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荆问：“封老大夫，凤凰山离此地有多远？”

    封老大夫说：“您出了村子，往东行三日，跨过两条河便是。仙人您怎么忽然问起凤凰山？”

    问荆说：“我正要去那里。烦劳老大夫瞧瞧小菱的腿伤，能否随我上路。”

    封老大夫解开小菱的包扎，端详了阵儿，换了药重新包好，说：“姑娘这伤治了又坏，坏了又治，伤口已经化脓。我用清水给她洗了伤口，重新上药。你们路上千万小心，只要伤口不再化脓，便无大碍。”

    问荆谢过封老先生，背起小菱，便同麒麟离去。

    医馆外，天色刚亮。零星有几个做买卖的百姓，肩挑扁担，沿街叫卖。

    小菱无意中瞧见，远处墙根底下趴着个人。

    那人头发蓬乱，灰头土脸，撅着屁股，脸离地面极近，同时细细摸过每一寸土地。待她瞧清那人时，心中震惊：“那不是村长伯伯么……”只听村长边爬边说：“谁看见我那根被风吹走的头发了？”

    又走不远，路过村长家。村长家敞着门，一位文书模样的人立在门口，向屋中妇人说：“夫人呐，您快取银两给大人治病吧。大人如今被吓得疯疯癫癫，您守着这些钱有什么用？”

    小菱轻轻地叹了口气。

    问荆背着她出了村。晌午，在一处溪边歇下。溪水被太阳晒得很暖。小菱独自坐到溪边，将双手伸进溪中，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溪中突然“哗”地一响，温热的溪水溅到她脸上。

    她随即睁眼，先是瞧见溪面露出一对绒绒的鹿角，继而浮出一张凶神恶煞的怪脸，鼻孔威严，两颊胡须细长，犹如龙首。待这怪物彻底从溪中出来，有四只脚，好像一匹大马，却浑身附满火红的鳞片。

    她何时见过这种模样的东西，立刻吓得大喊：“问荆哥哥，阎王爷来了！”

    问荆连忙赶到溪边：“怎么了小菱？”

    他抬头，与溪中的麒麟面面相觑。半晌，他捂着肚子大笑，笑够了才说：“麒麟，不要胡闹。”

    话音刚落。麒麟化为人形，落在溪边，伸手拍拍小菱肩膀，说：“喂喂，我跟你开个玩笑。”

    小菱回头瞧清楚他，说：“刚才那怪物才不是你！”

    麒麟说：“就是我！不信我再变回原形给你瞧瞧。”

    小菱怔了怔。只见麒麟果真正变作了刚刚那怪物，首似龙，形如马，浑身鳞片红光闪闪，足足高出她大半个身子。这回瞧得却不那么吓人了，倒觉得好看。

    麒麟低下头。她不禁伸手摸了摸麒麟，这才不怕了。

    问荆说：“你跟着我做什么？”

    麒麟说：“舅舅，您元气虚弱，麒麟怎么能让您一个人去凤凰山？”

    问荆说：“既然如此，你想跟着就跟着吧。”

    再上路时，小菱便坐在了麒麟背上。他们白天赶路，晚上歇息，饿了就下水捉鱼。

    这晚小菱睡下了，问荆和麒麟走到一旁。

    麒麟说：“舅舅，您真要把她带在身边？清洛历代掌门与九尾狐一族势不两立，她可是九尾狐之女。到时您恢复掌门身份，忍心下手杀她？还是要为了她欺师灭祖？”

    问荆说：“你瞧清楚了么？”

    麒麟说：“她身上确有九尾狐的气息，绝对是九尾狐所生。”

    问荆说：“她是九尾狐所生，她自己也许不是九尾狐呢？”

    麒麟说：“万一她是呢？舅舅，您早做决断。”

    问荆说：“万一她不是呢？不管怎样，我不能丢下她。”

    此后，麒麟便不再提起九尾狐。

    听闻凤凰山山明水秀，鸟集鳞萃。山中还有兔子、刺猬、猴子、狐狸、野猪、野狼、壁虎、蜥蜴、蜻蜓、蟋蟀……漫山生灵，不可尽数。

    他们跨过两条河，将要抵达时，小菱听麒麟讲述多年前路过凤凰山时的景色，忍不住要麒麟载她飞到高空，早一点望到那宝山。

    两人下来时，却都没有问荆想象中的欢喜。

    小菱说：“你们又跟我开玩笑哩。凤凰山哪有那么好？我瞧它不过是一座枯山，山上那几棵树就像秃子的头发，山上的水早就流干了，什么鸟兽鱼虫都没有！”

    问荆哑然，瞧向了麒麟。麒麟面上沉重的神情令他感到凤凰山当真出事了。

    走了不久，前面果然冒出一个灰色山尖。渐渐的，现出凤凰山全貌，果真如小菱说的那样。

    山前有一条干枯的溪道，里面填满污泥。一只雀鸟全身被泥浆包裹，陷在其中。进山后，山路上满是黑色的泥泞。一脚踩下去，几乎拔不出。路边一棵枯树上坐着六七只小猴，身上也尽是泥浆。终于在山腰的岩石下找到一汪巴掌大的水洼。水色混浊，泥中陷着一只青蛙。青蛙的大眼睛透过水面直直盯着他们。除此之外，再也见不到一个生灵。

    他们进山半日，身上各处也都沾满泥浆。傍晚，便在一块大石上休息。小菱嗓子干哑，浑身无力，跟麒麟背靠背倚坐着。

    麒麟说：“舅舅，别说小菱又渴又饿。就连麒麟，麒麟也要受不了了。你想办法给我们找些吃的喝的吧。”

    问荆说：“我倒是想，可我也不知去哪里找。”

    麒麟说：“就算没有天劫，这里也已经是座死山……也许，也许人都走了呢？”

    这时候，问荆忽然喊：“谁在那儿？！”

    山路转弯处闪过一道人影。问荆丢下一句：“照顾好小菱。”金光一闪，便已跟着没了踪影。

    问荆追到山坳，却见周围并无人影。枯树上孤零零落着一只雀鸟。这雀鸟身上并无泥浆，羽毛柔顺，泛着月光，竟是一只金丝雀。

    问荆恍然醒悟：“怪不得麒麟追不上你。原来你每次送信后都会化作原形，身形渺小。他眼大心粗，上哪里找你？不过……”他目光细细地盯着那金丝雀：“你的羽毛很漂亮，可比起那写字的羽毛却不够坚硬。”

    那金丝雀随即变成一位黄衣女子，脚尖点着树梢，轻轻立在树上。她开口，声音很动听：“跟我来。”

    她说完，又变为一只小鸟，向山坳深处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