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于深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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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游子,归乡

    “炎国邮政,祝您行程愉快!记得给五星好评呦~”挥手告别的空姐笑容真挚。

    “拜拜!”眀离抱着乘务人员塞给自己的一大堆零食啧啧称奇。

    走在前面的夜蝶只当是遛狗了,任她把吃不完的那些东西分给路过的人们,还跟别人比较起炎国官方语来。

    在第三次听见眀离大秀自己稍许蹩脚的炎国地方话时,夜蝶终于忍不住了。

    她拉起眀离的手,将这个家伙从逐渐围起的人群中拉走,因为眀离已经准备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小号了......

    差点就能和大爷在机场大堂合奏一曲的眀离满心不舍地挥别看热闹的人们,丝毫没有人生地不熟的自觉。

    由于时差的关系,她们下机时炎国才进入夜晚。

    华灯初上。机场外,远方繁华的城市不知疲倦地运作着,街头人来人往。

    “这就是炎国蜀西吗,可真是热闹非常啊。”饶是见多识广的眀离在亲眼见到这番美景也不由得赞叹道。

    无他,眀离去过很多地方,圣城也好,格陵兰也罢,甚至是渺无人烟的沙漠和雨林她也有过涉足。

    但阴差阳错下她却实在没什么机会踏足这一片神奇的东方土地,也就只能通过易泠给她送的各种小物件和一些风俗趣事还有书籍网络去了解这个自己身上一半血脉的源起。

    没等眀离看个够,一辆计程车已经停在她们面前。

    车窗降下,戴着墨镜的男人挑眉,“要上车吗,美丽的小姐。”嚯,好一口标正的不列颠腔。

    眀离笑着回答:“问这位比我更加美丽的小姐吧。”熟稔的炎国语让男人愣了愣。

    夜蝶闭上眼,不想理会这两个没在状况内的活宝。

    帮着把行李放上后备箱,胡滔已经和眀离差不多混熟了,眀离还想蹭胡滔一根烟来着。

    可一看夜蝶那皱起的琼眉,只得悻悻作罢。胡滔则根本就不敢在夜蝶面前放肆,老老实实当司机。

    汽车驶入一处近郊的老城区,岁月的蹉跎使这里原有的风光褪了色,但也沉积了时间的韵味。

    大门的吊廊上是三个古朴大气的字刻:長燈坊。

    “这里就是你们的驻点吗?”眀离站在明灭不定的路灯下抬头向石狮子行注目礼。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些人放着繁华方便的市区不要,跑这荒郊野岭来干什么?文艺复兴吗?

    那个叫什么来着?对了,衙门!这门面看起来可不就是炎国古代的衙门嘛!

    要不是门口边那破落满锈的“社会安全保障与特大灾情管理局”几个字儿,眀离都以为她们是走错到人家弄堂口了。

    胡滔泊好车位,从自己那“古朴”得有些过分破烂的外套里掏出门卡。

    眀离看着胡滔用这门卡刷开了那蒙尘的大门,她无话可说。

    谁会知道那吊环门扣是一个读卡器?

    “哈哈哈,我们这儿经费紧张,见谅,见谅。”胡滔打哈哈圆场。

    他作为“本地人”自然要为来客服务,为女士开门也是绅士的一门功课—当然,也有他收的丰厚车钱的因素在里面。

    然后门从里面被一脚踹开了,胡滔也跟着一起飞了出去:“嘢?”

    夜蝶拉开眀离,免了她受这飞来横祸。

    一道黑影趁机蹿出来,眼看着就要逃之夭夭。

    眀离的强化视觉这下起到了作用:她看见那是一只戴着金色项圈的黑狗。

    “!!!”为什么一只狗能有这么大力量?

    夜蝶瞟了一眼,心下了然。

    果然,接着就有一个扎着丸子头还敷着面膜的女孩紧随其后,一边骂着眀离听不懂的方言一边追着黑犬消失在街道深处。

    “贵单位的迎接仪式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夜蝶面无表情地讥讽。反正她也不是这儿的。

    倒不如说要不是她的老师指定让她送眀离到这儿的话,她绝不可能靠近这里。

    胡滔咽了口唾沫,怎么就上升到大范围人身攻击了?

