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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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午夜后楼梯

    午夜十二点,医院的小径在路灯的照射下显得异常的静谧,草丛中传来秋虫的低鸣,初秋的午夜,已经很是有些凉意了。

    正在值班巡夜的李槐踱着步,走到医院花园灌木深处的长椅前慢慢坐下,他掏出烟点燃,看着青灰色的烟圈慢慢的在眼前萦绕,他皱了皱眉头,忽然对着长椅上身边的空位开口说话了:“你头七早就过了,我也劝你好些时日了,为什么你还不走?”。

    长椅上空无一物,四周隐隐约约的秋虫啼鸣声淹没在月色中,显得更是寂静。

    李槐从裤兜里掏出烟,抽出三支,点燃后放在长椅的另一边,奇怪的是,随着李槐放下香烟,那烟居然自己明暗不定起来。

    “比我还能抽,我这烟钱你给不给报销的?!”,李槐嘴里嘟嘟囔囔的轻声咒骂着。

    一道飘飘忽忽的身影出现在李槐的身边,就坐在长椅的另一边,那是一个五短三粗,面相朴实的中年汉子,正眉毛鼻子凑一堆贪婪的吸吮着飘荡的烟雾。

    那汉子的影像愈发的清晰了,脸色惨白,其他倒是与常人无异,只听他闷声闷气的对着李槐道:“不想走!”。

    李槐眉头一皱,脸色阴沉,死死盯着那人,语气中已经带了几分怒意:“这些时日以来,我对你一直好言相劝,毕竟逝者为大,可你若还是油盐不进,你当真以为我弄你不得?!”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话语声:“谁在那?”,说着一人打着手电筒渐渐步近。

    “哦,庆哥,是我是我,快把电筒熄了,别晃我眼睛...”,说话间李槐收起怒容,忙起身递烟打招呼。

    来的正是院里的同事,老好人张国庆,年纪不小了,五十来岁,是医院里老资格的保安队长了,为人挺和蔼,跟小年轻也没有架子,不喜欢别人叫他队长,所以保安队的大多直接称呼老张。

    老张接过烟,疑惑的问李槐:“又偷懒呢吧,你刚才跟谁说话呢?”

    李槐转头看看长椅上依然愁眉苦脸的汉子,回过头来一脸贱笑的对着老张说道:“我最近喜欢听老郭的单口相声,我刚才自己说着玩呢...”

    老张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老郭的单口确实不错,小伙子可以,咱们民粹难得还有年轻人喜欢,那你练,我不打搅你了,等会别忘记去住院楼巡楼打卡啊”。

    李槐没想到随口胡说居然唬了过去,连忙说:“那您慢走,我练好了找您汇报,您帮我检验检验”,只看老张一副隐隐遇到知己的感觉,挥挥手踱着步消失在夜幕中。

    待老张走远,李槐颓然坐回长椅,四周看看,那汉子貌似已经飘散无踪,李槐长叹一声,耷拉着脑袋往住院楼去了。

    李槐来到住院部的一楼,走向后楼梯,前后左右看看,又侧耳倾听,周围一片死寂,他看看眼前长长的楼梯,忽然蹲下身,做了两个拉伸动作,也不见他怎么起势,“呼”的一声,他居然就那么立定跳远的跳上了一楼到二楼的大半截阶梯!

    李槐蹲下身回头数数,十六级台阶,比上个月又多跳了两级,面前还有八级,照这么看,最多半年,一层楼的台阶,应该就可以一跃而上了吧。

    李槐像是已经习惯了身体的这种怪力,也不以为然,打好二层的卡,就开始往三楼蹦,一路无事。

    直蹦到二十七楼,他呼的一声跳上台阶,这时正好有一道身影推开门走了出来,那人显然没想到会有人在后楼梯,更没看清楚那个带着劲风一跃而上的东西是个什么玩意,直接就吓得一声惊叫直挺挺便倒。

