌木一般的淡褐色眼睛，让人联想到森林和露水，凉丝丝的，有种令人安心的惬意。

    尤弥尔的头于是猛然后仰，速度之快仿佛有一枚火箭推着他的脸。想到这非常不礼貌后，他才第二次打开门。

    站在尤弥尔屁股后面的狗子眉头一皱，开始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