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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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出行

    就在第二天的一大早,勤政的李翀穿好官服,就去衙门“加个班”,处理一下这几天积压下来的工作。马上开春了,河间路是重要产粮区,而且靠近海边的地方还有大量盐场。这些都需要提前规划和安排,事情实在千头万绪啊。

    李续则一如既往的和兄长李延,一个扎马步、举石锁,一个抱着书晨读。两个人不时对于书中的一些段落提出各自的见解。

    这个时候管家进来了,他报告说王府来人找老爷,似乎有来京城的圣旨。王爷派人来找老爷过去商谈。

    李续穿好衣服,就带着人去衙门找父亲李翀。其实他们就住在总管衙门的后面,穿过后院,有个小月亮门,就直接到衙门的后堂。

    在旁边一直看书的李延,听到之后只是抬眼看了看,依旧抱着书,任由弟弟主动揽过这些事情离开了。

    说来也奇怪,李延李续虽然是亲兄弟,但是跟河间王府的关系却天壤之别。李延似乎有意要避开跟河间王的联系,好像真的要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父亲李翀也很欣赏长子的这份沉稳心态。

    来到衙门大堂,李续找到正在批阅文件的父亲,把事情跟他一说。李翀皱着眉稍微迟疑了一下,就起身带着李续一起前往王府。

    王府依旧是一派热烈喜庆的气氛,但是在门口,长史哈拉尔早就已经等着李翀的到来。看到李翀来了,他赶紧过去行礼迎接。

    “就在刚刚,有京城来的传旨天使快马赶来。但是没有拿出圣旨,只出示了太后的凤纹金牌,说是有太后的口谕。那人来了之后就请王爷屏退旁人,私下里跟王爷传达了太后的口谕。王爷马上便派人请姑老爷过来了。”

    哈拉尔一边引着李翀李续父子俩往里面走,一边尽可能详细的介绍了自己知道的情况。

    李续跟着听到这个之后,心中咯噔一下。

    他根据记忆认定,朝廷中肯定是出大事儿了。而这个时候是太后传来口谕,八成是元武宗海山皇帝快不行了。

    哈哈,这个时候要是进京,肯定能赶上好机会。到时候让舅舅找个机会,把我推荐到答己太后身边。我给她老人家出谋划策,一定能比那个什么铁木迭儿强得多。

    或者给我推荐到未来的元英宗硕德八剌身边陪他读书,那我也能成为拜住、铁失那样的皇帝铁杆亲信,到时候我保证小皇帝不会再被人砍死在南坡驿的帐篷里。

    没有了南坡之变,大元王朝一定会更加深入汉化,最终变成一个累死隋唐或者满清那样的中原样式的儒家王朝。我就是中兴之臣啊。哈哈。

    实在不行,就趁着这个机会让我提早进入军队,我要建功立业,最后在这个以武为尊的朝代,一鸣惊人!

    机会啊机会!

    带着满脸的兴奋和期盼,李续跟着父亲来到银安殿,见到了坐在正堂上一副愁眉苦脸样子的舅舅德格都巴雅尔。

    问候之后,李续坐在了父亲的下手边。

    “刚才圣母皇太后传下口谕,让我们全家立即回大都面圣。而且传口讯的天使也透露说,大汗可能不太好了,估计也就在这一两天。”德格都巴雅尔一副为难的表情,默默的说道。

    李续一听,果然是这种事,心中的激动都快表现在脸上了。刚想要说话,一下子就被父亲李翀一把给按住,而且还被狠狠的盯了一眼。

    李翀转过头,对着德格都巴雅尔缓声说:“姐姐知道了么?”

    德格都巴雅尔摇了摇头,说:“她和大汗从小姐弟情深。她不过是个庶长女,但是大汗却力排众议,给她封了个公主的爵位。她要是知道大汗即将大行,指不定多伤心呢。现在我怎么敢让她再受到这种刺激啊?”

    “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孩子还好么?”

    李续还奇怪,怎么父亲到这个时候了,一点不着急说怎么去大都的事儿,总是围着舅母来说呢?

    哦,明白了。

    有的时候劝人,要先站在对方的角度去引入话题。现在对于舅舅德格都巴雅尔最着急的,肯定不是大都的事情而是身边让他放不下心的舅母和新出生的孩子。嗯,不愧是父亲啊。

    李续没有插嘴,而是竖起耳朵听着。

    德格都巴雅尔说:“你姐姐还好,稳婆和她的贴身侍女兀娜都说她睡得很香,恢复的也挺快,昨天晚上一盆炖肉都吃下去了,还总是说什么要多产奶,他要自己喂奶。只是孩子昨晚有点不太好,据奶妈说闹腾了一夜。毕竟是早产儿,哭声跟个小猫儿似的,听起来让人揪心啊。思钦,你是知道的,纳忽出和阿兰达出生的时候,那隔着门帘我都能听到他们的哭声。可是这孩子······唉!我估计可能也坚持不了太久。到时候孩子再出问题,大汗那边又······我怕你姐姐受刺激啊。”

    李翀赶紧安慰大舅哥:

    “巴雅尔安答,你不要太紧张。腾格里大神会保佑姐姐和孩子的。对了,孩子们呢?”