    但知道夜蝶与自家上级瓜葛的他也只能糊弄过去,眀离还在呢,别让可能的新同事看笑话。

    在压抑的气氛中胡滔缩头领着两人穿过长长的廊道。他从来没有觉得局里这走廊这么漫长。

    眀离跟着夜蝶,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空气中逐渐凝实的杀意。

    总算把两位祖宗送进了办公室,苦哈哈的司机掩上门直接开溜了。

    毕竟那处决署的组长和他们灾管局蜀西分部老大的不和是人尽皆知,他可不想被牵扯进去。

    眀离一进门就发现了不对劲,刚刚还在自己身边的夜蝶不见了。

    不一会儿,连身后的门与身前的桌子都消失不见。

    周边的空间似乎突然失去了定形,让眀离失去了方向,混淆感知。

    眀离被困住陷入了幻境。

    但外界的两人此刻是真真动了手。

    夜蝶看到这只会用烟和雾玩弄别人五感的死烟鬼就烦。

    现在可好,她还没算旧账呢就被对头先对眀离出了手。

    她可不惯着,甩手间阴影由虚化实,一柄长镰割裂空气,眨眼间便斩向转椅上还在假模假样品茶的男人。

    那人看也不看她,专心撇着茶沫,挑了挑眉。

    无形的雾气笼罩着狭小办公室内的一切。

    简易领域“尘烟及雨”发动,在这里是他的主场。

    阻力增大,镰刀难以触及敌人;感官被迷惑,空间感知丧失。

    同时,无形无质的攻击自四面八方而来。她避无可避。

    “还真是没有长进啊。”夜蝶垂下眼帘,敢在她面前展示幻术?还是一直都这么自大吗。

    漆黑的蝴蝶挥动翅膀,涌动的雾气凝滞,简易领域的运行被强行干扰了。

    磅礴的精神力瞬间扩散,势要直接摧毁这不知天高地厚者的脑域。

    男人神色一凛,也不喝茶了,亮出自己的长杆烟斗,领域再度强化。真要打起来他可不会手下留情!

    “等等,你们就是这么欢迎我的?我从米国飞过来一路奔波,结果你们就让我吃灰?!”

    眀离出声打断,两人的动作一滞。

    愈演愈烈的战斗画上休止符。烟雾散去,却看见两人压根没有动作。

    喝茶的还保持着端茶的姿势,可手里的茶不见了。而夜蝶也并未亮出她那杀器,依旧是站在原地。

    原来刚刚一切都只是发生在精神领域的碰撞而已。

    紧接着男人的脖子就被硬器抵住了。冰冷而轻薄的瓷片在眀离的手中也可以作为武器。

    眀离抿了一口茶,咂咂嘴。这茶倒是不错,入口的微苦为后劲的清甜铺垫,她的评价是8分。

    剩下的2分则是给无礼的男人。

    局势变成了一边倒。

    迟均炀没想到原本打算以眀离为质略微牵制夜蝶,最后这家伙却成了自己身后的利刺,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只能说,真不愧是易老师的孩子吗?

    夜蝶眼底流光一闪,她也没想到眀离能自己挣脱幻境。这么看来眀离的精神力强度也还算可以了。

    只不过,姓迟的倒也没有这么容易被压制就是了。

    眀离身前的人散作一团烟雾,脱身的迟均炀施施然地自角落而来。

    只不过这回他没再整出什么幺蛾子了,自然地向眀离微微作揖,向她致歉的同时大方承认:“我输了。”

    但显然他还是没承认自己输给了夜蝶。夜蝶也不想搭理这人,扭头走出办公室。

    后面肯定有灾管局内部与眀离的交流,作为处决署的她不应该去掺和不同部门的事务。

    目送着夜蝶走出门外,迟均炀敛下神色,做起了自我介绍:“鄙人姓迟,名均炀,是这里的蜀西灾管局局长,”顿了顿后继续道:“但我不会是你以后的上司。”

    此话一出,给刚放下茶杯准备一顿溜须拍马挽回自己行为冒犯的眀离整不会了。

    她差点以为自己把自家领导gank了,这会儿正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穿小鞋呢。

    现在好了,直接被开除了......

    迟均炀个人精,一看就知道眀离想岔了,忙解释说:“是易老师安排说先让你到这里落脚,至于你以后会去哪里还得看上面安排......”

    为眀离如此的职场危机意识感到好笑的同时,迟均炀突然意识到,会不会,眀离压根不知道她老妈到底有多牛逼吧?

    不然她怕什么?在整个灾管局她横着走都没人能说不的。

    眀离将信将疑,在从迟均炀这里“简单”了解到蜀西灾管局的情况后,被安排着暂住进了空余的单位宿舍了。

    “对了,你来得匆忙,可能对咱们‘里’的了解不够。明天早上会有一节新人课,到时候你可以去听一下,对你有帮助。”对老师的孩子,迟均炀是给出了十二分的关照,像老妈子一样喋喋不休。

    听迟老妈子念叨了得有半个点,听得得耳朵起茧的眀离终于撑到结束,对迟均炀也有了新的认知。

    走到楼道里,眀离远远地就看到了楼下那蒙着蛛网的老路灯下站着的女孩。

    灯光下是浮动的尘埃,可昏黄落在她白皙的肩膀上却成了明光,称得她皎洁如天上月华。

    眀离定了定神,快步走下楼。

    可到了楼下却不见了夜蝶的踪影,手机震动,打开是夜蝶的短信:“我还有事,先走了。”

    眀离感到些许失落,但很快重新振作了起来,至少她还有夜蝶的联系方式,不用担心像上次那样的错过。

    洗漱过后,眀离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通过卫生间的镜子端详自己。

    还是那个样子,高鼻梁大蓝眼,深邃的五官遗传自她那早已忘得差不多的亲爹,金色的头发微卷披散,在昏迷醒来后被她剪短了不少。

    嗯~是典型的金发美国妹呢。眀离知道自己外貌出众,可她自见到夜蝶的那一瞬间便为其折服了。

    清冷幽婉的气质下是神秘的迷离梦境,在梦中再次见到夜蝶时眀离更无法自拔了。

    可轮到自己心动想出击时,往日只有拒绝别人经验的眀离又泪目了,她居然怂了,不敢开口怕夜蝶根本不接受......