    李槐暗暗叫苦,忙抢上前一把扶住那向后就倒的身躯,打眼一看好死不死居然是早上在电梯里碰到的叫苏小糖的漂亮护士,只见她双目紧闭,小脸惨白,居然直接吓昏了过去。

    李槐生怕刚才那声惊叫引来旁人,但静立倾听发现好像没有多余的动静,想是因为在这后楼梯相对静谧,医院大楼建造又格外注意隔音,这才没有引来更多的麻烦。

    李槐看着怀里晕过去的苏小糖,她手里还紧紧提着个垃圾袋,想是值夜班刚吃完宵夜,来后楼梯丢垃圾的,正撞上自己蹦上楼梯,没有心理准备,这一下当真吓得狠了。

    也算是李槐毕竟多年来都在医院当保安,看多了总知道猪是怎么跑的,当下按住苏小糖的人中,不到片刻,只听怀里的小护士嘤咛一声回过气来。

    她渐渐睁开眼睛,好像还没缓过神来,双目间朦朦胧胧,一片迷茫神色,待终于清醒,见自己被一个男人抱在怀中,愣了两秒,突然好像想起什么,张嘴就又要惊呼。

    亏得李槐早有准备,待她还没尖叫出声,就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急忙说道:“别喊别喊,我是这里的保安,我叫李槐,我们今天早上在电梯里碰到过!”。

    苏小糖忽然间被捂住了嘴,正自拼命挣扎,无奈李槐抱得紧捂得更紧,听到李槐这么一说,才终于稳下心神,渐渐的不再挣扎了。

    李槐见她不再挣扎,忽然感觉到她嘴里传来的温热,手里环抱的腰肢也仿佛忽然间变得细腻柔软,心中一荡,连忙扶苏小糖站定,跟着松开了双手。

    苏小糖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秀气的面庞原本就白皙,经这一吓,更是白的犹如没有半点血色一般,手捂着胸口不停的拍,仿佛是在安慰自己别怕别怕。

    李槐见她如此模样,心中更是愧疚,挠挠头轻声细语的解释道:“我正在巡楼打卡,是我们保安每天都要做的工作,没想到你推门出来,吓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苏小糖的眼泪却像是止不住一般的掉,带着哭腔质问到:“呜呜呜,你打卡就打卡了,干嘛,干嘛要忽然跳出来吓我一跳,呜呜呜...!”

    李槐哭笑不得,仍是轻声细语的安慰:“我也没想到会突然有人出来,我是锻炼身体呢,那首歌不是说蹦蹦跳跳不会老吗...”。

    苏小糖闻言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还没等笑完,眼泪却又噗噗的往下掉:“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李槐见她这时脸上多少有了点血色,拍胸口的手也停了,知道她应该差不多是缓过劲了,连忙陪着笑脸安抚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下次我走后楼梯打卡的时候一定仔细观察,确定苏护士您没在的时候再出来”。

    “咦?你怎么知道我姓苏?”,苏小糖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疑惑的看着李槐。

    李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揶揄道:“护士老大路总管一大早的就来敲打我啦,说一大早看到我在电梯里欺负你了”。

    苏小糖啊的一声叫出口,这次却是她自己捂住了嘴,不知道是不是想起电梯里被迫的亲密接触,突然间就满脸通红低下头去。

    李槐也不说话,就那么一脸贱笑的看着这漂亮的实习医生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的窘态。

    午夜的住院部后楼梯,两人就这么无言的彼此相对,巨大的落地窗投映着洁白的月光,照拂在两人身上,像是为两人披上了一层银纱。

    李槐恍惚出神,苏小糖好像是终于平复了心情,抬起头捏紧拳头,恶狠狠的对着李槐说道:“李槐是吧!你欺负我两回了!再敢欺负我,鼻子给你打扁!”说着头也不回,推开门一溜烟的跑了。

    月光依然清亮,映照在李槐的身上,李槐抬起头,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原本明亮的眼神却黯淡了下来。

    这次不再蹦跳着上楼了,老老实实爬完剩余的楼层,依次巡楼打卡。

    推开顶楼的门,又来到每天常坐的位置坐下,还是跨过栏杆,还是望着脚底偶尔驰过的车辆,摸出香烟点燃。

    他的身影仿佛渐渐融入了黑夜,风吹得他的衣襟猎猎作响,没人知道李槐每天在深夜里独坐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就像没有人知道李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是什么让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镇少年变得可以与鬼物对话,他又是怎么获得一身怪力,可以一跃几米的呢?

    就连李槐自己也不知道。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李槐摁灭手里的香烟,跳下栏杆,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久坐后的筋骨,还是像往常一样,进电梯,经过二十七楼的时候李槐莫名的望向电梯口,这次却没有美女护士苏小糖的身影,也是,哪会那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