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夫人正在本王车内
自从安馥珮走了之后,蔡思源派出兵丁到处寻找安馥珮的下落。
夜。
残月西沉。
浔阳城外的杏子林忽然喧哗起来。
有人找到了安馥珮的踪迹。
蔡思源骑着一匹栗色骏马,领着一群兵丁追赶过来。。
在他们的身后四周,是成群结队的染时疫的灾民,一个个手举着火把,乌乌泱泱,少说也有千名以上。
蔡思源在马车边停了下来,他的眼睛在四周逡巡一圈,然后落在郑朝宗身上,向他拱了拱手,问道:“请问可有看到一个女子带着另一个受伤的丫头从此经过。”
虽是问讯,态度却极是傲慢,对郑朝宗道:“你可不要想着隐瞒,我看到她乘坐的马匹了。”
身在马车中的安馥珮打了个寒战。
蔡思源,还真是阴魂不散。
她不是怕蔡思源,她怕她的手术被打扰。
花红的断骨已经接回去了,但胸膜还没有修补完成,这一部分对花红的恢复极为重要。
……
只听郑朝宗心大无脑地说:“怎么没见过!她正在王爷的马车内,跟王爷一起开刀呢!”
“怎么?她和王爷二人?他们……孤男寡女!”蔡思源的声音发颤。
听得出来,蔡思源虽然一门心思要把安馥珮活埋,但也把她当作他私人之物,不许别人染指。
安馥珮不由得冷哼一声。
郑朝宗的声音很是焦急,“可不是就他们两个人,身为太医院太医之首、堂堂神医‘阎王手下夺人’纪如厚座下弟子,郑某也很想进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可是……唉,泽王不让啊,本太医也毫无办法!”
“他娘的!”蔡思源低声咒骂了一句,俄尔声音拔高一度,对马车内的人道:“下官蔡某人见过泽王殿下。”
泽王手中的镊子碰了碰安馥珮手中的钳子。
“他就是你说的那条狗?”
泽王的声音在安馥珮的耳边,分外低沉,像是挠痒痒。
安馥珮点头承认,“正是。我不想他打扰我动手术,泽王能挡住他吗?”
泽王道:“这有何难,没有我的许可,天底下任何人也休想进来,包括我的父皇。”
他提了提音量,“蔡状元是吗?”
泽王但一开口,声音总是闲散,仿佛世上任何事都不在他心上。
“本王此时有事在身,不便与蔡状元相见。蔡状元毋须恭候本王大驾,忙你自己的去吧。”
蔡思源愠恼而又僵硬的声音,“泽王殿下!”他大吼一声,看来是真急了,咬牙切齿地,“你可知车中女子,乃是蔡某的妻子!”
“本王不知。”泽王很强势。
“本王只知此女乃是赛神医的奇大夫,她正在本王的马车内,给她的丫鬟开刀疗伤,希望蔡状元不要打扰。”
郑朝宗一叠声道:“是啊,是啊,若安大夫果然能将这个踏入鬼门关的丫鬟救回,那她真是神医在世,了不得。连我的神医师父也做不到。”
蔡思源喝道:“胡说!贱内安氏只是个卖豆腐的商贩之女,怎么会懂医术。”
“嘿嘿。”郑朝宗的声音听着有几分猥琐。“这种神乎其神的医术,说实在的,本太医也不相信。所以,本太医跟尊夫人打了一个赌,要是她不能救回这个丫鬟,她就要替本太医倒一辈子的夜壶。诸位在此,且都替本太医做个见证。”
郑朝宗洋洋自得,对赢这个赌十分有信心,“蔡状元,届时可要委屈尊夫人了哦。”
蔡思源气得发抖,隔着车帘,亦能听到其骨骼打战的声音。“泽王殿下,还请将贱内交出,勿行有悖君臣伦理之事,徒惹……天下人耻笑!”
