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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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哈屯

    李续和纳忽出、阿兰达三兄弟亲热了好久,李续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回来还是有正事的。

    这个时候李续才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状。平时大帐聚会的时候,从来都是德格都巴雅尔高高地坐在中间,哪怕是亲信将领或者副元帅伯颜不花,也都是坐在他的下手边。

    但是今天,德格都巴雅尔那个台阶上,竟然摆了一个长条桌。长条桌前一共并排坐着五个人,而德格都巴雅尔甚至都不是最尊贵、最中间的那个位置。

    坐在最中间的,是一个头戴镶嵌金丝的姑姑冠,身穿大红色金线缂丝外袍的银发老太太。德格都巴雅尔坐在她的左手边。德格都巴雅尔的左手边,空着没人。老太太的右手边则是一个须发皆白,发带上绑着三根绚丽的鸟翎子作为头饰的老者。旁边有个满身珠光宝气的中年贵妇。李续猜测,那个人应该是鸟翎子老头儿的夫人。

    当李续来到德格都巴雅尔面前的时候,竟然发现估计是坐在自己舅舅左手边的副元帅伯颜不花,此时竟然充当起侍者的角色,站在那个老太太的身后,恭敬殷勤地为她倒酒。

    李续赶紧松开兄弟,快步来到台子下面。满脸歉意地抚胸致意,说道:

    “末将刚才见到兄长们,有些激动。还望元帅、副帅以及各位大人们,原谅末将的唐突。请放心,末将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都已经按照要求,安排妥当了。”最后几个字,他是特意转头对后边的伯颜不花说的。

    却见伯颜不花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脸对德格都巴雅尔说道:

    “这孩子辛苦了。忽然见到了许久不见的亲人,难免有一些激动。但是他并没有忘记公事,实属难得啊。下不为例吧,下不为例。哈哈”

    德格都巴雅尔板着脸,用手狠狠点着他们三人,沉声斥责道:

    “不像话!这里还有如此多的君长、大人。你们三个如此放浪形骸,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既然监军大人都说下不为例了,回奏完了就下去坐吧!喝酒吃肉,不许再闹!”

    “是,是。”李续赶紧就要退下去。

    然而,就当李续马上要退下去,准备坐到熊大熊二兄弟俩旁边,哥儿仨好好喝酒叙旧的时候。中间的那个老太太突然说话了。

    “德格都巴雅尔,这就是你妹妹阿巴亥的儿子?”

    老太太的声音很好听,每一个音节都能穿透到李续心房之中。这个声音好像在遥远的记忆深处自己听过。

    没错,是那个早就忘记面容的母亲,在自己襁褓之时,怀抱自己,喃喃低语时候所发出的声音。

    舅舅德格都巴雅尔凑近那个老太太,小声的对她介绍着自己。就见她微笑着不住点头。

    “过来,到这儿来。让我看看你。”老太太指了指自己的身边,对李续柔声说道。

    就听到德格都巴雅尔在旁边,对李续介绍说:“这是阿斯米拉哈屯。快上来拜见哈屯。”

    哈屯。这是草原上对于可汗妻子的称号,就等于中原的皇后一样。怪不得自己舅舅都要坐在她的下手边。不过按理说大元朝承续中原的法统,只有中原的皇后、皇妃等称号,怎么会有个草原上的“哈屯”呢?

    而且阿斯米拉,按照突厥语来解释,有神奇的,奇妙的意思。这个称号可非常不一般啊。

    不重要了,快去见礼吧。

    李续赶紧脱掉帽子,摘下佩刀,放在台子下面的地上。然后又解下腰带,挂在肩膀上,表示对于长者的尊敬。

    他弯着腰,小步快跑地登上台子,绕到长条桌的后面,来到阿斯米拉哈屯身边。直接五体投地,趴在地上,特意用察合台语,对阿斯米拉哈屯说:

    “小子图勒,拜见尊敬的阿斯米拉哈屯。祝福尊敬的哈屯,身体康健,益寿延年。”

    这不是奴颜婢膝,这是当时的必要礼节。面见长辈和尊者,要脱下帽子,摘下武器,解开腰带挂在肩膀上。与尊长对话的时候,自己的头不能高过尊长。

    老人家是盘腿坐在地上的,李续只能趴着,才能比这个老太太更矮。无论关内关外,无论中原大漠,自古就没听说从上往下俯视长辈说话的。

    对于上位者和长辈,要恭敬有加,这是中华民族千百年来的传统。即使是被中原称为草原胡虏的蒙古人,也极其讲究尊老爱幼,而且这一条,被成吉思汗列入札萨克训令之中,必须遵从。

