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

    一点飞鸿影下，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

    随着这吟诗声入耳，三河县外官道有两骑走来。一人二十四五，一人十五六岁。此时正是秋高气爽，天空碧蓝，偶有黄叶随风而舞。听这诗句再观景致，别有一番风味。

    吟诗之人二十三岁，面白无须，穿着青衿，一副读书人模样。他姓萧，名朗，字同人，是县里洪晟商会新聘的账房先生。十五六岁的是商会李管事的儿子，山子。

    萧朗很有兴致，他骑马慢行，一面欣赏着路边景色，偶尔念着几句山子听不懂的酸文。他一向攻读诗书，很少出门，就是这县城的风景一年也未必认真看上两三次。难得有如此机会和兴趣，定要好好看看。

    这个世界百姓崇信万灵，天生万物、万物有灵。天地之灵造就了无数奇葩，奇花异草、珍禽异兽、灵兽灵禽，甚至传说中的神鬼志异……

    官道两侧除了常见的杨柳榆槐，还有几株高达十数丈的巨木，有些的树叶大如蒲扇，有些的根枝聚拢成团，有些叶子五颜六色，有些花朵散发幽香……

    五颜六色的鸟雀不知名字，展翅丈余的野雉起起落落，还有些鸟鸣兽吼从两侧的丛林深处传来……

    “萧先生，咱们快些吧。天黑了再赶路就危险了。都怨三河帮，动不动就祸害百姓，耽误了出城的时辰。”

    山子听了这兽吼有些紧张，他还算好，学过几天把式，萧先生可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

    “山子，你也太胆小了。这隔着大河，野兽哪里能过来。咱们不过还有十四五里路，纵使骑的是驽马，也走不到天黑。”

    山子摸了摸头，讪笑了下，左右张望着说：“萧先生，不是我胆小。我真听说前几天有乡人在这左近撞见了大虫。”

    “哦？居然有老虎？县衙没管吗？”

    修玄修武的世界，武者的力量无穷大，向来是人进兽退。

    “怎么没有，不过是只没显灵的野兽，县衙直接发榜让猎户自去杀了。一只老虎光虎皮就值上百两银子，还有虎骨、虎肉，这几样都是城里武者点名要的，加起来至少有三四百两呢。周边的猎户已经来寻了四五日了，还在找呢。可惜，可惜……”

    山子很是惋惜，要是他是猎人，也有可能赚这笔银子了。

    这个世界武道玄奇莫测，对于炼体有成的武者来说一只老虎不过是大些的猫狗。只要这老虎没显了灵成为虎妖，一个炼体大成带着一群猎人，武功陷阱齐出，猎杀一只老虎如同屠狗。真正困难的反而是找到老虎，所以武者才愿意和这些猎户合作。

    “你连炼体都没入门，遇见老虎也是羊入虎口，有这心思以后就好好练武吧。”

    “萧先生，不是我不用心。你是读书人，不知道习武炼体之难。我没有天赋，炼体只能靠水磨功夫，这辈子只怕都无法开窍。有那功夫还不如多挣些钱，省得蹉跎岁月，意气消沉。”

    蹉跎岁月、意气消沉，他说得摇头晃脑，显然是学着读书人的模样。

    山子倒不甚沮丧，他自小在武者中间长大，知道自己练武天赋平庸，早就没了开窍引灵的幻想。他年纪虽小，却务实得紧。

    县南边有一处孤坟，埋的就是个为开窍而痴狂一辈子的武者，有人路过赋诗一首：

    炼体三十年，始知开窍难。

    不见天地灵，神销精气散。

    梦中犹呓语，得道在眼前。

    蹉跎二十载，不过滩头转。

    五十年修炼，空余悔恨怨。

    妻离子散去，嗔痴癫狂全。

    身死灯灭时，颤颤说玄关。

    孤坟赶路人，闭口休谈玄。

    唉，三十年炼体有成，到开窍时才知道开窍之难。始终见不到天地灵气入体，自身积攒的意气慢慢都消散了。

    虽然开窍失败，但是晚上做梦的时候，还在说入玄就在眼前。又反反复复尝试了二十年，不过是蹉跎岁月，还在武道入门处打转。

    修炼了五十年，心里有的只剩无尽的愤恨，恨这天不公，怨这地不平，为什么自己如此努力还不能开窍？或许还有一些一事无成的后悔。妻子儿女都不在了，练武把自己练成了痴狂无状的疯癫模样。

    临到死前，嘴里仍旧颤颤微微说着可能的穴窍关隘，真是死不悔改。奉劝路过这孤坟的赶路人，如果不想像他一样凄惨就不要起修炼的心思了。

    萧朗笑骂道：“你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至少有商会里这么多武者可以请教，几位灵兵境的供奉也时常指点，不知道比那些江湖散修强了多少。又没人要你真的开窍，纵然只是炼体圆满，月俸还能涨二两银子。”

    “嘻嘻，萧先生我又不傻，这月俸又不是白给的，那二两银子可是卖命钱哩！”

    “唉，你怎么不傻。真要是敌人打来了，还会分你是武者还是杂役吗？能拿得起刀枪的都要上阵的。”

    “俺们商会可是王府的生意，谁敢打上门来！”

    山子很不服气，在他眼里王府就是最大的靠山，在洪州谁又敢得罪王府！

    萧朗不再理他，心想：“这王府敛财无数，纵使不为造反，朝里内外只怕也有无数人眼红。以今上那心胸，以后不是造反就是被造反，还能安稳几天？”

    不过这些总不能和一个孩子说，他无奈摇了摇头，不再劝他，打马慢行，继续欣赏秋色。

    山子还是小孩子心性，骑着马也不老实，甩着马鞭抽打着大路两侧的花草。

    他突然指着前面兴奋大叫：“萧先生，快看，前面是寻龙人！”

    马鞭指着前方的几个身影，未等萧朗反应就打马追了上去。

    萧朗无奈，只得打马跟上。他骑马到十几丈外就听到幽幽和唱传来：“且寻龙迹！且听龙吟！且见龙形！且得龙……”

    声音凄凉苍老，听之就感到天地之悠悠，让人不禁潸然泪下。似这几句四字词句中蕴含的无穷的历史，经历了无尽的岁月。苍凉厚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从这三个身披粗布麻衣的身影上仿佛见到了远古时期豢龙氏、御龙氏的身影。

    这三人年纪大的，头发花白，六十多岁，另两个也得三十多了，三人俱是风尘仆仆，面有风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