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莲花还是个病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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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的错

    天边“轰隆”一声惊雷,惊昼扶稳古琴,随着狂舞的血藤纵高伏低,像一叶立在潮头的舟。一曲奏至第四段,水接天隅,吟糅缠绵,古音如潮水般一层层漫起,将阮瑟的五感淹没。

    她漠然无波的脸上终于泛起情绪,像被吹动的涟漪。

    时机难得,附于音波之中的灵力悄然潜入阮瑟的识海。阮瑟的身形顿住了,眼瞳里忽明忽暗,惊昼趁机加紧催发灵力,一层追一层,渐渐在他所熟悉的识海里堆叠成浪。

    他闭了眼,以灵力去触碰对方识海的边际,不费多时便找到了令阮瑟失控的罪魁祸首。

    越靠近,脑中的嗡鸣声响便越强烈,走到漩涡中心时,几乎到了压迫颅骨的地步。

    好像一柄尖刀在脑子里搅动,惊昼强忍剧痛,将磅礴灵力集于指尖,待要给那作祟蛊灵以毁灭一击。

    他垂落的手指滴着血,袍袖无风自动。墨云深处,忽有电光闪烁,仿佛天地都为这酝酿中的风雷而震颤。

    偏生此时,耳后响起破空声。惊昼睁开眼,面前的女人已消失在原地。

    惊昼对音律并无兴趣,然而自从择了琴作为兵器,他记诵的曲谱可说是浩如烟海。

    《潇湘水云》第五卷名谓“浪卷飞云”,他不闪不躲,也不转身,单手抱定了琴,以右指内勾外剔,商羊鼓舞之势,一串泠泠如月的音节顺着琴弦滚进风里,竟仿佛有了形状一般,与劈空而来的血藤迎面相撞——

    “锵”的一响。

    惊昼抱琴转过身,阮瑟冷冷地望着他。

    “为何阻我?”阮瑟开口,“我不过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若是杀了他们,你会后悔。”

    话音刚落,惊昼便以音为媒,已将自己与阮瑟的识海紧紧牵上了线。

    眼下,阮瑟的识海一点儿也不平静,正嗡嗡激荡不休,像是海面之下有什么东西急躁地冲撞。

    他的一身灵力被线牵着,同样躁动不安,胸臆间血气翻涌。

    泠泠的古音又响起时,惊昼张口呕出一口血,识海颤动得更厉害了。

    他抬手抓住了血藤,泛着妖异紫光的藤蔓尖儿指着心脏,差一寸就要破入胸膛。

    在这时,阮瑟竟停了动作,面庞上浮起一丝迷惘,她的脸上有血,是血藤扎进惊昼肩膀时溅到的,血迹斑斑点点,落在素白的一张芙蓉面上,煞是扎眼。

    但闻流水淙淙、霜钟笃笃,惊昼扫弦横拨,手指在琴弦上像振翅的白蝶。

    刹那间,满天雨也满天风!

    这一次,他索性放弃与阮瑟过招。琴声蕴集着能毁天灭地的灵力,如浪涛一般铺展开去,直指她的识海深处。那蛊灵在阮瑟的识海里造出来一个漩涡,灵力流泻而去,竟被它尽数吸去。

    水声滔滔,漩涡愈深愈急,不知餍足模样。

    却是正中惊昼下怀。

    识海里正酝酿一场风雨,而现世的战场上,形势已然明晰。

    惊昼身形微晃,灵力源源不断地自他身体里流淌出去,像流失的血液。他的眼里印着阮瑟的影子,却在后者催动血藤时毫无动作,任由那杀人镰迫近面前。死气扑上眉睫,好似冬日地窖里升起的冷霜。

    “嗤——”

    一声响,血藤没入他的胸膛,惊昼闷哼一声。断续涌出的血附着藤蔓淌下,滴滴答答洒在二人脚下。雪地不多时便染作了鲜红色。

    阮瑟面色漠然,正要将血藤抽出,忽地顿住了。她的手指从藤蔓上松落,脸上那张无表情的面具慢慢地裂开。

    天边墨色翻涌,隐隐传出风雷呼吼。那声音恐怖至极,像是天破了个大洞。

    狂风袭向地面,将漫空的沙尘卷起。野草倒伏,楼阁崩解,一切犹如末日前夕。有人拔山涉海而来,受了伤,似乎整个人都要碎裂开,血腥气逸散在风中,红藤霎时间收缩,死死缠绕住了那人的手,可他依旧执拗的握住了她的手,始终都没有松开。

    阮瑟的长发在风中狂舞,她的脸上露出痛苦至极的神色,忽然低下头去,死死地捂紧了耳朵。

    “是我…是我杀了他们…”庞大的愧疚感压得她近乎站不稳,她的身形凝固了一会儿,然后跪坐在地,无助的掩面,口中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惊昼伸手,抹去她眼角的一滴泪,“我的时间不多了,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是你做的。阮瑟,这不是你的错,至少,你现在救了你想保护的人。”

    他身上本就不多的温度快速飞逝,面容苍白如雪,唯有唇角逸着一丝血。

    但他笑了,那一笑平静得像是湖泊。

    “不是你的错。”他艰难地想要抬手摸一摸她的头,这是他们自认识至今最亲昵的举动,但他没能做到。

    惊昼倒下了。

    他胸膛里还插着荆棘,倒在了她面前。

    山风吹过雪原沙沙作响,像是送葬时僧侣唱的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