    (嗜杀成性的草原大军,杀人盈野,屠城无数。但是成吉思汗有规定,不杀比车轮矮的孩子。即使这样,这个民族到了后来也受到了严重的反噬。看看他们四分五裂,所剩不多的族人,生活情况如何就知道了。周围国家和民族,对于他们敌视和警惕了几百年!不像我们一衣带水的那个“友好邻邦”,把我们的婴儿插在刺刀上拍照,把我们的儿童扔到火堆里焚烧!现在跑来说,跟我们说要睦邻友好。呵呵,日了狗了!)

    就见那个老太太,转过身,轻轻抚摸着李续的脑袋,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她对李续轻轻地说道:“抬起头来,我的孩子。”

    李续赶紧抬头看向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却见到她目光中有着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清澈与深邃。

    李续的目光与阿斯米拉哈屯相对视的一刹那,他突然感觉自己内心深处,好像被对方一览无余。然而这种被窥视却并不感觉羞耻和难受,反而有一种让自己久处于黑暗之中的心灵,好像被一束炙热的阳光,照射了进去。让里面一下子光明万丈起来。

    李续能感觉出来,一个什么东西或者说是什么感觉,一下子被这道阳光炙伤,忙不迭地藏到了内心更深的地方。

    老太太摸着李续的脸,转身对旁边德格都巴雅尔和身旁那个顶着鸟翎子头饰的老头儿说:“这孩子长得跟阿巴亥简直一模一样。唉,让我看着有点心酸啊。那是一个多好的姑娘啊。”

    然后她突然对台阶下面一个蓝色华丽袍服的年轻人吩咐道:“你送他到我的帐子中。”

    然后又转头,对旁边头戴鸟翎子的老者说:“把我那些东西和仆人都安排好了,让你儿子帖木鲁普华辛苦一下,一会儿就在外面伺候吧。”

    ??什么情况,把我送到她······她的帐子里?要干吗?李续赶紧看向自己的舅舅,结果却发现舅舅德格都巴雅尔,反而一脸兴奋和感激的表情。

    舅舅,我是你亲外甥啊。亲的啊,血浓于水啊!就这么送出去了?这哈屯太厉害了,刚才瞪我一眼,我感觉都被她看穿了。她要干嘛?谁能给我个解释?

    “额格其(姐姐的意思)。今天你舟车劳顿,要不休息一下?不急于这一两天啊。”老者很关系的说。

    原来阿斯米拉哈屯是这个鸟翎子老头儿的姐姐啊。李续推断着。

    老太太一摆手,“不。有些事情,越早越好。”说完,她伸手爱抚地摸着李续的脑袋,就跟李续已经是她的一只宠物一样。

    诶???纳尼???都西搭NO(怎么回事)?

    老子怎么开始念叨日语了?这语言都学杂了,上辈子的,这辈子的,好几种语言。换了二十一世纪,我都能去外交部当个大翻了!

    就听到老太太和煦地对自己说:“孩子,你最近是不是有的时候,心里总有一些奇怪的声音在对你说话?”

    李续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今天见到也忒迷矢的时候,耳边总是响起那蛊惑一样的声音。他赶紧点了点头,对阿斯米拉哈屯说:

    “就今天。我······”他突然想到今天要执行的是秘密任务,于是稍微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执行任务的时候,似乎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让我做一些······一些疯狂的事情。”

    老太太并没有继续追问什么事情,而是点点头,她说:“孩子,你现在病了。去吧,跟着他们去到我营帐里。一会我们准备好了,就给你治病。”

    “谢哈屯。”李续还没弄明白什么情况,但是条件反射性的赶紧先拜谢人家。

    治病?我病了?我哪儿病了?见了美女谁没有个疯狂的念头啊。但是的确那声音有点怪,似乎并不是自己有意识的,好像是个外人一样。难道他没死?他还在?

    想着想着,李续就直接跟着那个蓝袍年轻人离开了。

    走的时候他回头看去,就发现熊大熊二哥儿俩,正跪在地上,跟着他们的父亲——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大礼拜谢着阿斯米拉哈屯。

    怎么?我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