    德格都巴雅尔一直后面:“跟着大巫在后面祈福。大巫说要跳够12个时辰。从昨天开始到现在,还差2个时辰呢。”

    李翀看着李续跃跃欲试的样子,用手点了一下他,让他稍安勿躁。

    然后转头继续对德格都巴雅尔说:“你今晚就出发吧。姐姐这里,我来照顾她吧。我会想个办法,委婉的告诉她大汗的情况。”

    “还有,我认为这次你去大都,可能会遇到比较棘手的情况。我建议你要做到‘三要三不要’。”李翀伸出三个手指。

    这份儿沉稳的态度和敏捷的思维,是德格都巴雅尔最是欣赏的,他立刻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首先,你要都跟圣母太后多亲近,尽快对她表示效忠;千万不要跟太后的亲信铁木迭儿等人攀交情。”

    “第二,你要找机会率先向皇储寿山殿下表示效忠;千万不要跟大汗的那两个儿子、或者他们的随从有任何接触。”

    “第三,你要多跟你原来的同袍战友和旧部联系,主要是在军中掌握实权的那些人;千万不要和大汗的亲信,尤其是尚书省的那些人交往。”

    德格都巴雅尔默默的复述了一遍妹夫李翀的话,然后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来了。他说道:

    “大汗对我有知遇之恩。难道他的恩情,我就不去报答了?现在他只是病了,我就立刻改换门庭去投靠没有什么交情的皇储寿山?这说不过去吧,别人会怎么看我?”事情可以做,但是显然河间王内心还是想不通。

    李翀短暂的没说话,似乎在措辞,然后才张口解释:

    “大汗的恩情,我们一定要报答。但是前提是我们要有报答的资格。去年一年中,皇储寿山和尚书省的左右丞相脱虎脱、三宝奴之间的冲突已经越发明显。三宝奴甚至提出废掉寿山殿下的皇储之位,改立皇长子和世瓎。你还记得吧?”

    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点了点头。

    李翀继续说:“我当时就断定,大汗要是万一故去,他建立起来的尚书省还有他的那些在尚书省的亲信,估计都要被储君寿山清除。而这里面关键的人就是圣母皇太后。所以我第一个对你的要求,就是投靠圣母皇太后。”

    “当年图勒的提议交出家产,我刚开始觉得荒悖。现在看来,将家产的一半都献给圣母皇太后,简直是歪打正着。你完全可以藉由这个机缘,成为圣母皇太后的心腹之臣。只要你还在,就有的是机会报答大汗的恩遇之情。如果你和脱虎脱、三宝奴那帮小人,一起被未来的新君划到一起,那么你又有什么能力去报答大汗呢?”

    李续一听,什么歪打正着。我那时先知先觉。答己太后可是辅佐三代君王的常青树,这种人的大腿不紧紧抱住怎么行。唉,阿爸怎么就是总也看不上我啊?

    德格都巴雅尔歪嘴笑着说:“原来你也看不上三宝奴那个蠢货。”

    李翀点了点头,他淡然的说:“朝廷本来就有中书省,但是大汗为了尽快掌权,竟然罢了中书省的权力,交给尚书省。但是三宝奴和脱虎脱除了到处封官许愿,很多事情根本没有做到好。要不是有储君寿山殿下在,这至大年间的经济早就乱套了。就这,他们还好意思要罢黜寿山殿下的储君之位,扶立庶长子和世瓎为新太子。简直是胡闹。和世瓎为人粗鲁莽撞,而且年纪尚小。这些家伙就是看到寿山殿下已经成年,且颇有作为。他们想要扶植一个年轻无知的傀儡,待大汗驾崩后,他们好继续把持朝政。一**佞小人!”

    李续心说,这不是很正常么?不这样做,难道让新皇上来以后,就用自己的官位甚至脑袋震慑朝廷,稳固权力?阿爸说这么多废话,怎么还不替我啊?他又想试图插嘴。结果看到李续压了压手,于是就又闭上嘴继续聆听。

    李翀第三次制止了想要说话的李续,然后继续说道:

    “巴雅尔安答。你这次去大都,就带上纳忽出。看看有没有机会让他留在宫中做皇储寿山的亲随。纳忽出这孩子聪明机灵,上次去大都听姐姐说,答己太后非常喜欢他。说不定会被提前安排进怯薛之中。”

    德格都巴雅尔点点头,他也是这个想法。

    李翀有一些尴尬地说:“安答,我拜托你帮我个忙吧。这次你去大都,能否顺便看看枢密院有没有能说得上话的朋友。过了年之后,把这个小子,安排到侍卫亲军中。”

    说完李翀冷着脸,伸手一指旁边的李续。

    这句话一出,给李续开心坏了。原来阿爸是想着自己的。昨晚虽然吵架,但是还是阿爸最懂我的想法。只要给我个机会,我一定能扶摇直上九重天。

    对了,那首诗怎么说的来着。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哈哈。

    李续赶紧站起来,鞠躬抚胸向父亲和舅舅行礼。“多谢阿爸和舅舅成全。”

    德格都巴雅尔一下子愣在那里了。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父子俩在干嘛啊?

    他赶紧问:“思钦安答,你这是说什么呢?你舍得他去军营了?可是他现在才12岁啊,过了四月的生日也才13。我就是把他安排进军队,人家也不一定收啊。最小年龄14岁才收。”

    李续赶紧解释:“舅舅,没问题的。你可以谎报我生日,我比普通人都高壮一些。我骑马射箭,还有鞭法都已经相当不错了。只要到了军中,普通人肯定比不过我的。一定不会给舅舅你丢脸。”

    德格都巴雅尔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兴奋的李续,然后又转过头问闭着眼睛不说话的李翀:

    “你确定放心让他就这样进军营?”

    李翀微微睁开眼睛,淡然的看着跟打了鸡血一样的李续,说道:“小鹰着急飞上蓝天,老鹰是不会因为他的孩子羽毛还没有长全,就阻止他跃下山崖。”

    他摇了摇头,对德格都巴雅尔叹了口气说:“唉。别说总管府了,就是偌大的河间城都已经装不下他的雄心壮志了。我这个做父亲的,除了祝福他,还能怎么办呢?”一种沧桑的失落浮现在李翀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