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至正七年十一月三日。

    天空灰暗，秋雨蒙蒙。

    青囊药堂，众人聚集。

    雨水沾湿发丝，陈洛在一声声旧日同窗恭敬的“师兄”中，穿入人群，神色阴沉地望着地面两具担架。

    挚友王铁、吴算浑身绑满绷带，只露出口耳眼鼻，不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缠着绷带的四肢抽搐。

    “到底怎么回事？”

    陈洛攥紧拳头，霍然转身，环视众人，声音压抑着怒火，目光骇人。

    今天早晨分别还活蹦乱跳的好兄弟，现在竟重伤垂死地躺在面前，这怎能让陈洛不怒火冲天？

    四周围绕着的武房杂役院弟子与青囊药堂大夫伙计虽与此事无关，但为陈洛气势所慑，皆屏气凝神，不敢与之对视，眼观鼻鼻观心。

    就连武房杂役院管事，黑色巨熊般的岳山都感到一阵难言的压抑，似乎前面站着不是什么清秀俊逸的十四岁少年，而是披着人皮的史前凶兽。

    岳山禁不住蹬蹬后退两步，方才陪着小心，结结巴巴道：“陈……陈洛师弟，事情颇为复杂……”

    这一刻，岳山不自觉展露出来的神情姿态，不像是面对资历浅薄的同辈，倒像是面对长老护法等门中高层。

    威势如斯，察觉周围不正常的安静，陈洛意识到自己暴怒中不知不觉间展露出了部分元体境的气势，连忙运功收敛。

    如同头顶的大山被移走，众人这才能够喘息。

    一片呼气声中，陈洛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询问当事人。

    展书、王元章、马奎、余承璋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向陈洛讲述了当时的情况。

    “碰瓷？”陈洛闻言脸皮一抽，逼近一步，直盯着再次拍着胸脯保证的展书，难以置信，“人呢？”

    陈洛想再次审问。

    展书四人不由都望向岳山。

    岳山走到陈洛近前，低声道：“师弟，借一步说话？”

    心知有异，陈洛没有犹豫，就有些急切地领着岳山前往后院。

    青石板上浸润了雨水，显得潮湿沉闷。

    老实说，作为一个没有背景的小管事，岳山并不想掺和到门中师徒与家族两派的斗争之中，可如今既然已在局中，他就想尽可能保全自己，争取两方面都不得罪。

    陈洛一方，他救了王铁与吴算一命，再怎么样，对方也得承情，不用担心。

    问题在于武家一边，他救下人已经坏了对方的谋算，如果再出来指证，那岂不是得罪死了。

    所以一开始，岳山是打算糊弄过去。

    可想到刚刚在外陈洛爆发出来的骇人气势，岳山就一阵心悸，竟鬼使神差地道出了实情。

    “武玉木？”陈洛先是疑惑，然后变得咬牙切齿，“武玉木！”

    看着面若寒霜的陈洛，岳山四处张望，忙道：“师弟，这话出了这里，我可是不认啊！”

    “师兄只是一个小管事！”

    话说到最后，岳山语调中带着了些许哀求。

    陈洛默然不语，闭上眼睛又睁开，顿了顿，才对着岳山拱手道：“师兄能仗义援手，小弟已经感激不尽，至于其它的，师弟自会处理，决不牵连师兄。”

    虽然并不赞成对方蛇鼠两端的行为，但陈洛仍然郑重承诺，声音斩钉截铁。

    至于打人者，他也不再询问。

    看岳山的表现，对方大概率是把人放了。

    岳山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愧疚，叹息道：“师弟见笑了！”

    陈洛点头表示理解，然后从袖中取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元宝，双手奉上：“若非岳山师兄及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小小礼物，不成谢意！”

    岳山一怔，反应过来后，看着陈洛捧着的银元宝，目中闪过一丝贪婪，顺手接过却假意道：“自家师兄弟，这怎么使的。”

    一边说，还一边作势要把银元宝还给陈洛。

    陈洛无语，却也陪着对方演戏，坚决不受。

    好一番拉扯，最终，岳山自然是收下了银两。

    返转药堂前屋，陈洛又给在场的每一名杂役院弟子与药堂大夫、伙计发了五百文，唯独落下展书四人以及两名给好友治伤治伤的大夫。

    展书四人与两名大夫面面相觑。

    陈洛则取出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六锭光闪闪的银元宝，共六十两。

    于是在场众人个个笑逐颜开。

    俄而散场，陈洛脸色却立马变得阴沉如水，在门口站了良久，方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来。

    “武玉木！”

    ……………………

    益春坊藏书阁，仍旧戒备森严。

    三层小楼坐落在一片空旷的广场之上，持刀的卫士昼夜巡逻，戒备不停。

    陈洛抬眸望去，快步趋近。

    反击，必须反击！

    陈洛没想到武家竟然会如此丧心病狂，报复自己也就罢了，竟对自己身边人下手。

    这次幸运，正好被展书四人撞上，那下次呢？

    会不会对自己亲人出手？

    虽是禁忌，但只要有一丝可能，陈洛就绝不敢赌。

    自古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陈洛决定给对方来个狠的。

    不过，怒而行事，智者不为。

    上午在送别众人之后，陈洛冥思苦想准备了多套方案，但仔细比对后，他却放弃了各种花里胡哨的计划，决定诉诸最原始的暴力。

    他，堂堂元体境武者，整个谷城最强的一行人之一，岂能受这种窝囊气？

    陈洛决定直接打上门去。

    只要避开那寥寥几人，他就无人能挡。

    不过，虽然选择了最爆裂的方式，该稳的时候，还是要稳一手。

    陈洛的武功痕迹过于明显，益春坊“神猿”传承可是大名鼎鼎。

    虽然定然不会有人想到是自己这个明面上刚刚进入凝血境一月有余的菜鸟所为，但能不给师尊添麻烦就不添麻烦。

    陈洛决定来藏书阁挑选几门常见的武功以作遮掩，顺便弥补一下自己没有轻功的不足。

    掏出信物给看守藏书阁的蓝衣大汉于成伟核查无误之后，他就大步迈入藏书阁之中。

    在一楼玄关回忆了一下武功秘籍存放的位置，陈洛就直奔二楼。

    “咦，是你！”

    谁知刚上二楼，耳畔就传来一道清澈悦耳的女音。

    闻之如见高山雪水融化涓涓流过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