    指尖沿着锁骨轻画,渐渐地,她看见自己的脖颈已是鲜血淋漓,妖艳的油彩自恐怖张裂的伤口处缓缓流淌,沾染了她半身诡异的色彩。

    眀离出了神,不自觉间用大了点力气。指甲都划破了皮肤才回过神来。

    “嘶......”停下手上的动作,眀离怀疑要是再晚点回神她可能把自己生撕了。

    这是戴上面具留下的后遗症。自那一战以来,眀离再也没有再听到面具说话了。

    同时覆盖在脸上的面具本体似乎也融入了她的身体里,至少在醒来后夜蝶告诉她自己并没有看到眀离有戴面具。而夜蝶还说,当她被救下时便是现在的样子,没什么不同。

    可就是没什么不同才让自己感到危险。不见了就代表着没办法与面具沟通和分离,那偿还生命的代价就像是头顶的剑,随时掉落,让眀离随时可能死亡而无人知晓。

    眀离有想过要不要把自己的脸皮掀开看看面具是不是藏在了下面,夜蝶阻止了她,告诉她无论发生了什么,等见到易泠的时候都可以解决。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现在随着时间推移,眀离甚至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

    她握紧拳头一拳打向布满水雾的镜子,骨节分明的拳头又在镜子前停了下来。

    眀离嘲弄地看着镜中不知何时开始诡异微笑的自己,那不是眀离的倒影,是幻觉还是其他的什么?

    她不知道,但她毫不畏惧。眀离凑近镜面,笑着说:“你继续看吧,我不会死的。这个代价先欠着,别生气,啊。”

    一副赖账的样子令镜中人面色狰狞,却又拿她没有办法。片刻后镜中的倒影恢复正常。

    眀离靠赖皮取得了胜利,尽管这毫无意义。

    睡一觉吧,睡一觉就什么都过去了。反正想也没有用,不是吗?

    眀离很乐观,她的宗旨是天塌下来有高个儿定着。这是易泠教给她的。

    “啪”,熄灯了。单元楼里只有楼道的声控灯时而亮起,是晚归的李糖衣,她牵着条吐着舌头半死不活的黑狗。老式的单元楼没有电梯,她只能走楼梯。

    走到五楼,她敏锐地感应到自己对门的空房里来了生人,不过记起是局长交代的客人又放松下来。

    不过这客人这么像是个短命鬼呢?算了,被大黑折腾得没力气的李糖衣懒得再动手卜一卦。

    她要睡觉,不然明天还得讲课的就赶不上了。

    天上的星辰在郊外看得格外清楚,“五星连珠已经消止,随之而来的怕是天罡杀伐。”

    观星台上有人深夜未眠,被突如其来吉卦退凶相前搞得焦头烂额。

    难道是境外那些个杀材将至?也不该啊!星门未开,万国峰会还在提案准备期,谁敢贸然冲关?不要命啦?

    扎着一头白发的年幼孩童神神叨叨的,慌忙传讯各司,被不知何时到访的迟均炀按住了。

    “季宝儿莫慌撒,没得事的。”来人懒洋洋地敲着烟斗,抖落二三白灰。

    被称为季宝儿的80多岁“孩童”操起手中厚厚的册子砸他头上,实在怪不得夜蝶那小丫头厌他。

    虽同出自易泠师门,姑且论一声师兄妹,可这臭小子给人取外号的实在烦人,一口一个“小蝶”“宝儿”。

    纵他历经回生还颜化作这般姿态也逃不过“宝儿”,腻人地很。

    “有事说事。”挣开抚摸头顶的手掌,季云鹤不耐。这等凶星到来万万没有不传知各部的可能。

    “老师说了,只是引天罡一用,很快就好,咱没必要为这儿叨扰上头。对吧?”迟均炀笑眯眯的,抬起烟斗一指:“您看。”

    确实,泛红的星象再度隐入夜幕,五星连珠分毫不差。

    “......”额角青筋跳动。季云鹤拿他们没办法,既然是易泠干的,那就合上面的意思。他也懒得掺和。

    “你们啊,真是胆子肥了。跟小易说吧,让她下手时轻点,不然给人玩坏了咱还得赔钱。”

    话锋一转:“还有她那女娃子,薄命呦,小心着点。”

    迟均炀拱手向谢,“谢季老相助。”孩童摆摆手,将观星台的数据修改了一下,他也在这博弈之中了。

    未眠的人不少,好梦的人有福。

    月光透过老旧的纱窗照进简陋的单元楼,洒在眀离身上,像给她裹了层薄被。

    有人吹起曲儿来:“咋作也还乡长东望,漫山归流向北川......”是蜀地的歌儿。

    她睡去了,梦里是静谧的花海,有蝶引着她穿过山川湖海,走到街角巷陌。

    她觉得很熟悉。她该来过这儿的,她早就到过这里了。

    那是她真正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