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更迭，兴亡盛衰交替。浩瀚岁月长河横贯古今，掀起浪花几许，一丝涟漪便胜却一个世纪。纵然逍遥如仙，亦不堪无尽轮回流转，难渡无忧彼岸。

    ……

    风纱冷，月钩寒，点点霜华皎洁明澈，化作万条绸缎编织飘拂霓裳，堪堪覆盖北月瘦削的身躯。

    此刻夤夜过半，漫天不见几盏星斗，寥寥几点星光，亦零零星星犹如微弱萤火，不甚真切，却是凡人精神最为萎靡昏沉的时候，然而他却无半分倦意。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茫茫大海，海面涟漪久久不息。时有惊涛骇浪汹涌起伏，掀起朵朵银色浪花。

    偶尔有飞溅的水花淌过近海礁石，尚未落地已悄然碎裂，化作许多晶莹剔透的水珠，宛如天女散花般瑰丽炫目，织起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洒在北月身上。

    浪花去了又来，回了又逝，如此循环反复，不过多时便湿润了岸边的蓼汀花溆。

    任由清冷的海水浸透衣衫，北月沉默无言，只是默默地走着，穿过一根根图腾神柱，走过一座座神殿庙宇。

    诸多光怪陆离的画面如浮光掠影般于眼前闪过，每一副图案皆历历在目，显得陌生且熟悉，恍若昨日。

    “先前有大能者插手我的命运轨迹，奈何，只能捉获一些模糊不清的记忆…这里，是我前世身陨落以后的栖息之地么。”

    走了一个又一个须臾，不知逝去了多少刹那，北月止步不前，于一座通体呈银白色泽，辅以少许锈迹青铜的古老祭坛前驻足而立。

    许是时光荏苒的缘故，这座呈现六边形的祭坛破损不堪，镌刻着诸多神异纹路的地面异常斑驳，可见一道道裂痕蔓延其上，最终止于祭坛中心一团熹微的焰火。

    那焰火不似寻常烈焰，红里透白，白中掺金，跃动之际隐约有一头迷你火风翱翔翩跹，下一瞬却又消失得不见踪影。

    “媲美凤族皇者层次的涅槃真炎，以及…臻至化境，堪堪圆满的凤灵涅槃法，这是前世预知自身失败，陨落之前留下的一道后手，可保真灵不入轮回。但…还不足以令仙道领域的存在重生。这座祭坛以及海岛，应当是那位老友的手笔。只是，不曾感受到丝毫他的气息，不论成功与否，他到底是选择跨出那一步了。”

    北月目光如炬，一眼望穿祭坛，欲透过诸多虚妄看见无尽过去。只是那些过往极其模糊，任他如何努力地追索，却依然如云影般掠过，而那残留的韵律极淡极淡，遂逐渐湮没于无情的岁月长河。

    待他凝神再望，只察觉心力疲乏不堪，眼前的祭坛还是祭坛，却窥视不见半点雪泥鸿爪。

    “罢了…有死回生，已是幸事。现在的我，太虚弱了。万载蹉跎，修行皆化乌有，除却底蕴心境再无所有。”北月叹了口气，不再思忖眼前物事，心念微动，一株玲珑小巧的袖珍树苗凭空浮现，随即他翻手朝上，任由树苗于其掌心静静悬浮。

    这似乎只是一株平淡无奇的树苗，它呈现朴实无华的绿色，通体不过一尺，根系稍显单薄，茎上只生一叶，枝节尚未延伸，生机朦胧飘渺。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夺天地之造化，窃诸界之精华，承宇宙之恩泽，沐万灵之愿力，衍生无穷生机，是为创世。不曾想我第二世重新来过，这神树也随我一并跟来了。”

    北月微微皱眉，复而舒展：“昔日固然属于巧取豪夺，只是那一役以后，彼此冥冥之中却是建立了某种道不明的联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似是伴生，又非同源。”