泽王未答,说道:“我听说浔阳城爆发严重的时疫,蔡状元身为浔阳城城主,深夜奔驰,想是为时疫操劳。”
“安神医医术了得,确实是一代名医,当能为救治时疫出一份力。”
“不过,本王随行的郑太医是神医座下弟子,带来神医治疗时疫的药方。蔡状元为百姓计,时疫的治疗,就与郑太医商议吧。”
郑朝宗闻言大悦,“对对对,本太医带来时疫药方,定能为蔡状元救治时疫。蔡状元,你是浔阳城城主,当以百姓为第一要务,目下时疫横行,那些儿女情长就暂且抛在脑后吧。”
蔡思源顿了一顿,旋又变得骄慢霸道,“不错,蔡某此来正是为了浔阳城的时疫。此种时疫千百年来无药可医,一旦染上,必死无疑,且又易传染给身边他人,一传十,十传百,如何得了。”
郑朝宗道:“不错,我师父为此疫忧心操劳,夙兴夜寐,终于研制出……”
但蔡思源不理会旁人说什么,郑朝宗的话说了一半就被打断。
“贱内已染时疫,本官正要将她捉拿活埋,以免她传染别人,为害众生,同时也为浔阳城百姓之表率,令之同行本官之策,以便早日清除时疫,还圣上一座清白干净之浔阳城。”
郑朝宗惊呆了,“什么?你竟要将安大夫活埋?”
他现在方知安馥珮身上的泥土缘何而来。
天哪,蔡思源这么做也太狠心了吧!自己的妻子染疫,非但不想法子救治,反而要将其活埋!
蔡思源却回答得理所应当,“不错,为了百姓之计,为了早日清除时疫,还请泽王殿下不要阻拦,否则……”
郑朝宗问,“否则怎样?”
蔡思源道:“否则就算泽王殿下是圣上爱子,本官便会做一个折冲之臣,刚直犯上,不避皇亲!”
车中的安馥珮倒吸一口冷气,她知道蔡思源身为状元,极其自负骄傲,真的会强行攻占马车。
安馥珮的手术还剩下最后的关键几步,若不能完成,前面的辛苦都白费了。
小泗守在马车旁边直摇头,“古人说,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还是有点道理的。”
“嗯?”泽王问,“这是怎么说?”
小泗道:“王爷不问前朝事,所以不知道咱们大越去岁的状元爷,他夫人就是个卖豆腐的商贩。在状元爷落魄之际,她资助他银钱上京赶考,是以蔡状元为了报恩,才不得不娶她为妻。否则,在此时疫横行之际,蔡状元怎敢拉她出来活埋,所以小泗以为,婚姻还是门当户对为好。”
小泗的言语之中也不乏对蔡思源的嘲讽之意。
泽王闻言,一双桃花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仿佛有许多星光坠入他深邃的眼眸,偏过头深深地看着安馥珮。
“原来是银子结的缘。本王也准备好以身相许了,就只等着谁给我二十万两银子!”
语声就在安馥珮耳侧,仿佛意有所指。
安馥珮曾言,要替泽王省下二十万两银子。
小泗惊诧道,“王爷您要是真想要,京城中不知多少人愿意为王爷您一掷千金。”
泽王身在马车内,端详着眼前的女孩,“这你就不懂了,本王并不需要银子的时候,有人硬塞给我,那叫添堵。本王需要银子的时候,有人竭尽所有奉送到本王面前,那叫雪中送炭。”
安馥珮侧眸睇了眼泽王,颇有些猜不透泽王其人,初见时泽王高高在上,对自己分明轻视,可后来,却又谈笑亲切,仿佛以前他便见过自己,认识自己的一般。
前倨而后恭,态度转变得奇怪。
而且,安馥珮为花红手术,泽王为她打下手,种种手术器械、手术操作,在这个时代是神奇之举,然泽王却似并无太多讶异,淡定得不像这个时代的人。
“可惜啊。”安馥珮叹息,“雪中送炭的恩情早已是过去式,目下对蔡状元来说,还是前程要紧呢。”
泽王笑道,“却也不是每个人都如蔡状元这般忘恩负义呐!”
泽王与安馥珮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就好像一个个巴掌打在蔡思源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