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轻云和白谷逸并肩走在校园林荫小路上。破碎的阳光和破碎的树叶影子在地面上交杂，斑驳陆离。见面之后，白谷逸虽然没有短信和微信上看起来那么健谈，周轻云还是很快对这位出生于99年、天秤座、O型血、喜欢刻葫芦的小弟有了粗浅的了解：他是土生土长的兰州人，不久前毕业于兰州石化职业技术学院。

    周轻云与白谷逸保持礼貌而友好的距离，问道：“原来你在石化厂工作。刚过实习期，现在就请假，会不会不太好？”

    自小到大，从《小学生守则》开始，她对规章制度，便遵从得近乎死板。十字路口，每当看到有人闯过并无车辆通行的红灯，周轻云心中都会泛起一阵腹诽；其他诸如遛狗不牵狗绳之类，亦让人反感。刚过实习期便请假，似乎不宜提倡。

    白谷逸微笑点头，回答道：“可是我有事儿，不请假怎么办呢？”

    周轻云口气有一点儿不可思议，追问道：“就是为这个工艺美术奖？”

    话一出口，周轻云便意识到自己的口气颇为不妥。未等白谷逸回答，她急忙说道：“这么说来，你一直请假到展览结束？”

    他点点头。

    “那岂不是很久？”

    白谷逸随手摘下路边一片椭圆形小树叶，说道：“小姐姐可能不知道，我们石化厂日夜运行，发明了倒班制度。对请假还是蛮友好的。”

    周轻云询问的眼神看向白谷逸。

    他继续一五一十地解释道：“倒班制度是这样的：先上两个白班，再上两个夜班，每班十二个小时。接着休息四天，这算是一轮班。”

    周轻云心中默默计算，如此下来，上班时间的占比是(12乘以4)/（24乘以8）等于0.25。而每周五天、每天八小时工作制上班时间占比是（5乘以8）/(7乘以24)等于…貌似小于0.25。

    白谷逸见周轻云停下脚步，发呆不语，他便站在她旁边，说道：“我请四天的假，前后加起来十二天，可以待到出评选结果。”

    周轻云回过神来。每八天便会有四天休息，算是很充足的空闲时间。几乎可以过一种双面人生。难怪他会有一个如此古色古香的爱好。

    她随口问道：“想必夜班很辛苦吧？”

    白谷逸不无抱怨地说道：“可不是嘛，经常见到凌晨四点、五点和六点的兰州。特别是第二个夜班，会让你怀疑人生。偌大的装置，高耸的框架，大油气管线像一条巨蟒。轰鸣的压缩机，反应器和再生器的热浪扑面而来，烟囱喷出长长的蒸汽…”

    周轻云脑海中浮现的，是第一次工业革命遥远而模糊的身影。她辩解或者安慰的口气，说道：“好在有一半时间不用上班。听起来蛮悠闲的。四天，能做好多事情。”

    两人并肩沿着小路往前走，白谷逸回答道：“也还好。你想啊，刚下夜班第二天，睡不好不说，什么事情也干不了。更何况，休息的时候公司偶尔还会安排培训。”

    周轻云是一个非典型的大学生。她从不熬夜，未踏出过校门，对企业中的各种骚操作自然缺乏了解。

    周轻云好奇地问道：“都是些什么培训？”

    聊起自己的工作，白谷逸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五个手指依次屈伸，回答说道：“监护人培训，HSE培训，工艺培训，设备培训，司炉工培训。反正都是安排在休息时间，各种巧立名目。”

    周轻云继续刚才的心算，五八四十，一周上班时间四十个小时。倒班平均一天6个小时，一周便是六七四十二。平均下来，每周多上两个小时班。她说道：“按照这种上班时间算下来，倒班应该比每周五天，每天八小时的工作时间长，还要占用休息时间去参加培训？岂不是违反劳动法？”

    白谷逸对这个问题的理解看起来比较随意，他说道：“培训其实也没有太多啦，大概一两个月一次吧。”

    周轻云问道：“那——刻葫芦算是你的副业吗？”

    白谷逸点点头。

    总算可以切入正题了。周轻云微笑赞许道：“斜杠小青年。多元化的社会，多元化的选择。”

    白谷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伸手指着前面的建筑说道：“这是哪里？”

    周轻云随着白谷逸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一片规整的白色和淡黄色建筑凸显出横平竖直的线条，上面傲立记录时间的钟表：三点四十八分。她说道：“那叫积石堂，是老校区的图书馆。”

    白谷逸眼中有闪闪光亮，说道：“积石堂。这个名字真好听。”

    周轻云看着兴致勃勃的白谷逸，眉开眼笑，话不知不觉便多了起来。她解释道：“积石两个字，出自大禹治水‘导河积石’的积石山。山海经中，积石山是黄河的源头。横穿兰州的黄河孕育出我们中华文明。积石堂寓意图书馆是文化的起源地以及传播之地。”

    白谷逸伸出大拇指，说道：“真了不起，可以去里面看看吗？”

    周轻云说道：“当然。”