    “也罢。先天之物有灵无识，诞生自我意识之概率尚且不及凡人红尘登仙，于我，当百利无一害。”北月倏然抬手，一指点向树苗绿叶。下一瞬，朦胧绿意作云烟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无暇的白光。

    白光起初不甚强烈，如破晓晨曦，堪堪驱散黑暗。大抵持续了一个弹指时间，光芒逐渐扩张，化作一圈水面涟漪徐徐荡漾开来，淹没焰火，漫过祭坛，笼罩北月周身，令其沐浴于一片奇幻莫测的白色汪洋之中。

    “好浓郁的本源之力，非但蕴含着时与空，亦掺杂着浓郁的生命之力，此外，还有些许轮回与寂灭的韵味…”

    闭目感受着无处不在的白芒，北月气息渐趋飘渺，宛如一轮倒映于水面的明月，时而生机盎然，时而死气萦绕，刹那之间衍生无穷变化。

    与此同时，他周身的黑暗仿佛潮水般渐渐退却，千丝万缕灵气氤氲，体表三万六千毛孔悉数舒张，任由浓郁的灵气汇聚一股股涓涓细流渗入体内，流淌筋络，滋润皮膜，锻炼骨骼，随即流转四肢百骸，增幅五脏六腑。

    “噼里啪啦…”又延续了数百刹那，伴随着一阵炒豆子般的清脆声响，北月脊椎稍稍拱起，好似一条大龙，随即他眼眸微凝，两道近乎炼虚为实的剑气自眼底迸射而出，延伸至身前数米才堪堪停止。

    “雄关漫道真如铁，浩渺仙峰从头越…红尘炼心，历久弥新。这一世，少了些桀骜，却多了些沉稳。重新来过，当再入仙道位，窥永恒之秘，长生久视寰宇无穷载。”

    北月喃喃自语，随即感受着体内相较先前有着天壤之别的力量，终是叹了口气。

    “弱，还是太弱。堪堪跨过了凡境的壁垒，初涉玄灵之妙。若以诸天万界通用境界划分，仅仅只是迈入了修行的门槛。可惜了…神树残留的能量所剩无几，感悟固然还在，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看着手中由绿转枯，呈现衰败色泽的树苗，他摇了摇头。

    “眼下，还需寻一处人烟之地，至于这里，以后会有机会回来的。只是，所处的这颗星辰灵气存在稀薄，似乎不属于修仙世界。”

    一念至此，北月蓦然转身，向着远方的海平面慢慢走去。

    行走之际，习习海风扑面而来，他神情淡然，足下踏水曳波，如履平地漫步于岸边海面之上。

    “哗啦啦！”几乎是在他涉足海域的瞬间，远方的海浪发出阵阵令人心悸的呼啸之声，宛若海底巨兽怒吼不已，一股汹涌澎湃的惊涛骇浪亦是由远及近，挟持着排山倒海般的可怕威势向他席卷而来。

    北月眉头皱了又舒，微微向后倒退一步，任由身躯重新没入岛屿。

    下一个瞬间，海岛上空光芒绽放，表面浮现一层薄如蝉翼的蓝色光罩，纵然海浪滔天，却犹如扑火飞蛾般此消彼没，于光罩表层形成一圈圈水纹状的微弱涟漪，随即冲势消耗殆尽。

    “茫茫海域，生灵禁区，数以百万里之路遥，非入虚天境不可闯。到头来，还需消耗这仅剩的一分空间之力么？”北月沉默片刻，微微腹诽。

    事不遂人意，百废待兴，冥冥之中又有未知存在插手他的命运轨迹。此情此景，他该说些什么呢。

    怪他的前世身？怨那位生死不知的故友？似乎没有任何意义。

    “以明玄之境提前干涉自然气象，乃至覆雨翻云的术法以及神通，我记忆里并非没有，甚至不在少数。但，无一不是以灵力为基，亦或以阵法为础。倘若强行调动道则，只会令这孱弱的身躯濒临崩溃，得不偿失。如此…”

    “再散发一次你的余热吧，小树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